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將軍，我這酒，味道如何啊？”</br> 一張桌子，上面擺了三個熱菜一個涼菜，兩壇酒，嬴成蟜和蒙恬對坐共飲。</br> 蒙恬的臉因為常年從軍打仗，日曬不少，暗黃中透著黝黑。</br> 但現在，他的臉上只有一種顏色，紅！</br> 紅的發亮，滿面紅光！</br> “恬未帶兵，不可以將軍稱。”</br> 秦國的在朝官員是沒有將軍的，只有外出打仗，領兵作戰時候，才會臨時冠以將軍，上將軍之類的稱呼。</br> 沒有在外作戰的時候，原則上是不可以用將軍這個稱呼的。</br> 這也是秦法規定的一部分，秦法深入秦國方方面面，包羅萬象。</br> 當然，如果是將嬴成蟜換做蒙恬熟悉的友人，蒙恬不會如此小心謹慎。</br> “恬生平還未喝過如此烈的酒，趙國的胡酒以烈聞名，卻遠比不上長安君的酒。”</br> 實際上，趙國胡酒雖以烈聞名，但嗜酒之人公認，若是論烈，楚國王酒才是公認魁首。</br> 嬴成蟜聽到蒙恬不提楚國王酒，而以趙國胡酒相比，笑意更濃郁了些。</br> 他可不會認為攻過楚國的蒙恬，沒嘗過楚國王酒。</br> “哈哈哈哈，喜歡就好，來人，再上兩壇！”</br> “不可！”</br> 蒙恬勸阻。</br> 他自認千杯不醉，但這次，他對自己產生了懷疑。</br> 沒辦法，現在他就有些迷糊，再喝下去他確定自己一定會醉，這酒太烈了啊！比楚國王酒都烈！</br> 秦國民間禁酒，秦臣府邸雖然有酒，但口感不好，烈度不高，相比其他各國相去甚遠。</br> 造成這一現象的主要原因，是秦國沒有好的釀酒方法，也不想研究學習。</br> 在秦國，一切的事情都要為兩件事負責，耕作和打仗。</br> 耕作提供糧食打仗，打仗獲得土地耕作，這形成一個簡單的閉環。</br> 釀酒不但對耕作和打仗沒有正向作用，反而有反作用，因為酒是由糧食釀造的。</br> 秦國認為，把糧食拿去釀酒，是極大的浪費。</br> 所以，不僅民間禁酒，皇室也不提倡喝酒，嬴政本人也不提倡喝酒。</br> 秦國從上而下，對酒的態度都是如此，自然沒人會去研究釀酒。</br> 沒人研究釀酒，秦酒的品質自然提不上去。</br> 一言概之——凡是對耕作和打仗沒有正面影響的事物，在秦國都發展不起來。</br> “長安君，再喝下去，恬就要醉了。”</br> 嬴成蟜端起酒樽，一飲而盡，看的蒙恬微有詫異。</br> 兩人一直是對飲，你一樽我一樽，嬴成蟜不比蒙恬喝得少。</br> 但現在蒙恬臉上，紅的有如后世三國的關公一樣。</br> 嬴成蟜卻還是臉色如常，毫無醉意，就好像兩人喝的不是同一樣酒似的。</br> 蒙恬手指無意識地摩挲手中酒樽。</br> 這廝酒量倒是好的很，也對，皇室酒水管夠，他不學無術，自幼飲酒為樂。這些年練過來，酒量比我大些也是應當的。</br> 幸好先王自趙國接回陛下，要不然秦國落入這恥辱手中，別說一統天下，現在世上還有沒有秦國都是未知。</br> 秦國上一任王本名贏異人，后改為嬴子楚，史稱秦莊襄王。秦莊襄王只有二子，即是嬴政和嬴成蟜。</br> 十多年前，如果秦莊襄王沒有從趙國接回嬴政，秦國接任王位的，就是嬴成蟜。</br> “這菜肴可還滿意？”</br> “萬分滿意，比之陛下宴請之物，不遑多讓。”</br> 這里蒙恬說了假話，好在他臉色特別紅潤，神色上倒是看不出來。</br> 長安君府的菜肴味道，要遠遠勝過皇宮菜肴味道，不然嬴扶蘇也不會三番兩次來這里蹭飯。</br> “好，你與我皇兄一般年歲，我便叫你一聲蒙兄。如今菜也吃了，酒也喝了，蒙兄，該與我說說儒家之事了吧。”</br> 果然如此，這豎子對長公子倒是很上心，蒙恬暗道。</br> 蒙恬瞧不上嬴成蟜，卻還留下來吃飯喝酒，說話明顯與剛來時不同，為的便是嬴扶蘇。</br> 不然就算他事先知道長安君府酒如此好喝，菜如此好吃，他也不會留下。</br> 準確地說，是他更不會留下。他會認為和如此貪于享樂，沉湎口腹之欲的嬴成蟜共飲，是一件恥辱的事。</br> “陛下乃萬民之主，恬怎配與陛下并列，讓長安君言兄，長安君叫恬名字便可。”</br> 嬴成蟜點點頭。</br> 他知道這是蒙恬不想與他掛上關系，連稱呼上都不愿意，是在疏遠他，但他不在乎。</br> 那又如何呢？</br> 他也只是想通過蒙恬，了解一下他大侄子的情況罷了。</br> 兩個人的目的是一致的，這也算是雙向奔赴了吧。</br> “長公子之師，姓淳于，名越，齊國人。曾任齊國博士，現任我國仆射，是儒生，在儒家有極大影響力。長公子言行，受淳于越影響頗深，今朝朝堂頂撞陛下，必與淳于越脫不開干系！”</br> 嬴成蟜呷口酒，砸吧砸吧嘴。</br> “儒家在秦國，影響很大嗎？”</br> 據嬴成蟜的了解，秦國一直是法家的天下。</br> 儒家這個后世無比顯赫的門派，在秦國一直不受待見。</br> 蒙恬手抖了一下，咬了咬牙。</br> 要不是為了嬴扶蘇，他此刻就憤而離席了。</br> 這個不學無術的恥辱！</br> 連朝堂勢力都不甚清楚！</br> 也不知兩位丞相都勸不動的事，這豎子是如何說動陛下暫緩長公子離都的。</br> 沒準陛下自己想通，這豎子就只是個引子，我在這是白白浪費時間！</br> 蒙恬這么想著，卻也不敢去賭是不是嬴政自己想通，只能繼續講解：“天下一統，陛下廣招天下賢才，諸子百家盡可入秦為官。儒家乃當世顯學，門生最多，如今朝堂儒生數量已超過法生。”</br> 秦國自商鞅變法以來，一向是法家圣地。</br> 也是天下唯一一個純粹以法家治國的國家，云集天下法生。</br> 人聚集的數量一旦達到一定程度上時，就會尋求話語權，更不用說這個百家爭鳴的局勢。</br> 話語權放在秦國朝堂上，就叫做政治訴求。</br> “我明白了。”</br> 嬴成蟜點點頭。</br> “此事我來處理。”</br> 這要是旁人說明白了，蒙恬就信了。但是嬴成蟜，蒙恬沉默了。</br> 明白？</br> 你明白什么了？</br> 你真的明白了嗎？</br> 我說的好像還不是那么清楚。</br> 看蒙恬沒有反應，嬴成蟜道：“儒家主張以禮治國，以德服人，恢復周禮。大侄子被利用了，成為了儒家喉舌。明日朝會，我會與皇兄說明的。”</br> 蒙恬感激道：“有勞長安君了。”</br> 這豎子還真明白了？</br> 旁人身上很普通的事，放在嬴成蟜身上，蒙恬就覺得很不可思議。</br> 嬴成蟜在秦人眼里，實在是太差了。</br> 著下人送走蒙恬，嬴成蟜自斟自飲。方才攔下蒙恬的酒鬼，不敲門徑自入內，坐在蒙恬所坐的位置。</br> “這蒙恬前倨后恭，就是個小人！秦國領軍將領，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