蕪緹第一次見到為徇的臉上有那樣肆無忌憚的欣喜，像是剛入師門的那兩年，調皮得過分。所以蕪緹沒說什么，另送了口信給師叔去。
“師叔，蕪緹實在做不到拆散他們。小徇看起來很幸福，那個魔靈也是機靈百怪的。想必即使有什么不妥，也鬧不出太大的差錯。”
蕪緹為裳與修好了那塊玉佩，不過到九重天之外也就用不上了。裳與把它給了江敘，她不想和江敘再失去聯系了。江敘那日晚上回到客棧時，裳與已經收拾好了行李，為徇就站在她的身邊。
“小妹……？”江敘很是困惑，前兩日他還看見為徇離開時很失落呢。
“江敘，我決定要跟著為徇到九重天外去了。我與為徇認識很久了，在凡間的時候我就喜歡他了。”裳與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又道：“江敘，我就要成婚了，你想和我留在仙族嗎？”
江敘心里是替自己的小妹開心的，為徇看上去是個靠譜誠實的，而且小妹也在凡間闖蕩這么久了，懂得比他還多，不再需要他時時刻刻照顧著了。自己倒是不能跟著裳與在這里住下，仙界終究不是他的家，而且凡間還有那么多的魔依仗著他，他不能一個人留下。江敘嘆了口氣，一晃魔界覆滅已經許久了，他還能想起家中的燈光，他們家和裳與的家，并排挨著，晚上他們仨從學堂回來之后，奔著那燈光跑過去就是回家了。天氣好的時候，他們兩家還會在院子里一起吃飯，兩家的爹娘都喝醉了，他們小孩子偷偷嘗酒喝。裳尤不讓她這個小妹喝，自己倒是喝了好幾碗，然后還笑江敘酒量太差。
“我會一直帶著這塊玉佩的，我們不會再失散了。”江敘摟著裳與，嘶啞著嗓子哭得厲害。
朗月師尊很生氣，他只是讓為徇到九重天去散散心，怎么連婚期都定下來了。
“魔靈裳與拜見朗月師尊。”
九重天之外靈力充沛，裳與和契書紅玉都有些不適。
裳與跟著為徇直接先到了朗月師尊這里。朗月師尊看起來年紀不大，最多不過五百歲，但是為徇說他師叔從前是跟著老仙尊的，大概有萬余歲了。朗月師尊和初見時的為徇一般嚴肅，還有如出一轍的端莊。雖然朗月師尊散著頭發，但是衣袍都理得整齊，看起來十分奇怪。
朗月下意識地去探裳與的修為，果真只有魔靈的深淺。朗月微微放下心來，覺得成溯確實是多慮了。在朗月看來，裳與是個伶俐的，比這仙族諸多弟子都要圓滑，或許就是真正漂泊過的孩子才會有的姿態。朗月又想起為徇說過的裳與的家人在大戰中都去世了，不免有些垂憐。但是他還生為徇的氣呢，先斬后奏，簡直太不把他這個師叔放在眼里。若是師兄一出關就看見自己的徒弟成家了，豈不是要嘮叨他。
朗月讓裳與住進了為徇旁邊的別院，那里一直空著，朗月原以為自己會收一個徒弟的，但是最后不了了之。
裳與和為徇住得很近，住了幾日，為徇帶她去蕪緹原來的住處，那里可以看見整個凡間，天晴的時候便特別清晰，為徇覺得很有意思。蕪緹的住處要更高了，是獨占一個山峰的，為徇告訴裳與自己的師父就在這座叫除憂峰的山峰上閉關，蕪緹嫁人后，這里就變成師父新的閉關之處了，而除了師叔和他，師父不許旁人來這里。
那頗精致的庭院被金色的結界罩著，裳與和為徇進不去，但是延伸出的山崖盡頭長著顆小樹，一旁鋪設了個亭子。為徇紅著臉說：“我昨天請花仙來種了這棵殊栽樹，時間有點來不及，但是結了果子的。我聽說在魔界，殊栽果很流行。”
殊栽果……裳與唯一一次吃到殊栽果，就是姐姐給她的，然后他們去偷看了遇影將軍行刑，那時她還不認識顏幟，也只需要擔心功課。
殊栽果很甜，比裳與在魔界吃的還要甜。為徇查過資料的，他這幾天晚上都泡在書閣里看了很多魔界的典籍。比如魔界十城，十位將軍。他沒去過魔界，看了許多之后，魔界才在他的腦海里生動起來。原來裳與從前是在那樣生動的世界里活著，所以為徇想要代替妖界彌補些什么給裳與。
裳與坐在亭子里，也不往凡間看去，只是盯著他，殊栽果的紅色汁水染得唇瓣鮮紅。為徇有些口渴。裳與的眼睛里含著笑意，像是無聲的承諾。為徇搞不懂自己到底如何被裳與吸引，也搞不懂自己腦中幾近失控的危險感。是他主動的，而她的回應讓他心跳得更加劇烈。為徇察覺到裳與的失態，他喜歡看到裳與把情緒展露在他面前。從前裳與也這樣紅著眼圈看過他，但是此時此刻是不一樣的。為徇開悟一般明白過來，裳與的過去，實在太幸福太難以割舍，所以她難以控制自己的情緒了。為徇不斷地想起裳與說“想和你在一起”時的表情，無論如何被他加入新的解釋，都不如此刻鮮活。為徇很聰明，他假裝自己是個愚笨的，一直愚笨下去。
為徇覺得自己快要把命交出去了，他被裳與的手指纏得全身發燙。裳與躺在他的身下，他一沉身，便聽見裳與努力壓制的哭聲。
“為徇，我們……不能在這……”裳與羞得全身泛起紅暈，摟著為徇的脖子壓向自己。
為徇也害羞，臉紅得像爛熟的殊栽果。他抵在裳與的頸窩，弓著背發出沉重的呼吸聲。
“裳與……裳與……”
裳與戴著的紅玉順著脖子滑下去，當地一聲砸在桌子上，落在她的耳后。她流不出眼淚了，理智漸漸模糊的時候，裳與想起前幾日在書閣里看到：“狐鳴長老，自仙尊登仙之時便隨伴左右，以除憂解厄為己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