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以后,生活回歸平靜。</br> 只是因為突然爆發的感染病毒,變得人心惶惶,街道上的人流變少,大家都戴上了口罩,哪怕病毒的傳播途徑并不是呼吸道,口罩還是能給人一種心理上的安慰。</br> 唐桀沒有再去學校,用所有的錢開了一家風投公司,起步總是艱難的,從一開始處處碰壁,被對手公司陰,資金虧損嚴重,好幾次差點滿盤皆輸,但他從來沒有放棄,失敗了又重來,所有創業的苦他都吃了。</br> 每天只睡四五個小時,忙起來隨便吃幾口應付一下,不給自己空閑下來的機會,也強迫自己不去想她。</br> 后來公司終于慢慢步入正軌,發展迅速,僅僅兩年時間就做到了行業龍頭的位置。</br> 唐桀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投資醫藥和醫療器械上,比起其他投資板塊,醫療市場投資前景并不算好,但他還是堅持,幫助醫學界專家研究出了對抗各種病毒的藥物和器械。</br> 姜苓感染的甲狀類病毒如今也研究出了疫苗和治療藥物,用時兩年零八個月。</br> 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流失,這幾年經濟發展得越來越快,一棟棟高樓大廈拔地而起。</br> 老舊的居民區都已煥然一新,除了姜苓當初租的房子,那邊一帶基本還保留著原貌,周邊發展成了一個小的特色旅游景點。</br> 唐桀的公司也開在附近,在辦公室就能看見對面翻新的居民樓。</br> 家里的東西還和姜苓在的時候一樣,陽臺上養著盆栽,沙發上隨意擺放著公仔玩偶,還是當初唐桀幫她抓的那幾個娃娃。</br> 小糖果也長大了不少,越長越圓潤。</br> 不管多忙,唐桀都會親自照顧它。</br> 每個星期,他都會抽出一天,帶著小糖果去陪姜苓,事無巨細的告訴她這段時間發生了什么,一如當初她眼睛看不見時一樣。</br> 好像什么都沒變,又好像什么都變了。</br> 在外人眼中,唐桀冰冷無情,在商場上果敢狠戾,找不到任何軟肋,似乎沒有什么事情能夠牽動他的情緒。</br> 只有他身邊一直跟著他的助理知道,他不是沒有弱點和軟肋,不但有,而且是致命的。</br> 有一次小糖果在公司玩,不小心困進了故障電梯里,那是唯一一次公司的人看見唐桀失控,完全失去理智。</br> 當初面臨破產都能鎮定自若、力挽狂瀾的人,如今卻因為一只普通品種的小貓失控,所有人都以為這只貓對他有什么特殊的重大意義,只有助理知道,不過是因為這只小貓是姜苓小姐養的,也是她最喜歡的,而唐桀只是愛屋及烏。</br> 平安把小糖果救出來以后,他緊緊地抱著小家伙,失而復得的情緒涌上來,喃喃自語了一句:“還好沒事,她會怪我的。”</br> 這幾年來,他走遍了姜苓生前想去的每一個城市,每一個景點,拍了很多照片,然后帶回去給她看。</br>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他就這樣一個人捱過來了。</br> 只要回到和她的家,那些回憶就像電影里的回放鏡頭,一幀一幀的浮現在腦海里。</br> 家里的每個角落都有她的身影。</br> 無論過去多久,都無法抹去這些痕跡。</br> 有些人只是短暫的出現在生命中,卻足以驚艷一輩子。</br> 姜苓于唐桀而言,就是這樣的存在。</br> 春夏秋來,四季更替。</br> 姜苓離開的第十五年,小糖果也已經十七歲了,不再是當初那個兩個巴掌大的小家伙,需要一雙手才能抱得住,也不再像以前一樣四肢敏捷、活潑好動,行動開始變得遲緩。</br> 這天晚上,唐桀從公司回來,小糖果趴在小窩里一動不動,沒了氣息。</br> 唐桀抱著它在客廳坐了一整夜。</br>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透過窗戶的間隙斜照進來,落在他身上,地上拉出一道黑影,孤寂而落寞。</br> 唐桀動了動酸澀的眼眸,唇邊扯出一道極淺的弧度,輕聲自言自語道:“姜姜,答應你的,我做到了。”</br> 一滴滾燙的眼淚從眼角砸出,仿佛擲地有聲。</br> 小糖果葬在了姜苓旁邊。</br> 周圍開滿了滿天星,一蓬蓬玲瓏小巧,潔白無瑕的花骨朵聚在一起,不畏嚴寒,朝氣蓬勃,每一朵都綻放得格外漂亮。</br> 也是在這一年的年末,唐桀生了一場大病,以當下的醫療水平完全可以治愈,但他卻主動放棄了求生的意志。</br> 醫護人員發現的時候,已經搶救無效了。</br> 他手里攥著一本厚厚的畫冊。</br> 上面畫的都是同一個女孩,笑顏如花,五官精致,表情生動,有笑的,有生氣的,有抱怨的,還有撒嬌的。</br> 每一個模樣都畫得栩栩如生,皺眉、眨眼、撇嘴、抿唇……所有的小動作都被捕捉并且記錄了下來。</br> 唐桀畫的時候根本不需要對著照片,她的一顰一笑已經深深的刻在腦海里了。</br> 翻到最后一頁,有一行力透紙背的字——我想你了,姜姜。</br> 他很少對姜苓說“愛”這個字,做的每一件事卻都在說愛她。</br> 是姜苓的囑托,讓他多活了十五年,一旦沒有了信念,生命就失去了意義。</br> 他曾活在回憶里,十五年。</br> 現在終于可以去見她了。</br> 對他而言,是一種解脫。</br> ……</br> 姜苓被困在夢境里,目睹了這一切。</br> 她看到那十五年,他是怎么過來的。</br> 醒來的時候眼淚已經遍布臉頰。</br> 把唐桀嚇壞了,把人抱進懷里,小心翼翼的輕拍后背,“怎么了?又做噩夢了?”</br> 姜苓坐在床上,眼神呆滯的看著對面的墻壁,愣了幾秒,抬眸,目光落在唐桀臉上。</br> 頃刻間,眼淚再次奪眶而出,所有積壓的情緒也傾瀉出來。</br> 唐桀從來沒有見她哭得這么傷心過,任何安慰都沒用,她只是一個勁兒的哭,也不說話。</br> 讓唐桀束手無策,心疼又不知所措,只有一遍遍的安撫,“我在我在,別哭,你是想心疼死我嗎?”</br> 姜苓哭到失聲才漸漸停下來,手里用力攥著他的衣擺不放,嗓子沙啞,染著重重的哭腔,“對不起,對不起……”</br> 唐桀被她哭得心臟揪疼,用指腹給她擦掉眼淚,“你哭了怎么還給我道歉?哭傻了?”</br> 姜苓搖搖頭,埋進他懷里,眼睛哭得通紅,胸口沉悶,夢里那種喘不過氣的感覺久久消散不去。</br> 唐桀摸摸她出汗的額頭,“做噩夢了是不是?”</br> “不是……”姜苓抽噎了一下,吸吸鼻子,抬起頭望著他,啞聲說:“你相信嗎,原來我們有三世。”</br> 唐桀愣了愣,并沒有想象中的詫異,低聲問:“你夢到了?”</br> 姜苓從他眼中讀懂了什么,瞳孔驟縮,纖長卷翹的眼睫顫了顫,“你、你是不是也想起來了?”</br> 唐桀點頭,“嗯。”</br> 姜苓有點回不過神來,呆滯的問:“什么時候?”</br> 唐桀沒瞞她,坦然道:“比你早,你跟我坦白的那天晚上,兩世我都夢到了。”</br> 姜苓完全怔住了,動了動僵硬的唇角,眸里閃著淚光,“對不起……”</br> 唐桀捧著她的臉頰輕輕摩挲,柔聲道:“不用說對不起,不是你的錯。”</br> 姜苓抬手抱住他的脖子,眼淚順著臉頰往下滑落,砸在他頸窩里,灼得皮膚發燙。</br> 本以為她只是虧欠了唐桀一世,沒想到是兩世。</br> 唐桀靜靜的抱著她,等她情緒穩定下來。</br> 過了一會兒,姜苓忽然喊了他一聲,嗓音沙沙的,“老公。”</br> “嗯,我在。”</br> 他的聲音充滿了安全感,直抵心窩,仿佛能抵御一切的不安和恐懼。</br> 姜苓仰起頭,從這個角度正好能看見他線條優越的下頜線,“我有沒有說過,我真的很愛你。”</br> 唐桀低頭啄了啄她的唇,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嗯,我也很愛你,只愛你。”</br> 姜苓挽唇,“我們生個寶寶吧?”</br> 話題跳躍得有點快,唐桀似是有些意外,眉骨稍抬,“現在?”</br> “不行嗎?”姜苓睫毛上還濕噠噠的,像個小可憐。</br> 唐桀曲起食指,用骨節蹭了蹭她的眼睫,解釋道:“不是不行,只是覺得現在有一個寶寶了,暫時分不出精力再去照顧另外一個,晚兩年,行嗎?”</br> 姜苓被他說得小臉暈紅,“你說誰是寶寶?”</br> 唐桀翹起唇角,聲音磁性磨耳,低低沉沉的,“除了你還有誰,你就是我的寶寶。”</br> “我才不是。”姜苓小聲反駁,耳根有些發熱。</br> “是我的寶寶。”唐桀輕笑,捏著她的下巴微微抬起,俯首吻了上去。</br> 姜苓抓著他睡衣的領口,配合的回吻。</br> 只是吻著吻著就不太對勁了。</br> 密匝的吻落在姜苓身上。</br> “嗯……”她眨了眨迷離的眼眸,“不是不生寶寶嗎?”</br> 唐桀笑,“是不生,所以措施要做好。”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