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點左右,安旭看了眼手機里周靈發(fā)來的信息,推著行李箱去退房。
她剛從客棧里出來,面前就跳過來一個穿著苗飾的姑娘,熱情喊道:“旭姐。”
安旭啞然一瞬,抬頭看著她。
穿上苗飾后的周靈自信有靈氣,化著清透淡妝。頭發(fā)全部扎起來,用一朵花銀發(fā)夾盤住,側邊到正前方是用銀排和銀鏈編制而成的頭飄,留了幾縷長長銀鏈鈴垂在耳邊,搭配著耳上的九針銀耳環(huán)。
藏藍色繡花短款上衣,深藍蠟染百褶裙,裙擺繡著鮮艷的花朵。脖頸上戴著細銀項圈,幾縷銀鏈流蘇垂在胸口。
當真是少見的苗族姑娘,漂亮又靈氣十足。
“好看。”安旭真誠夸贊:“你這身打扮起來,倒讓我見識了一番什么叫苗疆少女。”
周靈羞澀一笑,幫著安旭拖行李箱,一把提起放到三蹦子后車廂。
她力氣大,安旭還沒反應回來行李箱就已經(jīng)被她放好了。
一把鎖好后車廂門,周靈轉頭解釋:“我這是歡迎旭姐留在我們槐序呢。在我們苗族習俗里,歡迎遠賓到來要穿上自己的嘔欠(苗服),以表示熱烈歡迎。”
安旭了然,豎了個大拇指,走到三蹦子副駕駛旁,提起裙擺坐上去。
周靈走過去從座位上拿起一張紙遞給她,“旭姐,這是我寫的欠條,你拿著,我都按了手印的。”
安旭接過,看了眼欠條內(nèi)容,隨后收了起來。
周靈這才松了口氣,“還有店鋪合同也簽好了,明天就可以裝修啦。旭姐你有什么想要的設計?”
安旭想了想,“按你原來的設計來吧,我不挑。”
“好嘞。”周靈上駕駛位,點火開著三蹦子往大雜院開去。
大雜院在槐序小鎮(zhèn)的東邊,是個四方庭院圍建而成,只有兩層樓,坐北朝南的院子。
朝南一道雙扇大鐵門,此時兩門開著,周靈直接開了進去。
院子里四方臺階下的花壇里種了些花花草草,朝北有棵高大的柿子樹,上頭一顆顆橙紅色的柿子高掛著。
周靈在東邊小樓前的位置停車。
東側的樓是混凝土結構的二層小樓,其他兩個方向的都是老房子式的閣樓。
周靈下車將安旭的行李箱拖下來,指了指樓上和樓下問:“旭姐你想住樓上還是樓下?”
“有什么不一樣么?”
“都一樣啦,但樓上要爬樓梯,樓下更方便一點。”她指了指最左邊靠向大院圍墻的小房間:“那里就是廚房,做飯吃飯直接過去就行。不過樓下我哥住,我住在樓上,旭姐要不也住樓上吧。”
安旭看過去,瓷磚貼墻的小樓,樓下有三個房間,最左邊還藏了一間廚房,樓上也有三個,而且還有陽臺。
“樓下還有房間么?”
周靈詫異了一瞬,回:“當然有啦,就我哥隔壁那兩間都空著,主要還是這棟樓不外租,就我們兄妹住。”
安旭點頭,“那我就住——”細白的手指上下比劃著,指向周靈她哥隔壁那間,“那間吧,懶得爬樓。”
周靈想了想,“也可以,這院里雜七雜八住了些天南地北的人,保不齊有居心不良的,住我哥隔壁也安全。”
她說著從斜挎繡花小挎包里摸出鑰匙,拖著行李箱上前打開房間門。
安旭跟著過去,進房間觀看。
房間內(nèi)干凈整潔,五六十平左右,是個一室一廳一衛(wèi)的房間。
窗戶對著外面的田野,金燦燦的稻谷熟在田間。
臥室內(nèi)有大床也有衣櫥和桌子,客廳里有簡單的木椅和木桌。
周靈放下安旭的行李箱,跑回樓上,過了會兒抱了棉花被褥,床單被套下來,“旭姐這些都是新的,我還沒用過。”
“嗯,沒事。”安旭接過,和她一起把床鋪好。
“洗漱用品需要去買嗎?”
安旭搖頭,“我都有帶著,對了你們這里通快遞嗎?”
“當然通啊。”
“那就行。”
安旭把行李箱打開,衣服全放在床上,小東西丟在桌子上。
周靈再次跑樓上,拿了衣架和收納盒下來,一樣一樣幫安旭收拾好。
“你們這里可真安靜,你哥呢?”
“我哥應該是拉甜橙去城里了。”
“橙子?”
“對呀。”周靈回了一聲,出去一趟,拿著兩個大紅橙子進來遞給安旭,“這是我們家的橙子,旭姐你嘗嘗。”
安旭接過,橙子又大又橙,有股甜甜的橙香味。
原來昨天在東風上聞到的味道是這個橙子的味道,而不是香水味。
難怪讓她閉嘴。
安旭拋了拋橙子。
周靈走到客廳,一拍腦袋,“我都忘了,上午回來路過家具店那邊我定了沙發(fā)的,剛剛回來忘記去拉了。”
她把鑰匙退下來一把給安旭,“旭姐你先待著,我去拉沙發(fā),有什么要帶的嗎?”
安旭搖頭,“暫時沒有。”
“那我去拉沙發(fā)了,幾分鐘就回來了。”
“去吧。”
周靈噠噠噠跑出去,幾秒后院子里響起三蹦子開出去的聲音。
安旭收拾了片刻就沒耐心了,將衣服丟在床上,抓著橙子出了房間門,在院子里溜達著。
院子地板不是水泥地,而是青石板鋪平的,角落里是不知名的花花草草。
西北兩面都是木制閣樓,屋頂是青灰瓦片,對應著后面的山川,像油畫一樣染出多重的色彩——暗沉與繽紛在交相輝映。
安旭漫步到柿子樹下,抬頭看光禿禿的樹枝,和圓溜溜的柿子。
西邊閣樓上響起咯吱咯吱的腳步聲,安旭轉頭,一位婦女抱著盆下樓,在院子里晾起衣服。看見安旭站在柿子樹下,嘰里呱啦說了一通。
安旭搖頭。
婦女疑惑了一下轉為生硬的普通話:“外地來的?”
這句聽懂了,安旭點頭。
婦女還想說話,院外響起大車的聲音。
她見安旭疑惑地看向院子外面便解釋:“是阿照——也就是房東回來了。大車一般都不開進院子,都是停在外頭,摩托車什么的才停里頭。”
安旭點頭,問:“這里租房貴嗎?”
“不貴哩,阿照收得便宜。”說著見院外人進來,打招了一聲招呼,隨后熱情地跟來人說有個外地姑娘要租房。
細白的手指輕輕點了點橙子,安旭緩緩轉頭看向院門口,進來的男人左耳戴銀耳環(huán),五官硬朗帥氣。
穿著黑色沖鋒衣,袖子卷到胳膊肘,藍黑色牛仔褲,腳踩馬丁靴。
不像昨天那樣打扮了。
高個子的優(yōu)勢讓他進來時稍稍低了下頭避讓門頭。
周照跟租客阿梅姐打了聲招呼,聽她說完轉頭看著院內(nèi)打扮奇異的女人,直覺不好。
果然——
她一轉頭,他表情就有點微妙了。
安旭走過去,眼含笑意,“好巧啊。”
周照:“……房間都租滿了,你到別的地方去看看。”
“是么?”安旭慢條斯理剝開橙子,撕下一瓣喂進嘴里,瞇著眼睛笑,“真甜。”
周照瞥了她一眼,不予理會,往東邊小樓走去,卻在看見隔壁屋開著房門的時候停住腳步,那股不好的預感又來了。
身旁的女人慢悠悠擦肩而過,往開著門的房間走去。
“站住。”周照大步上前攔住她,皺眉問:“這是你租的?”
“不然呢?”安旭一聳肩,單眼皮的眼眸彎起,成月牙一般,小指勾起鑰匙晃了晃,“吶,鑰匙。”
周照伸手要拿,她快一步收了回去,倒退著笑了一聲。
“誰租——”
“倒車請注意!倒車請注意!”院門口三蹦子倒著進來打斷了周照的話。
周靈扭頭看后面,見周照回來了高興一喊:“哥你回來啦。”
在他倆旁邊停下車,周靈指著沙發(fā)說:“那正好,幫我把沙發(fā)搬到旭姐房間一下。”
周照:“這房間,你租給她的?”
周靈點頭,“也不算租啦,給旭姐住的,不然她一直住賓館也不好。”
周照深吸一口氣,“你!”
他對著妹妹不好罵什么,轉頭對著安旭,“這里環(huán)境嘈雜,不如賓館好住,這位小姐請換個地方住。”
“什么嘛?”周靈站到安旭旁邊,抱著她胳膊,“賓館更不安全,住這里多好。”
“……”
周照頂了頂腮幫,正要說話時門口有人進來,“誒?照哥也在啊,那剛好了。”
來人穿著淡藍色制服,正是馬方俊,手里拿著一大疊資料。
周靈肉眼可見的害怕起來,低頭躲在安旭側邊。
“小馬,你怎么來了?”周照暫時放棄安旭這邊,轉頭問。
馬方俊看了眼露出半邊身子的周靈,既奇怪又不解,他將手里反詐騙宣傳資料遞給周照。
“阿靈那事已經(jīng)被省公安局立案了,放心,我們一定盡最大努力去追這筆資金的。”
周照:“?”
他怎么聽不懂?
低頭翻開手里的各種反詐騙宣傳資料,一瞬明白了些什么,“阿靈被騙了?”
馬方俊反應回來,這是周靈還沒跟她哥說。
他懵了一下,求救似看向周靈,女孩低著頭不看他,他又看向安旭。
周照翻著紙張問:“阿靈被騙了多少?”
馬方俊:“……”說還是不說啊?
“嗯?”
“就那什么,不多,不多哈哈。”
周照抬頭看向馬方俊,眼神沉甸甸的。
馬方俊沒辦法,“就……十五萬。但是阿靈還年輕,錢還可以再掙!”
十五萬?這么多?
他問:“什么樣的詐騙,電信詐騙嗎?”
馬方俊點頭。
周照:“什么樣的電信詐騙能騙走這么多?”
馬方俊:“……網(wǎng)絡賭博。”
翻著資料的大手一頓,幾秒后轉頭看向周靈,語氣不好,“周靈?”
馬方俊忙打哈哈:“哎呀照哥,事情都發(fā)生了,阿靈也已經(jīng)意識到錯誤了……”
安旭抱著胳膊,側身后仰,“你哥,好兇哦~”
周照咬了咬牙齦。
周靈悄悄點頭,銀鈴叮當作響,“平時都還好,但一兇起來,我超級害怕他。”
安旭:“我也好怕怕。”
怕你個鬼。周照無語,是他怕她好吧。
周照和馬方俊了解了一下情況,大體明白了事情的經(jīng)過,等馬方俊走后,他扭頭看向周靈。
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了,再責怪也無法挽回。
他想說什么卻突然想起回來時看見的妹妹并沒有很難過的樣子。
“錢被騙了,你店是不是就開不了了?”
周靈搖頭。
周照:?
什么情況?
周靈伸出食指悄悄指了指安旭,開口解釋:“旭姐要入股我的店,所以還是能開的。”
安旭頷首。
周照:……
他說:“被陌生人騙的你還敢相信陌生人?不用她入股,錢我給你想辦法。”
周靈固執(zhí)搖頭,“旭姐很好的,昨天要不是她拉著我,哥你現(xiàn)在估計就看到一具冰涼的妹妹了。”
他皺眉看向那個女人。
安旭抱著胳膊,見他目光看過來,歪頭一笑,眼里明晃晃的:還不道聲謝?
周照轉頭,當看不見。
“以后注意了,世上沒有白來的午餐,不要貪小便宜。”
“我記得狠狠的,哥。”周靈保證,隨后說:“哥,旭姐不是壞人,你別對人家有那么大的意見嘛,店鋪合同都簽了,錢還是旭姐出的。”
周照:……
他一抓頭發(fā),轉身回自個房間去。
“你哥,有點暴躁。”安旭在后頭得出結論。
上臺階的腳步晃了一下,干脆一步跨上去。
“呼……還好沒提起棍子打我。”
“家暴?”
“不是。”周靈擺擺手,走到三輪車旁解釋:“之前一個男的經(jīng)常騷擾我,有一次更過分把我堵在巷子里,我哥看見了提起一棍子,把人揍得直接進了醫(yī)院。那之后我總感覺如果我做錯事了,他也會打我。”
安旭摸了摸下巴,隨后跟著上了臺階。
走向自己房間時,腳步一轉,到了另一個房間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