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胸前的皮膚破了，刻著一句鮮血早已干涸的話?！　　拔以趹c元寨等你。”　　鹿慶東緩步上前，用冰冷的目光死死盯著這具尸體?！　∵@個“我”到底是誰？　　他忽然有種說不出的恐懼，感覺整個人被看穿?！　嵟搽S之而生，是誰在跟我作對？　　鹿慶南走到近前，小心翼翼地問：“大哥，現(xiàn)在該怎么辦？”　　“加快速度，盡快趕到慶元寨?！甭箲c東想也不想就做出回答。　　父王一直想剝奪自己長子的位置。如果沒有攻下慶元寨，就這樣調(diào)轉(zhuǎn)方向返回，他絕對不會輕饒自己?！　∠胍莆哲婈?，就必須得到士兵與中下層軍官的支持。沒有足夠的戰(zhàn)利品，哪怕自己身為大王子，在其它方面表現(xiàn)的再優(yōu)秀，也無法得到他們的認同。　　最后的問題，就是糧食。　　原路返回是不可能的。為了隱蔽蹤跡，來的時候繞了遠路。現(xiàn)在唯一的辦法就是打下慶元寨，然后從磐石寨方向離開牛族領(lǐng)地?！　÷箲c東打定主意：攻下慶元寨為首要目標(biāo)，無論如何也要從那里得到補給。　　至于磐石寨，打與不打都不重要?？辞闆r，能打就打，打不過就走?！　　　∨c章浦寨一樣，慶元寨是一座空寨。　　沒有一個人，沒有一顆糧食?！　÷箲c南慌了?！　∷@慌失措的連聲喊叫：“為什么會這樣？牛族人為什么連他們自己的寨子也不要了？他們在哪兒？”　　鹿慶東感覺心臟徹底沉到了谷底。　　如果漳浦寨是個意外，那么眼前空蕩蕩的慶元寨則真正令他感到恐懼，第一次對牛族人產(chǎn)生了重視?！　÷斆鞯膶㈩I(lǐng)知道如何作戰(zhàn)，清楚對手的弱點，勝利對他們來說根本不是問題?！　‖F(xiàn)在問題是，對手根本不與自己直接碰撞。能躲就躲，能逃就逃?！　　按蟾纾覀儸F(xiàn)在怎么辦？”鹿慶南的聲音有些發(fā)顫。　　“天已經(jīng)晚了，走夜路不安全。在這里休息一個晚上，我們明天一早出發(fā)?！甭箲c東沒有優(yōu)柔寡斷，他在驚懼憤怒中迅速考慮了前后關(guān)節(jié)，做出決斷：“不要管周圍寨子，我們直接去磐石寨，越過邊境返回牡鹿城。”　　“??？”鹿慶南做夢有沒有想到他會這樣說，極其不甘地連聲發(fā)問：“……就這樣走了？那豈不是什么也沒有得到？父王不會高興的……大哥，要不咱們分兵，去附近的牛族寨子看看？”　　“附近的村寨肯定已經(jīng)空了?！弊龀鲎詈鬀Q定的鹿慶東徹底冷靜下來：“老二你聽我說，現(xiàn)在我們遇到了大1麻煩。對手很難纏，可能是附近某個寨子的頭領(lǐng)，也可能是赤蹄城城主牛銅。我們出其不意攻下兩個寨子，牛族人集結(jié)軍隊需要時間，所以把所有村寨的人清空集中。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些人應(yīng)該是去了赤蹄城?！薄　　八晕覀冎苯舆M攻磐石寨？”鹿慶南有些明白了?！　　氨仨氂袘?zhàn)利品，必須給父王一個交代?！甭箲c東咬牙切齒地恨聲低語：“只要打下磐石寨，我們至少可以應(yīng)付過去。反正慶元寨在我們手上，這是所有人都看到的。明天走的時候放火把這里燒掉，算是毀了這個寨子?！薄　÷箲c南連忙點頭：“好，我聽你的?！薄　　跋鹊鹊取！甭箲c東叫住想要轉(zhuǎn)身離開的弟弟：“傳令下去，把受傷的人全部殺掉?！薄　÷箲c南感覺自己的眼角正在抽搐：“大哥……這……這樣做，不太好吧？”　　“留著他們干什么？”鹿慶東此時此刻鐵石心腸：“要怪就怪他們自己反應(yīng)慢，運氣不好。這一天下來那么多人受傷，他們需要人照顧。咱們明天要加快速度趕到磐石寨，他們會成為累贅。再說了，把他們?nèi)釉谶@兒不管，牛族人回來他們一樣要死……告訴下面的人，動手的時候利索點兒，讓他們少受點兒罪，我們能吃肉，還能省下些糧食?！薄　　　∫股盍?。　　鹿慶東的房間里生著火，他沒有閑著，坐在火塘前用鋼鋸鋸著人頭?！　∮檬w牛族寨子頭領(lǐng)腦袋制成一套骨碗的計劃注定不可能實現(xiàn)。但他想要盡可能增加骨碗數(shù)量，哪怕這次湊不齊，以后也會省去不少功夫。等到明年父親大壽，就是一份很不錯的禮物?！　「赣H身份尊貴，使用的骨碗來源至少也是“百人首”這個級別。白天的傷者當(dāng)中就有一個百人首，用同族的人頭制作骨碗，在鹿慶東看來沒什么區(qū)別?！　〔恢罏槭裁?，他心里隱隱有些不安。對事態(tài)失去掌控的感覺在腦子里盤桓，可究竟是哪里不對勁兒，他自己也說不上來。　　突然，外面?zhèn)鱽眢@恐的尖叫聲?！　　爸鹆耍　薄　　笆桥Ｗ迦耍麄冊谕饷妗！薄　　翱齑蹬＝?，把大家叫起來?！薄　÷箲c東猛然站起，一把拉開房門沖了出去。　　他立刻被眼前的可怕景象驚呆?！　÷斓幕鸺龔恼瘔ν饷骘w射進來，無數(shù)星星點點匯聚為成片的閃亮光河。它們落在屋頂上，點燃干燥的樹枝，騰起成片的熊熊烈火?！　〉教幎际呛艉奥?，無數(shù)人影在眼前晃動，人們手忙腳亂用各種工具瘋狂撲打火焰，卻無濟于事?！　÷箲c東呆住了?！　∷阑鸺耐Γ瑓s從未見過這種從空中飛射而來卻很難撲滅的火焰?！　　班?！”　　一支火箭落在距他不遠的地上。鹿慶東連忙跑過去，左手撐起盾牌擋住火箭來襲的方向，迅速彎腰，右手拔起斜插在地面的箭矢，轉(zhuǎn)身跑到屋檐下面仔細查看?！　∵@支箭做得很精致，箭桿前段綁著厚厚的布條，同樣是在油里浸過?？墒侨紵l(fā)出的氣味與鹿慶東記憶中截然不同，絲毫沒有動物或植物油的香氣，只有刺鼻的嗆味?！　⌒⌒行亲矒舻厍蚋淖兞撕芏鄸|西。蘊藏在地下的石油也從地殼深層噴涌出來，有些油層距離地表極近，甚至直接氧化變成瀝青?！　÷棺孱I(lǐng)地上沒有這種東西，牛族領(lǐng)地也極其罕見。天浩在巨角鹿牧場北面發(fā)現(xiàn)了一處露天瀝青礦，直接拿來使用?！　〈蠡鹑紵苏粋€晚上?！　÷箲c東是個優(yōu)秀的統(tǒng)兵將領(lǐng)，他成功穩(wěn)住了情況，在很短的時間內(nèi)組織起幾只小隊維持秩序。他仔細觀察寨墻外射進來的火箭數(shù)量，判斷出對方弓箭手約為七百左右。黑暗封住了雙方的眼睛，數(shù)量上居于弱勢的牛族人不可能強攻進來，自己這邊也很難整隊出擊。對方夜襲的目的很清楚：制造混亂驚擾鹿族軍隊休息，順便燒毀寨子里的建筑和糧草?！　』靵y一直持續(xù)到天亮?！　∨Ｗ迦撕苈斆?，他們早早撤離，在黑夜掩護下離開?！　÷箲c東手里拿著一小塊尚未燃盡的瀝青，坐在一塊石頭上百思不得其解?！　∵@究竟是什么，居然能燒那么久？　　鹿慶南喘著粗氣跑過來。他臉上到處是煙熏火燎的痕跡，兩邊面頰上全是黑色煙灰，氣急敗壞地說：“大哥，咱們的糧食被燒掉很多。昨天晚上的火太大了，怎么撲也弄不滅。那些該死的牛族人，他們……”　　鹿慶東抬起頭，平靜地打斷他的話：“還剩下多少糧食？”　　“還有一半?！甭箲c南臉色鐵青：“這無論如何也撐不到咱們回去?！薄　　盁沟募Z食也能吃。”鹿慶東扔掉手里的瀝青，拍了拍手站起來，眼眸深處閃爍著陰狠與果決：“把昨天晚上受傷的人都殺了，我們兩小時后出發(fā)?！薄　　　商旌螅褪谘矍??！　⊥h處警戒塔上來回走動的模糊人影，鹿慶東長長舒了口氣————自己的判斷沒有錯，磐石寨果然是附近牛族人最后的據(jù)點，他們沒有逃，都在這兒。　　龐大的鹿族軍隊在他身后集結(jié)，隨著一支支隊伍不斷抵達，行軍陣列開始變化，人們在不滿與爭吵中排列隊形，隊長們聲嘶力竭的喊聲在空中游蕩，想要這些人排成整齊的直線根本不可能，無論從哪個方向看，都是歪歪扭扭，參差不齊。　　身穿盔甲的鹿慶南大步走上前來，低聲詢問：“大哥，現(xiàn)在該怎么辦？”　　他只能充當(dāng)執(zhí)行者，而不是決策者。　　“我們時間不多，直接上吧！”鹿慶東瞇起雙眼注視遠處，他沒有看到用原木排列而成的寨墻，只看到一幢幢無序散落的磚石建筑。　　羨慕的心理油然而生：這些牛族人竟然有這么多石頭建造房屋，實在太奢侈了。　　陌生的詭異感也同時在大腦里萌動：為什么沒有寨墻？磐石寨距離兩族邊境這么近，他們到底想干什么？　　正常情況下，戰(zhàn)斗順序應(yīng)該是首先派出小股部隊試探性進攻，大概摸一下對手的情況，再決定主力進攻方向?！　÷箲c東沒有時間進行試探。　　只剩下一天半的糧食。如果不能一次性攻下磐石寨，自己就得困在這里?！　∵€是那句話：打得贏就打，打不贏就走。反正已經(jīng)是最后一站，沒必要與牛族人死磕。直接派上主力部隊，能打進去最好，如果勢頭不對就立刻帶著剩下的人以最快速度離開。人少了，剩余分到各人頭上的糧食就多，足以熬到返回牡鹿城。　　活著，才有爭奪一切的本錢?！　　　∵M攻部隊在距離磐石寨大約七百米的時候遇到了第一波反擊?！　′佁焐w地的石塊，全是經(jīng)過挑選，足有成年頭拳頭大小，棱角分明的那種。重型弩炮大范圍拋射的殺傷力極強，這種程度的攻擊雖不致命，卻足以讓很多人失去行動能力?！　∪鄙俜雷o的鹿族士兵慘叫著成片倒下。他們沒有配備金屬頭盔，只能在奔跑的同時舉起圓盾擋住頭部，單薄的皮質(zhì)胸甲無法提供足夠防御，很多人捂著肚子摔倒，更多的人被空中砸來的石塊撞翻?！　‰S即而來的是一陣箭雨，立刻在無法保持進攻陣型的鹿族戰(zhàn)士中濺起無數(shù)血點，引發(fā)了第一波死亡。　　鹿慶東站在臨時用泥土堆成的高臺上，目光陰沉看著正前方戰(zhàn)場，有條不紊下達命令。　　“第二隊向南移動，第三隊從北面進攻。命令一隊保持進攻態(tài)勢，督戰(zhàn)隊跟上去，誰敢轉(zhuǎn)身就當(dāng)場格殺。所有人向前沖，不想死就別給我回頭！”　　重型弩炮只能面對一個方向進行設(shè)置，短時間內(nèi)無法轉(zhuǎn)向。第一隊進攻受挫，就意味著從其它方向攻進去的可能性更大?！　〈蛘炭隙〞廊?。這些士兵在永利寨和積麥寨享受過牛族女人，是他們的福氣?，F(xiàn)在，是時候讓他們用性命償還這一切?！　〉葍r交換是這個世界最基本的規(guī)律。打贏了自然一切好說，打輸了就得死?！　《綉?zhàn)隊人數(shù)多，都是鹿慶東的親信。　　一個滿面驚恐的年輕人扔下短劍和盾牌，飛快朝著來路轉(zhuǎn)身逃跑，迎面被一個身披重甲的魁梧壯漢擋住，兇神惡煞直接側(cè)身用肩膀?qū)⑺卜ｄh利的刀刃指著年輕人：“混蛋，你跑錯方向了。給我回去，殺光對面的牛族人?！薄　　啊摇也蝗?，我不去！”臉色蒼白的年輕人一個勁兒搖頭，連哭帶喊：“他們的弓箭太厲害了，根本沖不進去?！薄　褲h用兇狠且?guī)в凶詈笸菏降哪抗舛⒅?，持刀的右手向上舉起：“撿起你的武器，給我上！”　　“不，我不去……求求你，饒了我吧！”年輕人被嚇得渾身如篩糠?！　〉度性趹K叫聲落下，砍斷一半的脖頸頂端連著頭顱，年輕人整個視線發(fā)生了偏移。他慘叫著雙手扶住頭，想要在噴濺的血水中恢復(fù)到原來的位置，身上的力氣卻迅速流失，越來越少?！　《綉?zhàn)隊很管用?！　÷箲c東看到南面和北面的部隊已經(jīng)攻入磐石寨，消失在一座座警戒塔和看似凌亂搭建的房屋之中?！　　八麄儧_進去了！”鹿慶南滿臉興奮，重重揮舞了一下拳頭。　　鹿慶東微微頷首，卻沒有說話?！　∵h處警戒塔上的牛族射手沒有混亂，仍然保持著固定的射擊節(jié)奏，而且他們的攻擊方向絲毫沒有變化?！　∵@讓他感到迷惑不解。　　破城，就意味著失守。　　為什么磐石寨沒有絲毫的混亂跡象？</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