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她這么多年來第二次放聲大哭，哭得無所顧忌、毫無形象。第一次是在懷著沫沫的時候，那時候她一個人坐在空蕩蕩的屋子內(nèi)，顯得無比孤寂，當(dāng)她看著自己的肚子胡思亂想的時候眼淚就這么掉了下來，然后便是一發(fā)不可收拾，把正好到了門外的顧子衿嚇得忙扔了手里的水果蔬菜開門進(jìn)來，她看到那個愈加女王的女人，像個孩子般張開雙臂等著她走近。
    這一次，她悶在他的肩頭，因?yàn)榫驮谛^(qū)樓下，她竭力壓抑著哭聲，長久以來無處發(fā)泄的委屈像是出閘的洪水一般奔涌而出。他胸前的衣裳被她的淚水濕透了，他輕柔著聲音安撫著她的心，每一聲輕嘆卻能刺痛她的心頭，在他面前，她的偽裝瓦解了，她想表現(xiàn)得很堅強(qiáng)甚至是對他的出現(xiàn)滿不在乎，可那很肯定的一句“ 辛苦”讓她垮下了雙肩，很沒有志氣地哭了，很苦，真的很辛苦……
    她還在抽噎著，眼淚鼻涕抹了他一身，紅著鼻尖她慢慢地抬起頭卻避開他灼灼的視線，眼角澀疼她用手背捂住口鼻她偏頭看著周遭。
    “爸……”她一下子愣在那兒了，腦袋空空的什么也想不起來了。韓煊循著她的視線看去，那兒正站著一名中年男子，眼神銳利地盯著他們這邊瞧，想是要一下子看出什么端倪來一般。
    韓父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xiàn)的，他雙手各拎了個西瓜，“你媽讓我送兩個西瓜過來。”他走到兩人身旁，韓煊頓時覺得他氣勢強(qiáng)大，自個兒像個做壞事的硬生生地矮了一截。
    韓父像是當(dāng)他不存在一般，沉著一張臉問韓眠：“這么晚了怎么還在外面？沫沫呢？”
    “在……在樓上。”她的心里直打鼓，一時半會兒也不知道怎么說，看見父親深鎖的眉她有些局促不安了，剛想開口說些什么時韓父又開口道：“我去看看他。”
    “是。”她讓到一邊去示意父親先走，韓父走過韓煊身邊的時候突然停了下來，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最終是什么也沒說。
    韓眠緊跟著上樓去了，她不曾留戀地看他一眼，好像眼底沒有他一樣。
    韓煊倚在墻邊，借著路燈看著自己手臂上青紫交錯的痕跡，聽見有動靜立刻起身，挺直了脊背站在出口處。
    韓父上去后很快就下來了，他見了韓煊也不驚訝，從上衣口袋里掏了一根煙叼在嘴里，雙手摸索著褲子口袋要找出打火機(jī)。眼前閃過火光，他看了他一眼便把煙湊了上去。
    “韓眠有個兒子，她一直不想結(jié)婚。”韓父吐出煙圈開門見山道：“可不管怎么樣她都是我女兒，這么多年我也原諒她了，如果你是認(rèn)真的話我不反對你們交往，找個她喜歡的總好過我和她媽媽逼著她去相親找個來得好。”歲月在他臉上留下了滄桑的痕跡，斑白著鬢發(fā)，他瞇著眼看著韓煊，打量了他半餉才道：“你是認(rèn)真的嗎？”
    韓煊點(diǎn)了點(diǎn)頭，握在手心的打火機(jī)被他不住地轉(zhuǎn)動著。
    韓父兀自笑了。
    這時韓煊繼續(xù)道：“也許您不知道，我是沫沫的父親，我叫韓煊。”他坦誠了一顆心不想隱瞞或是逃避責(zé)任，在心底深處他認(rèn)為自己虧欠的不止是韓眠，還有她的家人。看著韓父臉上慢慢收斂的笑容，他虔誠道：“是我對不起她。”
    韓父猛地吸了幾口煙，嗆到咳嗽起來，他扔了煙往前走了兩步一腳踩了上去。眨眼間的功夫他已經(jīng)彎腰從地上撿起掃帚柄，他手持掃帚柄指著他，慍怒著聲音道：“你就是那個混蛋？”
    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
    ……
    這一夜韓煊帶著一身傷回了大宅，出來喝水的韓老爺子乍一看孫子這樣嚇得把杯子都給掉地上了，連拐杖都沒拿他走到他身邊盯著他看，又急又氣。
    “你這混小子怎么才幾天沒見就這樣了？你還讓不讓人省心啊？從小我是怎么教你的？男子漢大丈夫該動手的時候還是要動手的……”
    老爺子圍著他數(shù)落了一通，察覺到他悶著聲趴在沙發(fā)上時才覺得不對勁兒，習(xí)慣性的要用拐杖敲他的屁股伸了手才發(fā)現(xiàn)拐杖還靠在桌角上。他挪著步子在旁邊一張沙發(fā)上坐了下來，思忖了會兒才道：“是不是……又跟哪家的兔崽子打架了？”
    不管老爺子怎么軟磨硬泡他都沒吭聲，老爺子最后氣得跳腳，直嚷嚷著睡覺去以后他被人打死也不去給他收尸。
    韓煊在客廳躺了一夜，也不知什么時候睡著的。早上是被手臂上的刺痛弄醒的，他睜開眼時便看到管家在給他上藥，老爺子撐著拐杖俯視著他，眼底的火能熬上一鍋小米粥了。
    管家給他掀開衣服上藥的時候老爺子不時地用鼻子哼著氣，嘴里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在說什么。處理好了傷口老爺子嚴(yán)肅地下了命令，“你跟我過來。”
    他低垂著頭赤腳踩在地板上跟著老爺子往餐桌旁走。
    “坐下。”
    老爺子看著孫子這樣子，心里直感嘆上次這么聽話得是多少年前了啊。
    “昨晚上跟誰打架了？”
    “沒有。”說話間傭人已經(jīng)端來了早飯，他推開面前的面條把老爺子面前的碗拉了過來，大口喝了幾口粥他探手拿來一顆咸鴨蛋敲擊著桌角，也不顧對面眉毛胡子一把翹的老人。
    “身上都掛彩了還沒打架？難不成自己走路磕到的？”韓老爺子一副‘你別把我當(dāng)傻子我偏不信’的樣子，他接過傭人重新送來的粥，豪氣地吸了兩口后才道：“被打成這樣說出來也不是什么丟人的事兒，我小時候和我們那村的一伙兒打架那次不是鼻青臉腫可磕了半顆牙回家的？你這樣別跟我講丟不丟人的，要說丟人我可比你丟大了。”
    老爺子看了他一眼見他還是在喝著粥并沒給出什么反應(yīng)不免有些失望，這么丟臉的事兒都拿來給他治愈了他怎么還一副腌了的模樣呢？他這孫子什么時候不是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充滿活力的？
    怎么這秋天還沒到就提前乏了呢？
    老爺子咳嗽一聲，挑了一筷子蛋黃送進(jìn)嘴巴里，“不會是被女人打的吧？這樣的話確實(shí)比較丟人。”他深有體會道：“我以前跟你奶奶吵架，被你奶奶用掃帚打了就幾天都不出家門，一出去院兒里的都愛拿我笑話，那多丟人啊，我好歹也是領(lǐng)導(dǎo)，上過大小戰(zhàn)場無數(shù)次怎么能被女人拿著掃帚追著滿院子跑呢？”說著老爺子不由嘆了口氣，“要是你奶奶還在的話，天天打我我也愿意。”
    這時韓煊抬起頭，神色認(rèn)真地看著他，“那是不是每次打過你后你們就和好了？”
    老爺子沉吟片刻，喟嘆道：“哪兒那么容易啊？你當(dāng)是過家家嗎？”
    聞言他又失落地低下頭去。
    韓老爺子納悶兒了，自個兒也沒說錯什么呀？怎么又一副要活不活要死不死的樣子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