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袖難得地沒有立即稱是。
蕭叡把她當(dāng)成什么了?青樓艷-妓嗎?哪個良家女子會去學(xué)什么房中術(shù)?
懷袖心下不快,委婉拒絕道:“奴婢年紀(jì)已大,現(xiàn)在才學(xué)怕是為時已晚。”
蕭叡像是沒聽懂,又像是懂了,但是不在意她的意見,道:“朕讓你學(xué)就學(xué)。學(xué)了這個,可自如收放內(nèi)關(guān),便不必每回都喝避子藥了,你不是怕苦又怕燙嗎?”
懷袖笑了,看似柔順,實則咬牙切齒地道:“……謝謝七郎。”
蕭叡撫摸著她的長發(fā),柔聲道:“什么年紀(jì)大,有人說你閑話了?朕又不嫌棄你年紀(jì)大。”
我說我年紀(jì)大,你還真就順口往下說了?懷袖心想,我覺得我還風(fēng)華正茂著呢!
……不過在這宮中,與其他鮮妍秀麗的姑娘比,她確實年紀(jì)不算小,妃嬪中年紀(jì)最長的崔貴妃也才二十而已。
在宮外,二十五歲,興許已經(jīng)是兩三個孩兒的娘了。
懷袖靠在他懷里,道:“沒人說我閑話,或許背后有說……奴婢自知薄柳之姿,年老色衰,這宮中后妃佳麗,哪個不比我年少貌美?”
蕭叡去寵幸她們不成嗎?夜夜往她屋里跑,有事沒事還要在別處與她親熱。
蕭叡卻覺得平日里毫無破綻的懷袖難得地露出請君憐惜的柔弱,心一下子軟了。看,懷袖多愛他,愛到這樣患得患失。
蕭叡又來了精神,翻身壓住她,吻了吻她的耳鬢,哄她道:“年輕的美人常有,朕的懷袖卻只有一個。”
蕭叡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會膩了懷袖,確實這世間女子花期短,二十五歲已經(jīng)不小。但他是個念舊情的男人,并不沉溺美色,也無那等好幼瘦的興趣。就是將來他沒興趣睡懷袖了,也會把人養(yǎng)著,榮養(yǎng)一生。
先前懷袖還與他說想出宮,如今兩年過去,懷袖已經(jīng)很久不提了。
她無父無母,就算出宮也無處可去,哪有在宮中錦衣玉食的好?她這年紀(jì),沒有家世,又是殘花敗柳,就是嫁人,誰會要她?
蕭叡在她這睡到寅時才走,她親自伺候蕭叡換上龍袍。
這宮中也沒人比她更會伺候蕭叡,可不止在床-上,蕭叡的衣服、鞋襪尺寸,愛吃咸吃甜,愛喝的茶,喜歡哪家的筆墨,愛什么顏色的衣裳,她都一清二楚。
蕭叡十六歲行冠禮,當(dāng)時國中已有亂象,他左右逢源,哪個哥哥都不站隊,為了避開傾軋,自請了邊城屬地,盤踞固結(jié),招兵買馬,與將士們同吃同住,練了一支真見血的鐵軍,幾年后殺回京城。說是清君側(cè),他的哥哥們的死完了,名正言順,重兵在握,順理成章地龍袍加身。
邊城險惡。
蕭叡走之前有些按捺不住地找她,兩人依舊是在冷宮偷情,那時蕭叡還發(fā)瘋地跟她說:“袖袖,你給我生個孩子吧。我若死了回不來,這就是我唯一的孩子。”
蕭叡還是七皇子的時候,懷袖沒現(xiàn)在這樣畏懼他,還敢直說:“這宮中女子能懷的只有皇帝的孩子,你走了?我若懷孕,怎么解釋?要被沉井的。”
蕭叡道:“我自會安排。”
怎么勸都不聽,次次落在里面。可惜沒有造出孩子。
臨行前,蕭叡還非要她做幾身里衣襪子帶去,塞了她兩匹布。
宮里又不是沒有針線局,還非要她做。她一個宮女,做男子的里衣,若是被人發(fā)現(xiàn),她是跳進(jìn)黃河洗不清。幸好當(dāng)時她已經(jīng)考上了女官,有自己單獨的住處,可以避開小姐妹們,夜里偷偷地做針線。
等到做好,蕭叡拿到,還嫌棄她針線不夠好,嫌棄完又要她再做。
宮中還沒有妃子時,蕭叡不但要她管宮中內(nèi)務(wù),他個人的衣食起居也一應(yīng)由懷袖負(fù)責(zé),每日她睜開眼就得開始干活,晚上還要被折騰。那會兒終于要進(jìn)秀女,她才終于松一口氣,心想這下總算是熬到頭了,那么多極妍盡媚的小姑子多少能讓蕭叡新鮮幾年,結(jié)果蕭叡沒在后宮待幾天,又來煩她。
懷袖利索地?fù)Q了寢具,稍稍擦洗了一下,又去睡了一會兒。
一不留神,稍微睡過頭,睡到了辰時才起。
雪翠來叫她起床,懷袖才起來洗漱。
懷袖昨晚挽的頭發(fā)早被顛散了,如瀑的長發(fā)披落著,像是最上乘的緞子,黑鴉鴉,極有光澤,又直又亮,厚厚的一大把,篦子梳上去也能輕易地一梳到底。她渾身酸軟,有幾分慵懶地坐著梳發(fā)。
不過女官也不能天天換著發(fā)髻梳。
早上她照例用了一碗桃花粥。
雪翡嘰嘰喳喳地問:“姑姑是因為天天喝桃花粥才皮膚這樣好嗎?”
雪翠道:“有時姑姑的氣色會特別好,像今天這樣,白里透紅。”
懷袖早上照過鏡子,皮膚沒有傅粉卻光滑潔白,雙頰透著淺淺的粉,氣色很美。大抵龍精有些滋養(yǎng)的效果吧,如此看來,凡事有利有弊,狗皇帝也不算一無是處。
懷袖今日要辦事,路過一處宮門。
她依然是紫檀色的女官服,頭戴女官冠,耳上戴著小南珠的耳墜,稍描了眉,點了些玫瑰色的口脂。身后跟著一串小宮女,個個都跟花兒似的。有些年長未婚的宮女會嫉妒新進(jìn)的小宮女,但懷袖不嫉妒,她還樂于打扮身邊的小丫頭們。
這如花的年紀(jì),合該打扮,她看到小姑娘們那么漂亮,心情也好。她手下的宮學(xué)生,若是辦事得力,便能得懷袖姑姑送的香粉口脂,有時懷袖姑姑還會送耳環(huán)手鐲呢,像雪翡雪翠就得過銀簪銀鐲。
是以整個尚宮局的宮學(xué)生,人人都愛給懷袖姑姑干活。
懷袖每次出門身邊都圍著明媚可愛的小姑娘,一團錦繡,好不風(fēng)光,十分養(yǎng)眼。就是宮中的嬪妃也沒這樣的排場,在宮中,越美的宮女在越冷清的宮中,這萬一陛下臨幸時瞧上身邊伺候的美貌小宮女怎么辦?豈不是咬碎銀牙?就算真的美,也不敢打扮,怕?lián)屃酥髯拥娘L(fēng)頭。
懷袖在這宮中來去自如,偶爾會碰見御林軍在宮中巡查。御林軍的小將士們每次遠(yuǎn)遠(yuǎn)地瞧見她們,都會忍不住多瞄幾眼,未到跟前,都像是能聞到那芳馥香氣,叫人覺得心曠神怡。
但就算跟著她的全是小美女,也壓不住懷袖的艷色。
她就像是玫瑰上的一滴露珠,又艷麗,又清澈。
兩撥人迎面相遇。
騎在白馬上的四品中郎將閔朔特地翻身下馬,懷袖作揖:“閔大人好。”
閔朔劍眉星眼,身姿挺拔,膚色微黑,頗具男子氣概。他殷勤地道:“懷袖姑姑好。可真巧,您這是要去哪辦事?可要幫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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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叡下了朝。
去崔貴妃處用午膳。
飯后與崔貴妃散步消食,一道說說話。
崔貴妃倚在涼亭的美人靠,往下面的小池中拋灑食餌,引得錦鯉簇?fù)恚娂姞幨场?br/>
兩人聊著聊著,不知怎的,聊到了懷袖身上。
崔貴妃道:“陛下,前幾日尚宮懷袖來我宮中送珍珠,我見她花容月貌,著人打聽,沒想到懷袖姑姑今年居然已經(jīng)二十五歲。”
“按舊例,宮女子滿二十五不是該出宮婚嫁嗎?陛下是男子,在這方面比較粗心,對女子來說,婚事可是很重要的。左右女官成了婚,也可以在尚宮局辦差……”
蕭叡心下躁郁,臉上還得微笑:“懷袖年紀(jì)太大,朕手下年紀(jì)與她差不多的青年才俊,多已成婚。朕之后再看看吧。”
他的女人,哪能讓別的男人碰?
崔貴妃像是就等著他這句話,立即接道:“陛下如不嫌棄,臣妾想做個媒。臣妾有一位遠(yuǎn)房堂弟,因為守孝耽誤到二十三歲還未成婚,他有舉人功名在身,配懷袖綽綽有余。”
蕭叡有些裝不下去了,瞬間在心底厭惡了崔貴妃。四妃之中,崔貴妃自以為鰲首,最愛排場,好多管閑事。
蕭叡聲音微冷:“此事朕自有安排。不需貴妃勞心。”
崔貴妃難得見蕭叡如此冷淡,心里一個咯噔,她近來太得意,陛下是不是嫌她管得太多了?她趕忙道:“倒是臣妾多事了。一切由陛下做主。”
蕭叡非常掃興,乘坐御輦回乾清宮。
路過近光門時,看見一抹熟悉的紫色身影。
御林軍和宮女們站成兩排,側(cè)立在宮墻旁邊,垂首作禮,齊聲拜見。
蕭叡看了一眼懷袖,和她身邊的中郎將,像是一根刺扎在心頭。
蕭叡把跟在御輦邊上的張磐叫來:“讓懷袖去御花園等朕。她一個人去,不要帶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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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蕭叡要出宮行幸,懷袖這兩日點好賬,算好要帶些什么,準(zhǔn)備去開內(nèi)庫整理東西。
才走到半路,被蕭叡叫走。
她只得讓小的們先過去,她稍后再來。
懷袖特意走小路,到了御花園。
她知道有個隱蔽地方,十幾歲的時候她常和蕭叡在那幽會。
經(jīng)過一處假山,她被蕭叡拉到洞中。
蕭叡今日莫名憋了一肚子氣,把她按在石壁上,捏住她的下巴:“你方才跟閔朔在說什么呢?你是不是還對他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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