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出去吧。”李青緩緩伸出手，剛一碰到女子的肩膀，后者就倏爾好似觸電一般的顫抖起來，旋即猛地撞開他，沿著樓梯沖出了船艙。
    李青大叫了一聲，急忙追出去：“喂！你不要害怕！”
    他幾步趕到女子身后，伸手扯住了她的手腕。
    這女人的手腕異常綿軟，柔若無骨。
    對方想要掙開，李青哪能再由她跑掉，向著自己懷里一帶，硬生生將這女子的上半身翻轉了回來。
    兩者視線一對，時間仿佛剎那間停止了片刻。
    李青第一次如今近距離、又是如此清晰的打量那張臟兮兮的面頰。
    縱然對方的小半張臉都被凌亂的碎發遮住，可他還是瞬間辨認了出來，猛地瞪大了眼睛：“程歆？”
    他做夢也沒有想到，這個在船上、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裝瘋賣傻足足四天的女人，居然就是自己牽掛了許久的程歆！
    “多事。”
    還是一模一樣的言語，只不過這一次的聲音要明凈了許多，沒有了幾天前那種刻意的嘶啞。
    緊接著，程歆趁著李青發愣的工夫，一腳將他蹬開，幾步沖到船邊，縱身跳了下去。
    伴隨著“噗通”一聲落水，李青也陡然清醒了。他沒有絲毫猶豫，緊隨在這女人之后跳下船，扎入海中。
    程歆向著遠處游，他在后面緊隨不舍，最后叩住對方的腳腕，將之生生扯了回來。
    兩個人在水下廝打在一起，相互糾纏了好久，程歆最終不是對手，狠狠嗆了兩口水。
    “哈哈哈哈。”李青抱著她沖水下鉆出來，大笑不止。
    程歆被海水嗆得一陣劇烈咳嗽，玉手還柔弱無力的捶打著他的胸口，“混蛋...害...害死我了...”
    她話音未落，李青陡然湊近，在她那被水嗆得泛紅的小臉上“叭”的親了一口。
    “太好了，太好了。”李青滿臉興奮，就像一個幾歲的孩子，“你沒事，太好了，知道我有多擔心你么？”
    “你要是真擔心我，就不該把我認出來。”程歆玉手抹了抹唇角，很認真的望著他說道...
    四點鐘的陽光，透著一股英雄遲暮的熱烈。
    幾只雞在院子里悠閑的漫步，一副雄赳赳氣昂昂的高傲模樣。
    那些女人已經被阿桑分配到了莊園之中，各司其職，可空氣中依然殘留著她們離開之前那股虱子粉的糟糕氣味兒。
    林夢蝶和新雅并排坐在長凳上，望著突然出現在眼前的大美人，面面相覷。
    程歆剛剛洗完澡，濕漉漉的頭發披散在肩膀上。興許是這些日子受了太多苦，她那精致的面頰呈現出一種病態的蒼白。
    “我有點兒搞不懂了...”新雅搖晃著小腦袋，“你是他在臨港的朋友，失蹤之后，兩人又在大海上的一條船上再次相遇，這...這也太巧了吧？”
    程歆輕輕嘆了口氣，抿了抿小嘴：“真就是宿命，我無論怎樣努力，都像一只上躥下跳的孫猴子，逃不出如來佛祖的手掌心...”
    新雅依然不懂，但林夢蝶望著對面的女子，眸底卻不禁泛起了同情之色。
    “的確是宿命。”她輕聲說道，“像他這么討人嫌卻又甩不掉的混蛋，絕無僅有。”
    “只此一個。”程歆接話道，同她對視了一眼，彼此竟然有些心有靈犀。
    李青從屋子里慢悠悠的走出來，手中端了一碗新釀的葡萄酒：“你們說什么呢？”
    林夢蝶翻著白眼兒：“在罵一個比狗皮膏藥還黏人的討厭鬼。”
    李青笑呵呵的坐下來，絲毫不知趣的問：“哦？是誰啊？”
    程歆唇角輕輕一撇，帶著幾分慌亂的挪開同他對視的目光。
    盯了面前的女子一會兒，李青先開了口：“你是不是應該解釋一下，為什么我會在這里遇到你？”
    “我也正想問你呢。”程歆秀眉緊蹙，“真是倒霉透了，在大海上都能撞到你...”
    “我去找她。”李青伸手環住了林夢蝶，身體微微后傾，“你不得不承認，這就是緣分啊。要不然你怎么誰都碰不上，偏偏就我登了那艘船呢。”
    程歆滿眼氣惱的嘟嚷：“我上輩子究竟造了什么孽，這輩子居然要受你的糾纏...”
    “你失蹤之后，我找了好久。”李青微微一笑，“說起來我做的那些事情，真有點兒荒唐。”
    “既然我無聲無息的消失，你只要還不笨，就應該能夠想到，我極大可能是主動逃掉了。”
    李青點了下頭：“我不是沒想到，身邊的很多人也這樣提醒過我，包括喬雪，錢含靈。可你也得知道，有些事如果不是親眼所見，真的很難令人相信。就比如說你的事情吧，我直到現在也不能理解你為什么要突然逃掉。”
    “李青，我從十一歲起，就作為臥底打入了德墨特爾，你知道這些年我都是怎么過來的么？”程歆抬起俏臉盯著他，微微一嘆，“我是真的累了。”
    “所以你選擇在沈春城抵達臨港之前逃走，是想讓我們將注意力集中到沈春城身上，而無暇顧及你，對不對？”
    程歆揉了揉太陽穴：“我還真不愿意提這件事...”
    “為什么不愿意提？”
    “這是錢含靈那丫頭片子出的主意。”
    李青無奈苦笑，原來錢含靈還是沒同自己說實話。不過這一次，他倒是沒怪罪那丫頭片子撒謊，畢竟是為了保護程歆。
    “我好幾次對喬雪提起，臨港的麻煩解決之后，就讓我脫離德墨特爾。但是她不同意，她想讓我作為一枚棋子，繼續存在下去。”程歆用一只白皙的玉手輕輕扶住額頭，“這么多年，我受夠那種擔驚受怕的日子了。我想過正常一點兒的生活，怎么就那么難呢。”
    李青明白了，難怪喬雪第一個猜到程歆是主動逃走，原來她早有預感。
    他不禁問道：“錢含靈什么時候給你提出了這個建議？是那天晚上，其他人都在樓上的時候么？”
    “是。”程歆點了點雪白的下巴，“那天晚上，只有我和錢含靈在樓下，她跑來敲我的房門。我不知道她怎么知道了我的打算，有可能是偷聽過我和喬雪的對話，或者...或者是她猜的吧，那丫頭片子太聰明了，讓人忌憚...”
    李青又是一陣苦笑，程歆說的不錯，錢含靈實在是太聰明了。
    從勸程歆逃跑，到引自己去港北找沈春城，全在她在算計之中。
    若不是沈春城早有準備，她在大意間玩兒脫了手，事情最后會以何種方式收尾還真不好說。
    “因為時機拿捏的恰到好處，我突然消失，果然沒引起太多人的注意。”程歆聲音壓得很低，“我從明臺逃到了東南亞，在那里藏了一段時間，想聽一聽臨港的動靜。后來依然覺得不安全，就上了那艘船，誰成想...”
    李青笑瞇瞇的接過了話：“誰成想依然遇到了我。”
    程歆沒再說話，可她想起在船艙里第一次見到他的那一瞬間，真是要嚇得魂飛魄散了。
    而李青恰在那個時候感覺到了一道明亮的目光，就絲毫也不覺得出奇了。
    “事情確實有點兒麻煩。”李青低頭喝了口葡萄酒，仿佛也陷入了一陣苦惱，“你畢竟是燕京司法局的人，如果被喬雪知道你的下落，后果簡直不堪設想。這女人不太好控制，她要是真發起瘋，還挺棘手的...”
    “所以我才說你多事。”程歆冷冷的道，“如果不是你多事，我現在早就遠走他鄉了。”
    李青將葡萄酒喝光，把碗放在一邊，攤了攤手：“你也真挺絕情，我那么擔心你，卻反而怪起我的不是了？你如果走之前同我商量一下，也不至于這個樣子...”
    “這是錢含靈的意思，她說如果我將這件事告訴你，你就一定會阻攔，讓我走不成。”
    “她說得很對。”李青輕輕頷首，“不過這丫頭心眼兒太壞了，主要目的還是為了利用我。”
    程歆偏過了俏臉，扔下兩個字：“活該。”
    “那你現在有什么打算？還想走么？”
    程歆咬著銀牙問：“你會答應么？”
    李青笑了，緩緩搖了下頭：“臨港肯定回不去了，你先在阿麥島住下來怎么樣？喬雪那邊，我會為你保密。”
    “似乎也沒其他道路可選了，李青，我可以信任你么？”
    “當然可以。”
    “你很清楚，如果喬雪知道我的下落，她一定會殺了我的。”程歆深深盯了他一眼，起身回了屋子。
    林夢蝶望著她欣長的背影，禁不住輕輕嘆了口氣：“太巧了，李青，你們真的有緣。”
    “真的誒。”新雅連聲附和，“不過程姐姐不和咱們回去，她自己會不會孤單啊？”
    “這你得問她了。”李青笑呵呵的站起身，有些詫異的望著林夢蝶道，“有點兒難得呢，你居然沒吃醋？”
    “同是天涯淪落人吧。”林夢蝶白皙的面頰上泛起些許無奈，“我們都知道被命運捉弄的無常...”
    李青問：“還有呢？”
    林夢蝶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不過眸底卻泛起了深深的依賴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