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凌晨五點,凌鋒站在窗前,看著陣雨過后的江海市,陷入了沉思。</br> 今天是吳家喪禮的第四天。陸文軒傳回了不少信息。</br> 整個吳家出奇的平靜低調,喪禮期間只接待親朋。</br> 道上人士的吊唁,無論是成名已久的江湖耆佬,還是風頭正盛的新晉小將,都被吳家一一謝絕。</br> 整個喪禮安排合乎規章,既不招惹是非,也不擾民,比尋常人家還有恪守規矩。</br> 帶隊蹲守的劉松年也是一頭霧水,但多年的刑偵經驗告訴他,不成氣候的街溜子,最是囂張蹦跶,也最容易結案,反而是這些收斂的大佬,最是陰狠毒辣,也最難對付。</br> 劉松年雙眼生出血絲,靠著香煙提神,右手中指已被熏的泛黃。</br> 他很清楚,吳天熊老年喪子,一定會瘋狂報復,眼前的異常平靜,讓人心生忐忑。</br> 他只能提醒隊友打起精神,收集更多的吊唁者信息。</br> 天色空濛,車窗外再次下起了雨,車頂嗒嗒作響。雨聲越來越密集,最后滂沱而下,數米開外,難辨人影。</br> 不遠處,吳宅檐下的白紙燈,泛著詭異的光。</br> ……</br> 看著窗外的瓢潑大雨,凌鋒有一種沖動,一種野性的自由浪漫,光著膀子,面朝大雨狂奔,或者躍入海中,迎浪暢游。</br> 但此刻的他,穿著名貴的定制西服,站在裝飾考究的辦公室,有太多的光環、太多的注視,讓他小心翼翼,如履薄冰。</br> 走進休息室,洗漱過后,凌鋒下了樓。</br> 樓下廣場的咖啡館,黑色的遮陽傘依舊開著。</br> 凌晨五點,廣場靜謐無人,唯有雨聲入耳不絕。</br> 凌鋒坐在傘下,一雙腳隨意地搭上另一張藤椅,靜靜地抽著煙,獨享這漫天的雨色。</br> 晨風拂面而過,絲絲涼涼,沁人心神。</br> 凌鋒雙眉緊鎖,絲毫不顧及斜飛的雨點,腦海中盤算著對吳天熊的報復行動。</br> 在重重守衛和警方眼皮子底下,把一個江湖大佬做掉,還要保證不留下蛛絲馬跡,全身而退,無異于天方夜譚。</br> 凌鋒也可以豁出去,來個玉石俱焚,他并不在乎這些瓶瓶罐罐,與其被創傷折磨,自己了結生命,不如拉上仇人墊背。這是凌鋒之前預設的最壞打算。</br> 但李沐清的出現,如同烏云后的陽光,讓他心有眷戀,做事變得躡手躡腳,他不想心愛的女人去警局或者停尸房認領自己。</br> 天色逐漸明朗,雨勢稍緩,傘檐下,雨水珠簾而落,破碎成朵朵晶瑩。</br> 凌鋒左手伸向雨中,右手夾著香煙,愁眉不展……</br> 煙雨籠罩的吳家后宅,六十一歲的吳天熊站在窗前,手中的雪茄徹夜未斷,同樣愁眉不展。</br> 老年喪子,讓他痛徹心扉,卻只能老身獨立,強撐危局。</br> 吳家宅子人心浮動,啼哭聲中,幾分真切,幾分薄涼,實難分辨,那些侄子、外甥更是蠢蠢欲動,頻獻殷勤。</br> 吳家叱咤江湖幾十載,說到仇家,實在難以計數,但曼谷的刺殺行動,計劃縝密周詳,攻擊、設伏精準專業,脫離交火也干脆利落,絲毫不戀戰,作戰素養極高。</br> 警方也從對方的戰術動作,推斷行兇者有軍旅經歷,可能是退役軍人。</br> 吳天熊目光陰騭,看著滿簾風雨,腦海中將仇家反復盤查……</br> 一聲夏日的驚雷劃過云層。</br> 三個男人幾乎同時望向水煙氤氳的天空,又不約而同地彈動手中的煙灰,再次陷入了沉思。</br> 不知過了多久,蘇景萱走出致遠大廈,準備前往附近的酒店。</br> 她有早浴的習慣,但昨晚通宵加班,沒有返回住處。</br> 借著朦朧的晨光,她看到一個神經質的男人,孤零零地坐在廣場的遮陽傘下,一只手懸在雨中,一只手夾著香煙。</br> 偌大的廣場,男人手中的香煙發出微弱的火光,越發的清冷怪異。</br> 蘇景萱撐著傘,好奇地走近幾步,終于看清男人的身形,正是那個混蛋。</br> 對于凌鋒的古怪行徑,蘇景萱略感詫異,眼前的年輕男子,喜怒無常,忽冷忽熱,帶著一種常人難以理解的神經質。</br> 聽到腳步聲,凌鋒警覺地看向身后。</br> 兩人目光對視。</br> 凌鋒打了個哈欠,問道:</br> “蘇總,你這是上班,還是下班?”</br> 蘇景萱看著凌鋒被雨水打濕的衣袖,娥眉緊蹙,反問道:</br> “凌董,您這是剛睡醒,還是夢游呢?大早上,怪瘆人的,還以為是流浪漢。”</br> 凌鋒甩了一下衣袖的水珠,笑道:</br> “你拳腳這么好,流浪漢可不是你的對手。”</br> 說罷,他看了一眼時間,不到六點,再次問道:</br> “你是剛準備下班嗎?”</br> 蘇景萱嗯了一聲,準備離開這個神經質的男人。</br> 對于蘇家的女人,凌鋒心存芥蒂,但劉杰輝差點猝死的景象,讓他心有余悸。</br> 他起身摁滅香煙,另類地提醒道:</br> “我上個月有位下屬,因為過度勞累,心肌梗塞進了醫院,我自責了很長時間。蘇景萱,你能提前告訴我,你是喜歡白菊,還是紫色鳶尾?”</br> 蘇景萱熬了一個通宵,原本就情緒不佳,男人的話刺激了她,嗔怒道:</br> “凌鋒,你就是一個神經病,即使你是一個化學天才,依舊是個神經病。”</br> 她怒氣沖沖地走上前,企圖用力推倒遮陽傘,憤懣道:</br> “天才與神經病只有一步之遙,而你和神經病只隔著一把傘,一把破傘,大晚上不睡覺,又不加班,在這里嚇唬人,你有病吧。”</br> 作為職場金領,她的壓力很大,她想打破蘇家帶來的光環,用實力證明自己,她是蘇景萱,不僅僅是蘇家大小姐。</br> 蘇景萱用盡全力,終于推倒了庇護凌鋒的遮陽傘,自己的衣服也被雨水打濕,但心情卻格外舒暢。</br> 等她轉身,看向那個腹黑毒舌的男人,卻發現廣場空無一人,那個混蛋早已不見蹤影,連帶消失的,還有她帶來的雨傘。</br> “凌鋒,你個王八蛋!”</br> 雨水打在蘇景萱臉上,精致的五官越發冷艷,只是杏眸的怒火,熾熱濃烈。</br> 她只能冒雨跑向酒店。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