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宅有兩個會客廳。</br> 位于二樓東側的最為奢華,清一色紫檀老物件,只有接待貴賓時才會啟用。</br> 走進會客廳,里面坐著八人。</br> 左邊首座是蘇銘遠,坐陪的有蘇宇權及其夫人吳淑珍、小女兒蘇景蘭。</br> 右邊首座是趙老夫人李韶梅,坐陪的是趙家二子趙昌偉及其夫人李雁萍、兒子趙明軒,女兒趙明嵐。</br> 趙明嵐坐在最末位,正百無聊賴地玩手機。</br> 凌鋒有些尷尬,自己作為蘇家女婿,這種談婚論嫁的大事,好像還輪不到自己發言。</br> “你是凌鋒吧,凌家雖然破敗了,但架子還是很大的,長輩來了,也不出來問候一聲。”</br> 李韶梅語氣中帶著一絲不屑,掃了一眼二人,目光停在凌鋒身上。</br> 凌鋒心中暗道:</br> “我和你非親非故,凌家落敗時,你趙家落井下石,你算我哪門子的長輩。”</br> 未等凌鋒說話,蘇宇權搶先解釋道:</br> “請老夫人見諒。我忙著壽宴的事情,一時失了禮數,忘了通知鋒兒了。”</br> 蘇景萱看向大伯,又看了看身旁的丈夫,心中狐疑更甚。</br> 她覺得兩人就是一伙的,怪不得大伯一直攛掇爺爺促成婚事,又是送車,又是安排職位的。</br> 果然只有趙明川才是真心對自己好的。</br> 蘇景萱心中暗自悲傷,對凌鋒的恨意又加深了一分。</br> “老哥哥眼光不錯,這凌家小子身材樣貌都是上品。”李韶梅似笑非笑地看向蘇銘遠。</br> 凌鋒眉頭一皺,這老太婆明褒暗貶,趕情把我當商品了,還分成色呢。</br> “奶奶,我覺得他頂多算中品,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做個上門女婿都不夠格,還要景萱姐嫁到他們家……”</br> 趙明嵐自從凌鋒進來后,就一直想著報復,終于逮著話頭。</br> “放肆,屋里這么多長輩,有你說話的份嗎?”李韶梅沉聲打斷孫女的發言。</br> 趙明嵐被訓斥,撅著小嘴,窩在紫檀椅上。</br> “無妨,無妨,年輕人隨性一點好。”蘇銘遠笑著打圓場。</br> “這丫頭被我慣壞了,說話不中聽。讓老哥哥見笑了。”李韶梅微微欠身。m.</br> “無妨。嵐丫頭率性而為,倒有老夫人當年的風采。”蘇銘遠滿臉笑容,語氣中卻帶著一絲調侃。</br> 又看向凌鋒夫婦,笑道:</br> “你們也落座吧,隨意一些,陪我們兩個老古板解解悶。”</br> 蘇景萱走向左側末座。</br> “姐夫,你坐我這里吧。我坐下首。”蘇景蘭主動起身讓座。</br> 凌鋒一時沒反應過來,他一向比較隨意,對座次沒那么講究,反倒是妻子解圍道:</br> “景蘭,今天你才是主角,我們就是個敲邊鼓的。”</br> 蘇景蘭剛剛大學畢業,臉一紅,羞澀不已,坐回了自己的位置。</br> 凌鋒心中感動,在這百年傳承、規矩繁多的世家中,再次感受到人情味。</br> 又有些感傷,同樣的家風,蘇景蘭看起來清純可人,而自己的妻子卻在新婚之夜,外出偷腥。</br> 凌鋒有些怨恨地看向身旁的妻子,恨不得掐死她。</br> 蘇景萱白了丈夫一眼,這個男人十足的壞,搞不好是大伯派過來的臥底。</br> 會客廳里有兩家老人鎮場,幾個年輕人都只能默默地坐著。</br> 這叫磨性子。</br> 凌鋒只盼著早點開席,再早點回去。</br> 這老宅確實太悶了。怪不得幾個年輕一輩都搬到外面去住了。</br> 斜對面的趙明嵐挑釁地瞪著凌鋒。如果不是礙于場合,估計那部手機早已飛了過來。</br> 凌鋒心中好笑,這丫頭就是個明面橫,背地慫的家伙。</br> 他略微勾了勾手指,一臉戲謔,示意她放馬過來。</br> 趙明嵐被氣得牙根直癢,差點當場暴走,對著凌鋒張了張嘴,看口型不是什么好話。</br> “凌家小子和我家丫頭倒是有些眼緣。你倆認識?”李韶梅冷笑一聲。</br> 自從凌鋒進入會客廳,她就在暗中觀察,沒想到這小子這么快就坐不住了,竟和自己的小孫女鬧騰起來,心中蔑視更甚。</br> “奶奶,我怎么可能認識這種人。”趙明嵐柳眉輕挑,仰著頭,滿臉不屑。</br> “謝天謝地,我也不認識你。”凌鋒反唇相譏。</br> “你身上那些傷疤,一看就不是好人。”趙明嵐頤指氣使,想讓凌鋒當眾出丑。</br> “我身上是有一個小傷疤,不過很隱秘,難道你偷看了我換衣服?”凌鋒反將一軍。</br> “你胡說,我哪里有偷看……”趙明嵐羞紅了臉,蹭地站起身,沖向凌鋒。</br> “嵐兒,不得無禮。”李韶梅一聲冷喝,面色陰沉地掃了一眼凌鋒,轉瞬間又換了一副笑臉,對蘇銘遠笑道:</br> “老哥哥見笑了,年輕人性子急躁,坐不住,還是老哥哥調教的好,這景蘭和景萱沉穩持重,大方得體。”</br> 蘇銘遠擺了擺手,客氣道:</br> “老夫人謬贊,反而是你家明嵐率性活潑,質如璞玉,十分難得。”</br> 兩個老人相互吹捧一番,氣氛頓時緩和了許多。</br> 趙明嵐再次落敗,坐在椅子上,側著身子,獨自生悶氣。</br> “凌家兄弟口才了得,三言兩語,就將我妹妹氣成這樣。”一直默不作聲的趙明軒終于說話了。</br> “軒兒,我們趙家是名門望族,犯不著和閑人置氣,有失身份。”趙昌偉神態悠然,一副世外高人的氣派。</br> 凌鋒真想扇“世外高人”兩巴掌。當年就是趙昌偉和他兄長趙昌信散布流言,挑撥致遠集團供貨商擁堵工廠大門,造成了群體事件。</br> 之后銀行收緊貸款,致遠集團陷入財務危機。</br> 凌家資不抵債,少年凌鋒也差點被人綁架,被迫逃亡海外。</br> “是啊,一個破落戶以為高攀上蘇家,就能翻身了。蘇老太爺仁義,為凌家償還了三千萬個人債務。不然凌家少爺還能安心坐在這里,早被人投江了”趙家二媳李雁萍對著凌鋒一通奚落。</br> “媽媽說的對,我看……”趙明嵐一下子來了興致,覺得能扳回一局。</br> “淑珍,去外面看一下,午宴是否妥當,提醒府里人要恪守規矩,別壞了貴賓的雅興。”</br> 蘇銘遠直接打斷趙明嵐的話,吩咐大兒媳,語氣有些不悅。</br> 一直冷眼旁觀的蘇景萱心中有些失落,甚至帶著憤懣。</br> 爺爺終究還是向著凌鋒,即使分別了十年,依舊念著故舊之情。</br> 或許在十年前就籌劃了這門親事,不惜犧牲自己孫女的幸福。</br> 只可惜爸爸去世的早,媽媽遠在澳洲,家里沒有人為自己撐腰。自己即使再拼命,再努力,也得不到爺爺的重視。</br> 蘇景萱想起自己夜以繼日的工作,甚至患上了心理疾病,卻依舊被家族視作棋子,心中悲痛不已。</br> 趙家老太同樣不悅,覺得蘇銘遠護短,但今日是來議親的,不好再發作。</br> 倒是二媳李雁萍對凌家的話題意猶未盡,看向凌鋒,譏諷道:</br> “凌家老宅現如今還在我們手里,住著兩個傭人。哪天有空,凌少爺可以隨時去看看,住上一兩日也無妨。”</br> 凌鋒雙手緊抓椅子把手,冷聲道:</br> “伯母費心了,幫凌家看了這么多年老宅。”</br> 趙家眾人臉色一沉,這小子拐著彎地罵人是狗。</br> 趙老夫人眼神陰鷙,但嘴角依舊帶著笑意,沉聲道:</br> “好厲害的嘴,不愧是凌致友和楚萍秋的種。”</br> 蘇景萱詫異萬分,再次打量凌鋒。這小子口才這么好,還是那個罵不還口的窩囊廢嗎?</br> 眼見場面要失控,蘇宇權趕緊起身,朗聲說道:</br> “萱兒,你去催一下景瀚、景博,讓他們趕緊回來,家里有貴賓。”</br> 蘇景萱不僅呆膩了,而且心灰意冷,如釋重負地起身離座。</br> “還有阿鋒,你剛回國,多熟悉一下家里的情況,和萱兒一起過去。”</br> 凌鋒點了點頭,快步走出會客廳。</br> “奶奶,我也出去看一下。”趙明嵐趁機起身,未等老夫人答應,緊隨凌鋒跑了出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