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相大人！”</br> 連滾帶爬，囚服蹭上了不少污穢之物，有老鼠屎，也有鮑白令之剛來第一日時受不了味道的嘔吐物。</br> “左相大人，求求你，把我放到第二層！”</br> 他撩起腰腹之間的破了洞的衣服，讓李斯看到他腰腹間的傷痕,那是嚙齒類動物咬過的痕跡。</br> 噗通～</br> 鮑白令之跪在地上，對著李斯連連磕頭。</br> “左相大人，求你給我找個醫者，我愿以百金相贈?！?lt;/br> “鮑白博士還是自己去找醫者罷?！?lt;/br> 鮑白令之磕頭愈發快捷，哭著道:“老朽一把年紀身體衰朽為鼠所咬染上鼠疫，左相請原諒老朽于朝堂言語冒犯，救我一條性命。”</br> “鮑白博士誤會了?！崩钏剐Φ?“斯是來放鮑白博士出去的?！?lt;/br> 鮑白令之猛然抬頭，骯臟不堪的老臉上寫滿驚喜。</br> “當真如此？”</br> “那還有假？”</br> 李斯將身后獄卒手中的食盒提到手中，放在地上打開——有魚，有肉，還有酒。</br> 香氣在異味熏天的咸陽獄一層本應聞不到，但鮑白令之卻是兩眼放光，狂抽鼻子，就好像能切實聞到酒肉香氣。</br> 李斯將飯食從牢房預留的口子遞了進去，鮑白令之拿起筷子就開吃。</br> “鮑白博士出去之后可莫說是斯抓你進來?！崩钏孤杂袘n心地道。</br> 鮑白令之大口扒著飯,吃著肉,連吃三大口噎住,急忙往嘴里灌了一口酒。</br> “左相放心，我沒有進過咸陽獄?！滨U白令之拍著胸脯,臭氣隨著衣物抖動變得濃郁。</br> “如此便好。”</br> “老朽能知道,左相改變主意的原因乎？”鮑白令之小心地道。</br> “是長安君的命令,長安君命斯來看看鮑白博士,要是還活著就放出去。</br> “竟是長安君?！滨U白令之意外自語,往一團混沌的口中塞著食物,“老朽活得好好的?！?lt;/br> 在肉被全部吃掉，魚剩下小半條時,鮑白令之腦中困意猶如排山倒海般涌來，他難以抗拒。</br> 手中捧著的碗“當啷”一聲掉落，鮑白令之躺倒在地，張開的嘴巴磕出了些許沒吃完的食物。</br> “把他頭浸在木桶中。”</br> “唯?！?lt;/br> 獄卒打開牢門，一手掩鼻，一手拖著鮑白令之到角落中用于便溺的木桶旁邊。</br> 抓著鮑白令之的白發，將其頭浸入木桶，其肩膀卡在木桶上。</br> 李斯站在牢獄門前一刻鐘，雙目就一直盯著頭扎在木桶中的鮑白令之，鮑白令之從始至終沒有過掙扎跡象。</br> 第二日，鮑白令之因意外溺死在咸陽獄，廷尉府通知鮑家來接鮑白令之尸體。</br> 當夜宵禁前，綱成君府門庭若市。</br> 夜色漆黑，綱成君府內燈火通明。</br> “綱成君打算何時出手？莫不是要等到那豎子的秦劍都擱放在我們的脖頸之上？”孟家家主孟甲坤面色不善，盯著一臉為難的老人道。</br> “君子一諾千金重，綱成君這幾日為何閉戶不出！”西家家主西術質問老人。</br> “綱成君若實在為難，前些日在席上不應允便是，如此行為實在不美?！卑准壹抑靼罪w譴責連連。</br> 三大世家打頭陣,后方眾多世家也紛紛出言附和。一時間人聲鼎沸,老人臉上的苦澀越發明顯。</br> “諸君這不是要舉澤為首討長安君，是聚眾討澤也?！崩先嗽谝槐娛兰壹抑髡f累了,口水雨由暴雨轉小雨的時候覷準時機道:“今日鮑白令之之尸尚有家人拾，明日澤全家被斬，尸身不知何人拾。”</br> 孟甲坤神色冷峻，道:“綱成君戲言了?！?lt;/br> “戲言？”老人唉聲嘆氣道:“甘上卿少年英雄，九歲拜相，陛下甚喜之，甘上卿都被那豎子擒入咸陽獄，那豎子還會在乎擒老夫乎？”</br> 白飛上前為老人錘著肩膀，道:“甘賢侄怎能與綱成君相提并論，秦國誰人不知綱成君大名。”</br> 老人名叫蔡澤，封號是綱成君，四朝元老。</br> 在秦昭襄王執政時任過相邦，最后一次出仕是為始皇帝出使燕國。</br> 蔡澤的封號綱成君，與嬴成蟜這個長安君的虛銜不同。</br> 蔡澤封地就是原燕國之地綱成，所以叫綱成君。</br> 就像當初衛鞅被叫做商君，是因為他封地叫做商。</br> 以常理論，早在秦昭襄王時期就任職相邦的蔡澤理應該成為和蒙驁，王齮那樣的秦國柱石。</br> 但實際上，蔡澤在秦國的話語權并不大，這與蔡澤個人性格緊密相關，他喜歡茍。</br> 蔡澤堅信水滿則溢，月滿則虧。</br> 只要一覺察到丁點風險，就會撒丫子跑。</br> 秦國相邦范雎辭官之后就是蔡澤，在任期間不求有功但求無過。</br> 老人能說上來的政績只有一個——離間了魏安釐王與信陵君的關系，讓魏國失去攻打秦國的資本。</br> 天下最強國家的相邦，手中握有這么大的權力，老人卻謹小慎微。</br> 只當了數個月相邦，就因為有人言語中傷，厭惡其人。推脫生病辭退相位，回家茍著去了。</br> 時政敵諷其有善于亂世保全自身之術，其不以為杵，反而言稱其是。</br> 以做過相邦的蔡澤為中心的蔡家，遠沒有同時期的蒙家煊赫，僅僅稱得上是中等世家。</br> 蔡家在能茍的蔡澤帶領下，向來都是隨著大流走，不出頭不出彩得跟在甘家后面。</br> 要說老人名氣，那確實不小，秦國就沒有比相邦再大的官，每一任相邦的名氣都很大。</br> 但要說威望，那幾乎就么得了，不然老人也不至于被這些世家堵在家里逼迫。</br> 蔡澤先是站起身，大呼不敢勞煩白家主，在白飛收手側立后。</br> 嘆氣道:“老夫有自知之明，諸君不過是想投石問路?！?lt;/br> 所有家主立刻打著哈哈，說著“哪里哪里”，“綱成君說笑了”，“我等萬沒有此想”。</br> 秦國上層男人就找不出幾個沒去過樓臺的，誰也不知道酒喝多了在那樣的溫柔鄉說過什么秘密。</br> 嬴成蟜能以確切證據擒甘羅，那就能以確切證據擒在場幾乎所有人。</br> 目前為止，甘羅在咸陽獄沒有動靜，嬴成蟜也被始皇帝捉進了咸陽獄。</br> 各大世家家主本來以為始皇帝出手調停了，嬴成蟜會就此停止。</br> 甘羅在蠟祭時候強烈挑釁嬴成蟜，這些世家家主可沒有，他們以為他們安全了。</br> 但呂旭之死讓他們知道，嬴成蟜在針對世家的路上不想停下，不愿停下。</br> 都知道嬴成蟜手里掌握有他們的黑料，誰也不想做上甘羅位置，被嬴成蟜當出頭鳥抓進咸陽獄。</br> 但眾人確實需要這么一個人在前面擋住嬴成蟜火力，這個人的分量不能太低，眾世家還敢逼迫。</br> 綱成君蔡澤，應運而出。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