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眼前的女人,周照站了片刻,手里扯了根草,慢悠悠走過去,“你要干什么?”
低沉的嗓音,聲線也很穩,普通話還挺流暢。
安旭收起手機,說:“迷路了,想讓你帶我出去。”
靜了幾秒后,周照扯了扯唇,拿起草莖叼在嘴里,看向她手機。
安旭捏著手機轉了個圈,背在身后道:“放心吧,只要你帶我出去了,一切都好說。”
周照:“要是我不帶呢?”
安旭作考慮的樣子,“那不出今晚,很多網站應該能看到哥哥的好身材。”
周照低頭,嚼了嚼嘴里的根莖,看她一眼,無所謂道:“這屆網友倒是有福了。”
話落轉身便走。
安旭:……
她看著男人幾步進了樹林,一轉眼就了無蹤影。
四周再次恢復流水聲和鳥鳴聲,瀑布邊只剩下她一個人。
安旭深呼吸了幾次,又覺得還好,起碼沒遇到壞人,她也真是一時腦熱,膽子也跟著大了。
靜靜地站了幾分鐘,她轉身沿著溪邊往前走。
越靠近瀑布,水霧越大,像自動的蒸汽機一樣,漫天飛舞的水霧自然又涼爽。
周照幾步跨上山坡,忽然想起三塢哥剛剛的電話——灰色衛衣、黑色破爛牛仔長褲、紅唇墨鏡的姑娘。
這不是……剛剛那個?
他停下腳步,踩著石塊琢磨片刻,一口吐掉嘴里的草根,轉頭往瀑布那邊看了眼。
嘖——麻煩。
安旭沒敢離瀑布太近,走了會兒就停下了。
她仰起臉感受了片刻,拿手機錄了些視頻又拍了些照。
幾分鐘后,剛剛的那種感覺再次從背脊上爬了起來,她一轉頭,便和一雙深邃的大眼對上。
那個男人,歪歪地搭起一條腿靠在一棵樹上,抱著胳膊看她。
他見她看見他了也不說話,只有眼神在催促著。
安旭也不說話,透過墨鏡看著他,唇角彎了彎,帶了絲得意,繼續慢悠悠錄起瀑布的視頻來。
周照靠著樹干。看見女人拿出手機錄像,他就知道剛剛她確實應該是錄了的。
也不知道哪里來的人,什么癖好?看見男人脫光游水也不害臊躲避,居然還大剌剌地舉著手機拍照。
他回想自己剛剛有沒有轉身過。
一回想,表情就有點復雜,沒想到有生之年被一個陌生女人給看光了。
關鍵是,這人還不是他媳婦。
……
安旭不知道男人心里那么多彎彎繞繞,她拍好照走回來,自然地問他:“這里的水可以喝嗎?”
周照不想回話,抬了抬下巴——前方的水。
安旭順著他示意的地方看去,那是一股細小瀑布沖下來的水潭。
只是這地方——
“你剛剛在那沖涼,讓我喝你洗澡水?”
周照為數不多的耐心接近盡頭,“愛喝不喝,走不走了?”
安旭癟了癟嘴:“口渴啊。”
周照定定看了她兩秒,最終還是開口:“水過三尺為清,這都流了多久了,早干凈了。”
安旭看著瀑布下的水,抵不住口渴走了上去,蹲在溪邊。
溪水清澈見底,水下石子紋路清晰,她捧了起來剛要喝,身邊蹲下來一個男人,拉了她的手一把。
手里的水著就這樣被扯沒了,安旭沒什么表情的一扯唇,掀起眼皮看向男人。
他沒說話,將手里的草交叉打了個簡單的草標后投入水中,這才示意她可以喝了。
安旭默然,看了眼隨著水流飄走的草結,捧起水喝了口,清清涼涼沒怪異的味道。又繼續喝了幾口,解了干渴后就沒喝了。
周照走回原地,難得惡劣地想,要是水里的鬼怪能把她帶走就好咯。
安旭在溪水里劃了劃,甩甩手站起來,走到男人身邊。
周照一言不發,轉身往山林走去。
“先說好啊,視頻我已經保存到云空間了設了定時發送,要是我出了什么意外……”她話沒說完,意味深長地拖了一截出來。
周照腳步沒停,被煩得要死,“事兒——”
“你說什么?”
“大小姐。”他轉身看向身后嗶嗶歪歪的人,“你能閉嘴么?”
安旭挑眉,聳了聳肩。
山林的路不好走,男人帶著她走的地方也不是路,她懷疑他是故意的,但想想她自己無恥在前,就沒抱怨了。
磕磕絆絆走了幾刻鐘后,終于遠遠地看見了下方的柏油公路,安旭站著喘了幾口氣,問前面的男人:“這里是哪里?”
周照沒回,面向群山,山風呼呼吹著。
安旭瞥他一眼,點開手機,有一點點信號。她從當前所在省份放大,一直放大,到到她之前暫住的小鎮,再往下就不顯示周邊的名字,只剩白茫茫一片地圖。
她關了手機,走到站在山崗上的男人旁,無話找話:“你是少數民族?”
周照看了她一眼沒回話,眼神卻表示著無語。
也確實是,這服飾,耳環,五官無不是少數民族的特征。
男人頭發短,很快就干了,細碎劉海垂在額前,被風一吹,吹成當下男明星常用發型。
搭配他耳上一晃一晃的耳環,凌亂又奇異的美。
安旭看著,突然又問:“那你是什么民族?”
周照這回干脆往山下走了。
安旭呵了一聲,“信不信我現在就把視頻發了。”
“你他媽——”猛踹了路邊小樹一腳,周照倏地轉回身,眼神狠厲,幾步跨了上來。
安旭后退幾步,舉起手機,“我真的會哦,不就問你是哪個民族么?有這么說不得?”
周照叉了一把腰,看著女人有恃無恐的樣子,硬生生笑了一聲,可真給她能耐的。
他突然大步上前,一把握住女人纖細的手腕,眼神直白地看向她——得寸進尺了啊。
安旭心臟緊縮了一瞬,鎮定回視,有墨鏡遮擋著,那一絲絲緊張迅速消失。
她說:“我猜是苗族。”
周照放開她的手,“好奇心還挺大。”
這么說,他真的就是苗族人了。
真巧啊。
“問問而已咯。”安旭不在意的握了握手腕,剛剛男人粗糙的手掌握著這里,使了些勁,沒弄疼她,卻留下了異樣的酥麻。
她輕輕摩挲著,墨鏡后的眉眼微微彎起。
苗族是一個神秘的民族,提起這個民族,眾人腦海中先冒出“蠱”。
蠱是苗藥的一部分,二者密不可分,讓人好奇,也讓人害怕。
苗家醫藥世代相傳,苗藥傳承千年,是唯一一個“以毒治病”的民族醫學。市面上的苗藥遠遠稱不上苗藥,結合了西藥成份,就已經不是純粹的苗藥了。
而今的古苗藥方已經快要絕跡了。
不知道還能不能找得到……
安旭看著前方的男人,希望此行有所收獲呢。
周照沒繼續等她,他轉身往山下走。
安旭跟上。
走啊走,走了很久,直到跳過路溝,踩上柏油路面,她才松了口氣。
前方路邊停著一輛白色東風,男人抱著胳膊站在車旁看她。
安旭走過去,明知故問:“這是你的車?”
周照沒回這樣無聊的話,而是說:“請你刪視頻。”
“視頻啊……”她突然拉長了音。
果然還要作妖么?
這種預感襲上心頭,周照抬眸直視她的眼睛。
她也在看他,即使被墨鏡阻隔,那雙漆黑大眼里的不耐煩也看得清清楚楚。
安旭挑眉,心里滋生出一股古怪的愉悅。
古銅色脖頸緩緩的扭了扭,咔咔作響。
她有恃無恐,“毀尸滅跡么?”
“……你還想搞什么?麻煩一次性說清楚。”
安旭轉悠兩步,紅唇唇角上揚,“真上道呢。”
她指了指后方,“我車爆胎了,在一棵歪脖子樹那邊,所以你得把我帶到有人的地方。再說剛剛在山里,我也沒說一出來就刪啊。所以這次只要把我帶到有人生活的地方,我就當面刪視頻刪云空間備份。”
當真是她。周照細看眼前的女人,隨意問:“軍綠色吉普?”
安旭愣了一下,稍稍往后退了一步。這苗人不會還真會什么巫術吧?明明從前方來的,還沒到那邊呢,怎么就知道了?
“軍綠色吉普,左前輪爆胎,對不對?”
安旭昂了昂下巴,不說話了。
周照莫名其妙哼了聲,側頭比了比,“上車。”
說完他自己拉開駕駛位的車門,一撐躍了上去。
怕他真開著車跑了,安旭忙走到副駕駛那邊,剛過了車頭,副駕駛的門被人從里面打開,她走過去拉著門爬了上去。
周照摸出墨鏡戴上,發動車子,掛了檔開出去。
兩個轉彎后,軍綠色吉普出現在路邊。
白色東風貨車開過吉普幾米,靠邊停了下來。
安旭下車,到吉普旁邊,掏出鑰匙按了一下,打開后座的車門,從里面拉出紅色行李箱。
周照雖然跟在后頭,但他沒去幫忙拉行李箱,而是圍著車走了一圈,看著那眼熟的車牌號,不厚道地笑了聲。
“你笑什么?”
周照瞥了她一眼沒回話,轉回來走到東風旁等著人。
安旭輕哼了一聲,拉著行李箱走過去,“請幫一下忙。”
這回倒是客客氣氣了。
周照肩膀靠著車門,抱著胳膊斜斜站著,直視眼前的女人。
如果忽略她那討厭的性格脾氣,那么她是很美的。個子、身材、臉蛋,還有這滿身颯爽的氣質,都是萬里挑一的。
可就那性子,真他媽討人厭。
這種女人,不可靠近,能離多遠就離多遠。
相顧無言半晌,周照轉了轉手腕,拉開副駕駛車門,揚了揚下巴。
安旭也利落,一骨碌爬上座位。然而還沒坐穩,紅色行李箱被舉了上來,丟在她腳邊。
還好快一步收回腳,不然這一箱子下來得砸瘸了。
她瞪向男人,周照并不看她,一把甩上了車門。
轉過車頭,他拉開車門,撐著座椅一步躍了上來,坐好后腳一蹬車門,砰一聲關了回來。
看著他一系列操作,安旭無語地翻了個白眼。
掛檔前,周照想到這車是劉二的,還是問了她:“車打算怎么辦?”
“又不是我的車,租來的而已,爆就爆了。”
“不拿押金?”
“施舍給老板了。”
“……”瞥了她一眼。
倒是安旭嗅了嗅小巧的鼻尖,問:“你放車載香氛了?還是噴了香水?一股甜甜的橙子味兒。”
周照徹底無語,掛檔。
安旭:“嘖,大男人挺講究嘛,還噴香水。”
“閉嘴!”不耐煩的低斥。
那掌著方向盤的古銅色手背一根根青筋繃起,一腳踩油門,東風開了出去。
安旭來的時候就是從這條路來的,看這個方向是又回去了。
軍綠色吉普就是在槐序小鎮里租來的,那地方巴掌大一點。半個小時不到就能把整個小地方轉了一圈回來。
找遍整個街道,也就‘劉老板租車行’一家,而且租的大都是摩托車,小電驢和三輪車,唯一一輛轎車也就那輛爆在半路的吉普了。
周照開車快,一個小時不到就回了槐序小鎮。
回了小鎮直接將她丟在一家賓館前面,她要拉行李箱他卻又不讓了。
安旭站在車門下方,仰頭盯著男人,“干嘛?”
“手機。”他提醒道。
“哦。”安旭說:“我根本沒錄啊。”
“……”
他還是不放手,一手按著行李箱。
安旭拖不動,干脆爬上副駕駛打開手機,把相冊豎在他面前,滑過今天拍的所有照片視頻,全都是一些瀑布溪流的,還是他看著她拍的。
看他還是不相信,她點開最近刪除,清一色,嗯——某人以前閑不住穿著薄薄布料自拍的。
周照一眼瞟過,確實沒有,便掀起眼皮看她,“云空間備份。”
“你確定要看?”
“看。”
安旭往上推了推墨鏡,莫名笑了一聲,手里快速點開網盤,錄指紋后,網盤里一個個高清視頻排排列著。
周照看了幾眼,看向她的目光帶了些意味深長。
一個姑娘家家的,存那么多片子,簡直了。
最后他一松手,“下去。”
安旭嗤笑一聲,干脆利落收起手機,將行李箱推了下去,隨后人也跳了下去。
幾乎是她剛把行李箱拉起來后退了一步,白色東風就嗖地開走了。
看著東風遠去,她聳聳肩膀,拉起行李箱進了賓館。
“老板,開一間房。”
梳著整齊發髻,穿著漂亮民族服飾的中年婦女從電腦面前抬頭,稀罕道:“喲~又是你啊,不是今早才退房的嘛。”
她拿起安旭放在桌上的身份證,開始辦理住宿,“這次住多久?”
“一個星期吧。”
“不是說去苗寨嘛?咋回來了?我跟你說的這個苗寨,比其他那些開發起來的什么千戶苗寨,南花苗寨要原生態得多,很多苗族的傳統風俗還保留著呢。”
安旭歪歪靠在前臺,“車子半路爆胎了。”
把身份證還給安旭,呂青順眼看了眼她戶籍地,“姑娘是申城人啊。”
也不等安旭回話接著說:“劉二就是愛瞎編亂騙,你租車還不如坐班車嘞,各寨子鄉鎮都有班車的。”
安旭沒說話,收起身份證,拿過鑰匙,“老房間?”
“對嘞。”呂青回。
點了點頭,她拖著行李箱要走又停下,“老板,打聽個事兒。”
“啥事?”
“剛剛開白色東風貨車那人是這里的人么?”
“東風貨車?”呂青莞爾道:“那郎仔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