每次吃喝玩樂都負責買單的大金主如此悲傷,其他人當然坐不住。他們紛紛圍過來噓寒問暖,祖木也趁機擠出幾滴淚水,眼淚汪汪訴說自己的人生痛苦:老天爺不長眼,那么多的女人跟過我,就是沒給我生下一個兒子,女兒卻如同夏天的蚊子多到令人惡心。我這輩子沒別的愿望,就想有個兒子,跪在面前叫我一聲“爹”……就算是死,我也知足了。 大哥是不是那些女人有問題? 大哥是不是你辦事的角度有問題? 大哥是不是你選擇的時間有問題? 大哥是不是你自己身體有問題? 這種時候這樣問絕對不是罵人,而是滿懷溫暖的關(guān)心。大家伙七嘴八舌說了一堆,各種方法都有:求神拜佛,多吃肉長得壯,每天睡前順著窗前左三圈右三圈轉(zhuǎn)幾轉(zhuǎn),在床前放一個公豬腦袋鎮(zhèn)一鎮(zhèn)…… 做事情需要助手。 一個人在明處主持,另外一個躲在暗處幫忙,這是祖木上次計劃失敗,回到磐石城請罪,天浩教給他的辦法。 在諸多亂麻麻幫著祖木分憂,幫助他尋求未來兒子可行性的提議中,有人在旁邊弱弱地插了句嘴:“我聽說,弄點兒公馬的那玩意兒,趁著新鮮讓女人喝了,生出兒子的可能性很大,比求拜神靈管用多了。” 這種事情對馬夫來說很簡單,而且又是在這種場合提出,免費吃喝玩樂那么久,不幫幫朋友也實在說不過去。再說這沒有觸犯條令,只是一包公馬的靜1液……本著對朋友負責,對自己今后紙醉金迷且免費的生活負責,他們拍著胸口答應(yīng):某年某月某日,我會幫你搞到一包公馬的新鮮玩意兒。 自然繁殖的法子走不通,天浩只能嘗試對母馬進行人工授精。 靜1液在自然狀態(tài)下存活時間很短,祖木提前準備了幾十個馬的尿泡,以最快的速度運回來,用麻藥灌翻母馬,盡管這種人工方式強硬又野蠻,但誰也不可否認:的確有一定的成功幾率。 整個晚上都在忙碌,總共三十五匹母馬被灌了個遍。它們對此肯定是抗拒又反感,遺憾的是,沒有在漫長的歲月里進化成人類,就無法選擇,只能承受。 看著躺在地上“呼呼”大睡的馬群,無限滿足的祖木從侍者手中接過濕毛巾,帶著說不出的快樂,慢慢擦拭著雙手。他的手其實一點兒也不臟,只是油膩膩的很不舒服。用作潤滑的動物油脂從木質(zhì)大號注射器里溢出,不可避免沾在手上,就連空氣中也彌漫著濃烈的腥味。 “感覺就像一場夢啊!”祖木舔了舔肥厚的嘴唇,發(fā)出詩人般的感慨。 他曾經(jīng)設(shè)想過很多種從虎族盜取公馬(種字被禁,讀者見諒)的方法,殘酷的現(xiàn)實一一擊碎了所有計劃。祖木不想殺人,尊敬的城主不止一次說過:一個成功的間諜從不沾染鮮血。可是任務(wù)擺在面前,必須完成,很逗時候,祖木很難說服自己不使用暴力。 做一個優(yōu)雅的有錢人,成為一名北方蠻族歷史上最偉大的間諜。這是祖木長久以來的夢想。接連碰壁的事實讓他明白很多事情無法按照邏輯進行,固定的常識也沒有用。然而現(xiàn)實就是如此奇妙,就在祖木覺得無計可施,信心喪盡的時候,天浩居然想出了如此詭異的辦法。 “趕快把它們弄醒,別讓這些牲口睡太久,天一亮就出城,一路上不要停留,直接送往磐石城。” 他認真叮囑手下的人按規(guī)矩來。其實事情到了這一步,后面的流程已經(jīng)用不著擔心。這些母馬絲毫看不出懷孕的跡象,哪怕再有經(jīng)驗的馬夫也不可能看出它們肚子里另有乾坤。 至于那些花費重金獲取的公馬“種子”,祖木玩了個障眼法,到手的時候,他用滿滿一大包預(yù)先調(diào)配好的粘稠液體趁著馬夫朋友不注意,迅速更換。那些濃汁被精心處理,無論外觀還是氣味都無可挑剔。既然是花天酒地,就得有個無良土豪的模樣:祖木找來六個相貌美麗,腰粗腿粗胳膊粗的漂亮女人,將滿滿一大包濃汁倒進六個杯子,讓她們當著馬夫朋友的面,一滴不剩全部喝光。 白芝麻醬汁、水、面粉、鹽、雞蛋清、提前熬制的肉湯……這份配方看起來是如此可怕,可味道很不錯,只是量大,六個女人拼盡全力全力地喝,一直撐到肚子脹鼓鼓的,尿意十足。 馬夫朋友同樣提心吊膽,第一次做這種事情的他們心里隱隱有些后悔,也的確產(chǎn)生過“祖木這家伙是不是故意欺騙我,他實際上是牛族間諜”之類的想法。 所有懷疑在女人們喝光濃汁的同時徹底消失,他們得到了鼓鼓囊囊的錢袋,歡聲笑語伴隨著在空氣中飄散的酒精,再次成為男人們偉大友誼的見證。 這種事情可以多來幾次。 反正女人們能不能生出兒子完全是祖木一個人說了算。詭異的秘方據(jù)說很靈驗,但無論任何事情都貴在堅持。讓她們多喝點兒,這過程至少得持續(xù)一、兩個月。 祖木很清楚,有些辦法光憑自己永遠也想不出來。 他對年輕城主超凡智慧佩服得五體投地。 沅水城的虎族統(tǒng)治者并不反對馬匹交易,他甚至非常愿意看到管轄下的城市商業(yè)發(fā)達,各種稅金滾滾而來。 “公開進行馬匹交易,把你買到的馬光明正大運回來。”這是天浩的原話,他仔細考慮過每一個細節(jié)。 望著黑沉沉的夜幕,祖木第一次覺得自己是個英雄。 他仿佛看到遙遠的牛族領(lǐng)地山崗上,有無數(shù)雄壯的戰(zhàn)馬在奔跑。 老子是牛族人。 我為我的族群感到驕傲! 夜深了。 祖木輕輕哼著歌。 一條大河波浪寬,風吹稻花香兩岸。 我家就在岸上住,聽慣了漁夫的號子,看慣了船上的白帆。 …… 豕族領(lǐng)地,族群首都,獠牙城。 這座城市到處散發(fā)出野蠻的氣味。 用通俗的話來說,就是很臭。 這里看不到任何與“藝術(shù)”有關(guān)的東西。放眼望去,到處都是破破爛爛的棚屋,那是用原木與土坯堆成外墻,中間用高大木柱作為支撐,把樹枝斜搭成坡狀,表面糊上厚厚泥層用于防水的做法。屋內(nèi)地面低于外部,必須在門檻位置挖一道排水溝,否則雨水會倒灌屋內(nèi),一片潮濕。 “衛(wèi)生習慣”這種事情對豕人來說根本不存在。他們從不覺得骯臟的環(huán)境有什么不對。當然貴族要講究得多,他們用堅固的巖石建造房屋,內(nèi)部擺設(shè)也較為整齊,盡管只是簡單的收拾整理,對比普通的豕人平民,已是相當于文明時代窮鬼與億萬富翁的區(qū)別。 巫源強迫著自己,以最優(yōu)雅的姿勢端坐在椅子上。 這里是豕族國師的私宅。 聽起來很是高上大,令人心生敬畏。可是在巫源眼中,就是一個相對干凈些,臭味沒那么濃烈的大號垃圾堆。 用石頭砌成的墻壁上,掛著數(shù)十顆白森森的頭骨。有兇悍的暴鬃熊,有猙獰的狂狼,有體量超出正常認知,也不知道具體叫什么名字的怪物,還有可怕的巨蛇與鱷魚,尤其是后者……巫源悄悄對比了一下,發(fā)現(xiàn)自己整個身體躺進巨鱷滿是尖牙的嘴里還略顯有余。 當然,也少不了豕人的頭骨。 看著對面墻上那一個個空洞的黑色眼窩,巫源想象著他們(它們)死時的模樣。生者與死者的凝視太令人難忘,并非想要留下永遠的紀念,而是各種恐怖猙獰的畫面。 坐在對面的巫鬃已經(jīng)很老了。七十,或者八十……具體的年齡巫源也不是很清楚。歲月對每個行巫者來說都是一種秘密。他們從不輕易泄露自己的真實年齡,這是專屬于巫者的傳統(tǒng),也是保持這一群體神秘感必不可少的手段。 女性行巫者很多,可是像巫鬃這樣成為一族國師,身份顯赫的女性巫師就極其罕見。縱觀北方蠻族各部落歷史,女性國師寥寥無幾,但她們都很偉大,在不同時期做出了令人矚目的壯舉,也正因為如此,才能在泥模板上一代又一代把名字保留下來,成為后人傳說的主角,永遠吟唱。 巫鬃個子不高,只有兩米五,她穿著淺藍色的上衣,棉質(zhì)面料看上去很考究,還有用白色膠泥染成的圖案。炎熱的夏天穿不住太多衣服,圓潤的鎖骨凸顯在領(lǐng)口位置,只是表面覆蓋著褐色皮膚,又干又枯,沒有絲毫的韌性。 “我已經(jīng)替你向上面?zhèn)鬟^話了。”巫鬃的聲音低沉且暗啞:“大王不會出兵的。” 后半句才是重點。 巫源感覺心臟瞬間被高吊起來。他竭力保持著禮儀,讓刻板的微笑停留在臉上,說話語調(diào)雖顯僵硬,吐字發(fā)音卻足夠清晰:“呵呵……失去了整整一個部族,豕王陛下就不想報仇嗎?” 從赤蹄城出發(fā),避開大路,在人跡罕至的山林里穿行,因為不能騎馬,足足十七天的腳程,巫源好不容易才趕到獠牙城。 巫師之間有著天然的親近感,超出了部族與族群的限制。與神靈溝通的人總是自成一派,何況巫源身份不低,值得巫鬃以禮相待。 早在幾個月前,鋼牙部被滅的消息已經(jīng)傳到了獠牙城。 巫鬃以為巫源是一個遲來的報訊者,卻沒想到他真正的目的是勸說豕王出兵,攻打磐石城,為死去的鋼牙之王報仇。 長達半分鐘的沉默讓氣氛變得凝固。一個是國師,一個是族巫,這對年齡迥異的男女各懷心事。 “阿源。”忽然,巫鬃用一種異樣的語氣發(fā)問:“你還沒有告訴我,這究竟是為什么?” 巫源第一天抵達獠牙城的時候,巫鬃就問過同樣的問題,但沒有得到答案。 “我只是在盡自己的本分。”遲疑片刻,巫源的神情有些猶豫,又帶著點兒嚴肅:“天下所有蠻族是是一家,磐石城滅殺鋼牙部,大逆不道,手足相殘。長此下去,必然會威脅到其它部族。如果豕王陛下坐視不管,以后……恐怕會變得一發(fā)不可收拾。” 年邁的巫鬃笑了,她那雙被無數(shù)皺紋包圍的眼睛里透出譏諷和精明:“這里沒有外人,你我都是巫者,沒必要遮遮掩掩。再說了……呵呵,這樣的理由,你覺得我會相信嗎?” 巫源的左半邊臉露出笑容。這表情對他來說實在有些困難,可他真的笑不出來,只能將嘴角略微上揚,顯得不是那么尷尬。 “磐石城主是個不講道義的家伙。鋼牙之王勇猛善戰(zhàn),這次完全是被他用陰謀詭計所害。身為雷牛部族巫,我實在看不過去,所以……” 巫鬃抬手擋住他后面未說完的話,老巫婆緩緩皺起眉頭,用探詢的目光上下打量著巫源:“如果這就是你的答復(fù),那么不說也罷。” 她的聲音里透出冷漠,巫源暗自嘆了口氣,他低頭思考了幾秒鐘,重新抬起的時候,微笑洋溢在面孔的每一個角落。 “打下磐石城可以得到絕大的好處。”他的口氣充滿了誘惑:“那里有很多糧食。這可不是我胡編亂造,牛天浩得到了鋼牙部三萬多豕族人,養(yǎng)活他們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國師大人,您想想看,如果沒有足夠的糧食,鋼牙部投降的豕族人會老老實實聽他的話嗎?” 對這種說法,巫鬃其實很贊同。 吃不飽,任何部族戰(zhàn)俘都會造反。何況豕人天生胃口大,這對任何戰(zhàn)爭獲勝者來說都是一個令人頭疼的麻煩。所以在北方蠻族所有族群統(tǒng)治者看來,豕人俘虜在很多情況下不能算作戰(zhàn)利品,而是一種負擔。 巫鬃的眼神很嚴肅,也很認真:“只是糧食,還不足以打動陛下,讓他改變心意。” “磐石城有很多特產(chǎn)。” “城市附近有數(shù)量龐大的巨角鹿群。” “他們的東面就是大海,可以得到鹽,還能捕獲大量的魚。” “蘋果干和酒是最具特色的產(chǎn)品。” “……對了,還有奶酪。”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