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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里人多,再加上屋宅的地基都能用, 沒花多少天時間, 陳禮節便先給昆侖和神凰蓋出一間臨時居住的房子。蓋宅子最耗時的是雕工, 那些精美的花鳥圖案要耗費漫長的時間才能完成。
昆侖讓陳禮節免了那些繁瑣的雕花, 把宅子蓋簡單大氣點, 能住人就行。
她的這臨時宅子很小, 就只有一間大房間,用柵欄圍了一圈圍墻,家具是新買的,倒是都整齊。她和神凰花了兩天時間便收拾了出來。
她們搬進臨時新家的時候,鬼村子里的族學也開課了。
陳禮節把給昆侖蓋房子和重建族學建在了第一要位上。
在他看來, 不管是當人還是做鬼,育人為立足根本。
首先送進學堂的是那些懵懵懂懂的小鬼孩,鬼孩子淘氣,還經常亂跑,又不知輕重, 夜里甚至跑出村子, 去驚擾到臨村的孩子, 惹得小夜啼。雖然不是什么大事, 但也讓他警醒, 把這些孩子都拘到了族學,讓他們讀書, 教他們哪些事是能做, 哪些事是不能做的。
昆侖原本正在院子里演化道, 聽到陳禮節教這些孩子仁義禮智信,教他們“人之初,性本善”,最簡單的做人的道理。
她聽著孩子們傳來的朗朗讀書聲,那帶著稚氣的聲音,忽然讓她想到了干凈的紙。
孩子是淘氣的,又是殘忍的,上樹抓鳥掏蛋,下田抓蛇蟲青蛙,會因為好奇便把蛋敲碎了,再扔了,會把青蛙用麥桿從腿部的皮插進去,把青蛙吹得脹脹的,會把剛出生沒幾天的小蛇用石頭活活砸死,再用棍子挑起來,然后一群小孩子挑著蛇滿村子跑。
他們不懂是非,不知善惡,一切,得靠大人引導教育。
神凰正無聊地趴在窗前的軟榻上看凡間的八卦,忽然感覺昆侖的氣息有異,回頭就見昆侖正盯著村子里的族學方向。她說:“這有什么好看的呀,所有的幼崽出生后都會被扔到學堂學習。”
昆侖卻是若有所思地想了一會兒,繼續琢磨本源力量。
神凰將視線從被關在籠子里的活死人身上挪到昆侖身上,問:“那活死人,你打算一直讓他活著嗎?”
昆侖緩緩抬起頭,看向神凰,說:“決定他是死是活的人從來都不是我。不計代價要讓死去的他復活的,是她母親。如今掌握著他生死的是皇帝,他的外祖父。”
神凰說:“你自己看。”活死人的身體機能只剩下心臟和血管還是活的,他喝進肚子里的血通過體內的符力吸收,昆侖畫的那道符是讓他憑借血脈氣息聯系吸收的,不是親緣關系,血喝了只是白喝,親緣關系越淡,喝進去的血作用越少。
皇帝在沒找到昆侖以前,那活死人就是他唯一的長生希望,當然要一直養著活死人,然而,要養著活死人就需要大量的鮮血。皇帝舍不得拿自己的子孫開刀,自然,首先下手就是活死人的父系血脈。
活死人有個公主娘,還有個大將軍爹,他大將軍在軍中有不少自己的親信,朝廷里也有不少其他覬覦皇位之人的眼線。活死人的事和大將軍失蹤的消息,雖然是秘密,但該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大將軍一個忠心的部下把這事捅了出去,滿朝嘩然,皇帝則以鬼神之說不足為信,妖言惑眾擾亂朝綱,藐視皇威為由,下令抓了那忠心部下的滿門,今天午時三刻就要被問斬了。
她起身到昆侖身邊,說:“那雖說殺人挺多,但對于他的國家來說,他護衛了蒼生安寧,這么死了,挺可惜的。”
昆侖抬起頭看向神凰。
神凰說:“我們梧桐神將和鳳凰帝族也有戰將,一個忠武的將軍不該這么死。”她曲指往昆侖的額頭上輕輕一點,說:“你當心入魔。”她守著昆侖這么多天,她看昆侖這些日子的所作,很擔心昆侖的給神界挖的大坑會把自己一起埋進去。畢竟傻山精從來都不聰明。
她說:“我們可以戰死,可以在亙古永恒的歲月中不斷輪回,甚至可以煙消云散不復存在,但永遠都不愿變成他們那般骯臟。哪怕這樣可以讓他們死,可以復仇,但不能把自己變成他們一樣,為了仇敵把自己變得不是自己,不值得。”
昆侖沉默不語。
神凰輕輕揉揉昆侖的頭,說:“我們號稱永生不死,可其實,也是會死的,也會有各種各樣的劫難。這些人有他們自己的命數,現在你既然插手干預,我想讓忠武衛國之人得到應有的尊重,我想讓巔倒是非黑白的人,得到應有的懲罰。作為強者,有擁有絕巔力量的時候,不需要陰謀詭計,因為那會拉低自己的神格。”
昆侖抬頭,目光定定地看著神光,嘴角含笑,輕輕地“嗯”了聲。
神凰說:“其實我挺喜歡別人惹到你時,你一巴掌抽回去時的樣子。”
昆侖又笑了笑。她喜歡這樣的神凰。
武將一家上上下下五十多口人被齊齊押往刑場,其中甚至還有幾歲的孩子。按朝廷律法,十二歲以下的孩子是不會隨家人一起砍頭的,最多流放或罰為奴役。
當那五十多口人被壓到刑場上時,原本萬里無云的晴空突然被烏云籠罩,翻滾的黑云仿佛隨時會壓到地面上,讓人喘不過氣來。
巨大的霹靂自九霄之下重重的劈下,劈毀了皇宮正殿,緊跟著,狂風大作,電閃雷鳴,瓢潑大雨澆得人睜不開眼,刑場上的人被吹得七零八落,站都站不住。有去送行的武將見狀,趁亂割斷了刑場上那些人的繩子,扒下他們身上的囚衣,讓他們裹上自己的衣服,帶著他們跟著混亂的人群逃。風大雨大,犯人從風雨中跟著觀刑的百姓一起逃離。
昆侖見那些人都逃了,想著這件事雖說是這些人作惡,可和自己給活死人畫的符讓他“起死回生”有點關系,于是他再一道雷劈下去,當著皇帝的面把活死人的胸前劈出個大窟窿,把心臟劈成了灰。
之后,她纖細的手微微一揚,收了神通。
風停了,雨止了,云散了。
她扭頭,便見神凰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昆侖歪著頭想了下,覺得神凰有時候的建議還是挺不錯的,干凈利落,至少不會花那么久的時間。她決定,拉著神凰一起給神界挖坑,先拿人間做試驗。
她讓神凰把她書房里的書給她。
神凰取出來給她,昆侖從里面找到了佛家典籍,翻到對地獄的描述記載,讓神凰看。
神凰頓時皺眉瞅著昆侖:你還要繼續研究這些鬼物!
她說:“這些惡鬼有什么好看的!一把火燒了得了,你喜歡用雷劈,那就用雷劈。”
昆侖說:“我是覺得佛家的關于地獄的記載這個想法很不錯的,建一座地獄,修一道地獄之門,當人世間的惡鬼或者是做惡到一定地步的時候,就用地獄之門把它們拖進去。人間有句話叫做人以群分,物以類聚。這些惡鬼,就當它們和惡鬼待一起。”
“佛家的記載還有輪回,這是關于投胎轉世的……我還在琢磨,這是一個人、鬼、神、妖互通的樞紐,即使是我們也要輪回的……”
神凰想了下,問:“這和給神界挖坑有什么關系?”
昆侖說:“作孽太多,又沒有功德抵消殺孽的時候,地獄之門就會把他們拉進地獄,給惡貫滿盈者在修行路上卡一道坎,讓他們難以修煉成仙。生靈與陰靈,其實是相生相克的,它們彼此間有著天然的制衡。”
“強大的生靈出世或者是進階時,都會引來天劫異相,渡劫。為什么不能再有一種雷劫,在殺孽累積到一種階段的時候,在地獄之門無法打開的地方,就用這種雷劫力量去消滅殺孽。”
神凰明白了,說:“你是指天譴?天譴是天地力量的一種,但歸根到底,天譴也是雷劫。很多人都是以雷劫鑄體煉身,根本不懼天譴。神界追尋終極力量,無所顧忌和畏懼的最大原因就是只要夠強,可以跳脫于生死之外,無懼世間任何力量。”
昆侖問:“我的本體力量呢?”
神凰想到混沌吞天獸,頓時怵然。
昆侖問:“如果我用我的本體力量煉化成他們所說的天道,所說的蒼天,在里面烙下這種烙印,遇到這種殺孽深重的人,便以我的本體力量去滅掉他們……我不想傷害無辜,但也不愿放過他們。”她說完,抬起頭,撤去遮掩住傷口的神光,露出自己如今的模樣。她的皮膚裂開,就像是精美的瓷器被打碎了,再重新拼湊到一起,那斑駁的裂縫像是缺少粘合劑粘合。
她的第二真身,整個兒裂開的。
神凰抬起手去輕撫昆侖的傷口,又撫過昆侖的眉眼,鼻間突然涌出酸楚。
有血肉從昆侖的身上掉落下來,飄在空中。
昆侖揀起來,又把它放回掉落的地方。她低下頭,輕輕說了句:“傷口一直很疼,疼痛一直提醒著我曾經發生的事,提醒著我該做些什么。”她看看自己的傷口,說:“我不知道我這算不算是要復仇,但……就是覺得該做些什么,并且,我覺得這是我能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