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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十名劫匪襲鎮, 這可不是縣里的捕快給拿得下的,這名提轄官是從州府來的。他能在州府擔任武職, 自然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 江湖三教九流那都是知道的。他認識鷹爪門里的人,見識過鷹爪功,更知道江湖中人不僅沒眼前這女人的氣質, 也不會有她這樣如同鬼魅的身手, 眼前這情況分明是昆小山順勢胡謅。
眼前的情況就是,他們信了昆小山的話, 這女人就是鷹爪門的江湖義士,路見不平協助官府捉拿賊人, 他們抬著這三四十具尸體回去立功領賞。他們如果不信昆小山的話, 說這女人殺人手段太過可怕,是妖邪,他們這幫人沖上去抓捕妖女,他這二百號人估計只能比地上的這些尸體多活喘半口氣的時間。抓不住她不說, 他們丟了性命, 家里的妻兒老小怎么辦?
提轄官當即抱拳,“原來是鷹爪門的高人義士, 幸會!幸會!幸得義士出手相救,才沒讓這伙賊人傷到鎮民們!多謝!多謝!”他這打著圓場,就見那女人跟活見鬼似的看著小山大夫, 然后還冒出句:“你什么時候學會說謊了?”更是把小山大夫從頭打量到腳。
提轄官的臉頓時有些僵, 冷汗都冒出來了, 這是不打算善了?
神凰冷笑一聲:“我這氣度像是練鷹爪功的嗎?”她對提轄官說:“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昆侖神山申凰!”
提轄官抱拳:“原來是昆侖派的高人,失敬!失敬!”又招呼身后的那些兵丁:“兄弟們,謝過昆侖派的高人出手相助!”
提轄官身后的那些兵丁還沒從眼前這滿地尸體的慘狀中回過神來,全都愣在那。
神凰叫道:“打住,我再說一遍,說清楚點,昆侖神山,鳳凰門,申凰!”她指指昆侖:“這個才是昆侖派。”
提轄官見她這般較真,竟有幾分信了。他再聯想到這些劫匪還沒來,昆小山就已經收到消息,估計跟江湖上的人有往來。
昆侖對提轄官說:“這些劫匪還得煩勞提轄大人。雖然劫匪已死,但勾結劫匪的人還在鎮上,還得麻煩提轄大人。”
提轄官說道:“應該的。”當即安排人去抓人,同時指揮人手把這些尸體都搬上這些劫匪的馬匹,準備用馬匹把他們馱回去交差,至于腦袋,雖然撓爛了,也得收拾起來一并帶上。這些馬都是好馬,如今這些劫匪都死了,馬自然得充公。
官差在外面清理尸體,提轄官則去到院子找昆侖和神凰談話。
他說得很直白:“二位的來歷我不打聽,但這是在朝廷的地界,還望二位遵守朝廷法紀,莫讓在下為難。”
昆侖點點頭,說:“此事還得勞煩提轄多擔待。”說話間遞了張單子給提轄官。
提轄官以為昆侖是要行賄給什么房契之類的東西,當即沉著臉推辭。
昆侖說:“是藥方,治無子的。”她又補充句:“你用,你夫人的身體很好。”
提轄官先是懵了下,隨即臉色青青白白的。對一個男人來說,生不出孩子,簡直是奇恥大辱,是最不愿讓人知道的,肯定頭上頂綠也不愿讓人知道,但這會兒小山大夫能治……
他接過單子,雖然臉上不好看,但還是接過單子看過后,向昆侖道謝。
他不愿招惹神凰這樣的厲害角色,更不愿傳出什么“妖女”的消息,鬧出恐慌,惹出事端,縣衙平息不了,還得自己帶兵過來。于是趁著官兵搬運尸體的空當,特意把鎮上的人叫過來,告訴他們,這二位都是來自昆侖山的高人,“一位是鳳凰門的絕世高手,一位是昆侖派的神醫。”安撫完鎮民,這才帶著人走了。
官府的人走后,昆侖用水桶提了井里的水,到院門外清洗地上的血漬。
神凰偎在院門口看著,心情很是復雜,還有些心酸。她想著以前昆侖那干干凈凈不染纖塵的模樣,再看昆侖此刻踩在血水中,想起之前張口胡謅的話,暗暗感嘆聲,說:“后悔讓你紅法煉心。”她不愿昆侖染塵,很想為她拂去在這塵世間沾上的塵跡。“昆侖,我們回昆侖神山,好嗎?我喜歡你朝看云霞夕看日落,悠然自得地品茶,對著宇宙蒼穹彈奏神凰箏……”看著昆侖在紅塵中打滾,她……心里難受。
昆侖把水桶里的水潑到地上,再沖了遍血漬,緩聲說:“紅塵煉心,我也想求我的道。”
神凰挑眉,不懂。混沌吞天獸,幾乎可以說是站在宇宙的頂端,還需要求什么道?
鎮子小,什么消息傳得飛快,更何況是死了三四十個劫匪的大消息。鎮上以及周圍的村鎮都在議論這次劫匪的事。通劫匪的那人被官府抓走了,他的家眷還在,妻兒老母被嚇得關起門哭,同胞兄弟姐妹則上門要和他們家劃清關系,一家人擔心再遭報復,驚懼不已。
昆侖去到他們家。
滿屋子人鬧得不可開交,那婦人摟著自己的兩個孩子嚇得瑟瑟發抖,努力地把孩子護在懷里。他們都是看過那些劫匪的死法的,實在砍頭都沒這么可怕,更何況一下子死那么多人。
昆侖說:“冤有頭債有主,你家大柱做的事你們不知情,并無過錯,安心過日子吧。”她說完,轉身離開。
正在鬧騰的要與他們家斷絕關系的兄弟姐妹短暫地尷尬過后又馬上換了副面孔,找個理由說以為他們幾個有參與,才這樣的,把鬧騰不已的場面圓回來。至于被官府抓走的大柱子,就只能當沒他這個人了。他們出門之后又到處宣揚小山大夫是好人,擔心他們誤會大柱子家,還特意來上門說清楚這事都是大柱子一個人干的……
鎮上依然沸沸揚揚地在議論這事,昆侖則當作沒聽到繼續該干嘛干嘛。
昆侖行醫救人,她的醫術好,難免搶了有些大夫的生意。大夫也是人,也有心性好壞之分,有些大夫就在心里氣恨上了,聽到這消息,便派出伙計私底下四處宣揚小山大夫和申凰都是妖女,看似行醫,實則用邪法害人。
神凰雖然用的是化名,但提到她時,她仍有感應,這種小蝦米蹦跶,她一爪子能撓死他們一窩。不過,她和昆侖相處這么些年,昆侖有什么情緒變化都逃不過她的感知,再加上昆侖表現得那么明顯,一副不想和她說話的模樣,她自然不能再惹昆侖不高興。
她湊到昆侖跟前,柔聲說:“小山大夫現在是有主意的人了,往后您指哪我打哪,您不指,我不打,成嗎?”
昆侖淡淡地掃了眼神凰,說:“凡人沒那本事一爪把人撓成那樣,你搶把刀子,用刀子也好過……”那伙劫匪都是身上沾了很多人命的,殺他們是為民除害,只不過神凰殺他們的方式嚇到了周圍的鎮民。她又看向神凰的爪子,“你還不洗手。”
神凰:“……”她說:“我用神火燒過的,比什么水洗過的都干凈。”
昆侖還是把神凰的爪子按進盆里洗了,用的還是井里的水。
神凰:“……”這是神體要崩了,已經發展到神識也開始出毛病的地步了?井水還沒她的手干凈!她說:“我要用先天元氣化水洗手。”
昆侖引體內的先天元氣化水,給神凰弄了一盆洗手水,又把神凰沾過人血的手按在盆里清洗。
神凰:“……”她怎么覺得怪怪的。她把昆侖看了又看,沒從昆侖的臉上看出任何異樣。她想了想,問:“你學會騙人,學會人事世故,還學會捉弄人了?”
昆侖淡淡地說句:“沒,讓你體驗下凡俗塵世的生活。”
神凰嫌棄,說:“凡俗塵世的生活有什么好體驗的。”她是打心底嫌棄,她說:“你看這些凡人,一個個弱得我一爪子能撓死他們一片,他們也知道我不好惹,但是還得造謠污蔑傳是非,想要煽動別人來對付我。怎么想的啊?我能一撓子爪死那些人,我就不能趁個月黑風高殺人夜再把他全家撓死?成,撓死太明顯,我用刀,成不!明知道惹不起還來惹,找死之后還得讓人同情他們家被滅門,嘖!有病!”
昆侖:“……”
神凰繼續說:“劫匪都殺上門來了?我還手怎么了?他們是劫匪,來劫我就應該吶,我還手就我是妖女吶!就今天,全鎮的,隔壁幾個鎮子的,附近村的,全都在說我兇殘,殘暴……我修心養性百萬年,就沒受過這種冤枉!”
昆侖:“……”這是氣上了。
神凰氣哼哼地說:“你可別跟我說什么不要跟弱小的凡人計較,要寬宏大量什么的,弱小還不縮起來,還要出來蹦跶找死,我成全他們。”
昆侖:“……”
神凰說:“我去了!”她說完便要出門。
昆侖說:“先黑了,明天我和你再去。”
神凰挑眉,應了聲:“好。”
第二天大清早,昆侖便與神凰出門,路過鐵匠鋪的時候,她還得意買了把細榨型的剔骨刀遞給神凰。
鎮上沒有馬車,只有牛車出租,昆侖又租了輛馬車,與神凰一起去縣城。
縣城離這并不遠,她倆到的時候,正是縣城里最熱鬧的時候。
昆侖領著神凰徑直去到距離造謠的那戶人家不遠處的一間茶館里。
茶館里人很多,大多數都是些閑漢在這里喝茶賭點閑錢。賭館輸贏太大,茶館這種地方,一天的輸贏估計大多數只在兩三頓飯錢上,屬于這些閑漢最愛聚集的場合。打打牌,喝喝茶,聽聽曲子,再聊聊閑話,很是熱鬧。
眼下傳得最轟動的自然就是申凰撓死好幾十個劫匪。
眼下已經傳成她撓死了一個山寨窩的好幾百個劫匪,是僵尸化妖變成的,那爪子不僅鋒利還有毒,死在她爪子下的人渾身墨黑當天夜里就變成了無頭僵尸……
神凰:“……”這簡直是奇恥大辱!被她撓死還想變僵尸,這是有多看不起她的神力和神火!
那醫館伙計造謠造得正來勁,正主兒來了,兩個,站在他跟前。
小山大夫常年一身素衣,白巾蒙面,大家伙兒都知道的,在這造謠中也變成了青面獠牙見不得人才把臉蒙起來。這標記太好認了,她倆一出現,不僅醫館伙計嚇著了,周圍的人都嚇著了。那叫申凰的手上還提著把刀子。
醫館伙計臉色變全,叫道:“你……你們要干什么?我告訴……告訴你們,我……我可是正經人,沒……沒犯過法,你……你們殺我是……是要償命的。”
神凰冷笑一聲,問昆侖:“片成三萬六千片?”她看看手里的剔骨刀,問:“你給我剔骨刀,是讓我把他給片了剔成骨架吧?”
昆侖說:“他只是受人指使,冤有頭債有主,先帶他去找債主吧。”
神凰聽昆侖的。她抬手跟擰雞崽子似的揪住那人的脖子,便跟著昆侖往外去。
附近的人都被這兩人的陣仗嚇著了,但又好奇,于是遠遠地跟著看他們要干嘛,一直跟到醫館那。
昆侖見到造謠的主指正在替人看診治病,治的還是以前一個被她治過的病人。那人以前是腸胃有疾,治好了,看癥狀像是吃壞肚子,這會兒找這大夫治,說起五年前肚子就疼過,如今又疼了,與那大夫說到是她沒治好。
昆侖:“……”花十枚銅板把病治好了,還想讓她保他一輩子沒災沒痛么?她對神凰說:“別取人性命,罪不至死,犯口舌割舌頭就好了。”
神凰手起刀落,先把這伙計的舌頭給他割了,又再進入醫館,把那主使的大夫揪到外面大街上,眾目睽睽下,手起刀落,又一截舌頭落地。
那兩人滿口血地倒在地上,捂住自己的嘴,喉嚨里發出嗚嗚聲。
神凰再將手里的剔骨刀一甩,重重地釘在了他家的門楣上方的招牌上。
店里的學徒和伙計出來,被眼前的情況和她倆給嚇住了。
周圍也是小聲地議論紛紛。
昆侖淡淡地說了句:“流言殺人,眾口鑠金,謠言即出你們的口便再難收回。地獄十八層,拔舌居第一,挑撥離間,誹謗害人,便在其間。”她看著躺在地上被嘴里流出的血糊滿臉的人,說:“我曾將這方天地的妖鬼人三界分離,原以為會有一個清靜祥和的世界。可沒過幾年,人害人,死難者或成為厲鬼,或附于死去的動物身上化成精怪,這世上,再次有了鬼和妖。人的心,人的惡,有時便是妖魔厲鬼,人間與陰界的通道,便是為你們這些人而開,十八層地獄,為你們而建。”
神凰扭頭,愕然地看著昆侖。她沒想到昆侖居然還干了這事。
昆侖對上神凰的視線,淡淡一笑,說:“人間有句話叫‘惡人自有惡人磨’,還有一句話,叫‘以戰止戰’。這將近兩千年的歲月里,我學到很多很多。”
神凰忽然明白,當年昆侖神山崩,帶給昆侖的不僅僅是第二真身上的傷痕,神體將崩,滿身傷痛的山精怎么可能還能像一樣那樣單純傻氣。
她意識到昆侖引神界最強的那些神去喂混沌吞天獸只不過是開始。
她跟在昆侖的身邊往回走,把心中的猜測告訴昆侖,問:“你想做什么?”
昆侖說:“神和凡人,除了擁有更強大的力量外,并沒有其他區別。”
“陰界和妖界并沒有來到人間,但是,人間的那些修行者一生大部分的精力都用在了對付人間的這些妖魔鬼怪身上,他們被那些人心滋生出來的邪惡拖累,能成仙的越來越少,能去探尋外界的也越來越少,有時候那些修行中人甚至會關閉山門來避躲那些邪惡,怕自己被害了。他們連自己滋生出來的惡都戰勝不了,就更沒力量去尋找妖界和陰界攻打他們。”她對神凰說:“我們再給那些神挖一個坑吧。”
神凰心說:“果然!”混沌吞天獸那個坑就已經夠大了,再來一個……她喜滋滋地應道:“好啊。”她頓了下,說:“你也是神。”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和九尾也是,只不過力量比那些后天成神的更強大罷了。
昆侖說:“無妨。”反正她們都是要死的。她說完拉著神凰去到縣城的城門口,與駕牛車的官老伯會合。
官老伯來縣城買些筆墨給自家剛上學堂的村子,書鋪不遠,她們到的時候他已經回來了,招呼了她倆幾句,便趕著牛車往回去。在別人看來,小山大夫家來了位厲害的姑娘就變得可怕起來,可他跟小山大夫當了這么多年鄰居,早看出小山大夫不一般,絲毫不意外。這世道女子立足艱難,更何況一個孤身女子,小山大夫如果只會點醫術和拳腳,哪過得這么逍遙想看診就看診,缺錢了往州府縣城去了趟給哪位大人物治治病就有了。尋常大夫,莫說去替人瞧病,連那些達官貴人的家門往哪來,家里有沒有誰生病都不知道。小山大夫有大本事,住在他們鎮上,平時沒少治病救人,他們鎮上這些年風調雨順沒災沒難的,說不定哪就是那些什么傳說中的入世修行的高人。他來到縣城就只聽到了傳聞,暗暗嘲笑那些人不知死活,劫匪多兇啊,都被收拾了,造謠的人再兇也兇不過劫匪,惹怒小山大夫和申凰親自跑這么一趟,估摸著下場比劫匪好不到哪去。
官老伯還特意說了句:“小山大夫,說起來,咱們鎮上的人還是挺好的。”又嘆:“雖然出了一兩個不成器的混賬東西,但大多數都還是好的。”
昆侖應了聲,與神凰坐在牛板車上看沿途風景。
神凰則把視線坐在拉車的那頭大水牛身上。這頭大水牛多大的造化,她家的那些鳳凰崽子都沒資格給昆侖拉座駕。她說:“老伯,你家這頭牛的福氣不錯。”
官老伯說:“可不是!正是有我這老伙計,我才供得起我孫子念書。我那孫子,聰慧,三歲就能背完三字經、千字文,現在剛滿四歲,已經在學論語了,秀才說我這孫子是塊讀書料,咱家能因他改換門楣了。”
昆侖說:“你家行善積福,有德行,家風不壞,往后氣運會更好。”
官老伯聞言笑開了花,趕緊回身拱手連聲稱謝。小山大夫這么個有大本事的人,能得她這么一位句,可見他家里往后會越來越好。
昆侖和神凰坐著官老伯的牛車悠哉地往回去,縣里面又再一次炸了鍋。
醫館的人報官去了,縣里的人又在議論昆小山和神凰。這剛傳她們是妖女,這就跑出來割人舌頭還暗示自己是有大神通的仙人,很多人都不信她倆的話,覺得就是騙子,更有人覺得她倆是江洋大盜偽裝的。
縣令接到報案,頓時頭都大了。當街傷人,那肯定是要去拿人的,但說實話,他肯定去抓江洋大盜也不愿惹那倆。這倆偏偏當街傷人,即使是別人先造謠,她們也是動私刑,犯律法的。縣令只得自己親自帶人跑一趟,把這兩人帶到縣衙問話。
昆侖特別光棍地認了,申凰動手是她指使的,她主犯,愿意賠傷者銀子與傷者私了,要不然就讓縣令按律判她和申凰。
神凰哪能讓昆侖當主犯,說:“我主犯,我本來是要殺他們全家的,傻……小山不同意,于是改成帶我來割他們舌頭。”
縣令:“……”他起身,去到后堂,讓師爺好好地把朝廷派發到各地的通緝令再仔細看看,有沒有哪個江洋大盜能和申凰對得上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