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些事物所造成的結果，在從前都被冠以鬼神之名。</br> 比如咸陽城下四通八達的下水道，可令咸陽城無水澇之虞。</br> 又比如馬鞍，馬鐙，馬蹄鐵，可令農耕民族習三月馬術，強過游牧民族三年馬術兵。</br> 長安君府科學家于世無名，卻改變著世界。</br> 其經年所為，讓其有了一種民生在我，大有可為的無畏氣勢。</br> 這氣勢讓在百越之地被奉為神女的越女，此刻無言以對。</br> 不是被齊墨雄辯所迫。</br> 不是被楚墨武力所脅。</br> 越女折服于秦墨實干，折服于秦國事實，折服于這世間確確實實的改變。</br> 理論可以提出真理，但實踐才是驗證真理的唯一標準。</br> “振聾發聵，越女受教。”</br> “我不善言辭。”</br> 科學家拍拍滿是塵土的手，將手上方才所沾染的泥土都打落。</br> 負手而立，很有墨家巨子的派頭。</br> “君上之言才是振聾發聵，三言兩語可讓人茅塞頓開。君上在何處？樓臺還是府上？我先過去稟報韓地之事。再聊聊這次可將何物送予百越，君上所列物件有些不應予你。”</br> 君上開戰西北，韓地十鐵礦盡數開工，晝夜造兵不已。</br> 先前各地所藏盔甲兵械便可武五萬兵，呂公若在年前收了韓地。</br> 新年過后，集韓地各世家之鐵，將開采鐵礦人手分到造兵煉鐵之地。</br> 月余足以再造五萬兵馬甲胄兵器，打匈奴足夠用了。</br> 科學家暗暗想著。</br> 其旁越女。</br> 心有些亂。</br> 嬴成蟜所列送予其物件的清單她看過，是水車，曲轅犁，紡機等物件圖紙。</br> 那些物件圖紙，大半都出自眼前的科學家之手，母本盡是科學家親手所繪。</br> 科學家說勸嬴成蟜少拿幾件，越女相信嬴成蟜必會聽從。</br> 但那些物件無論哪個都能為百越帶來天翻地覆的變化，拿去哪個越女都心痛。</br> 越女有些后悔，她來接人便接就是了，為什么要多嘴呢？</br> 心中生有悔意的越女，略有低落地道:“嬴成蟜在……”</br> 科學家一皺眉頭，出言打斷越女。</br> “還叫君上名諱？”</br> 越女吶吶難言，好一會才道:“……其是讓我如此叫的。”</br> 這話倒是不假。</br> 但嬴成蟜的原話是——你不愿叫夫君，便叫名姓好了。</br> 科學家看著越女臉上那絲不自然的神色，以及那少許暈紅，心里一咯噔。</br> 《黃帝》。</br> 《越女劍》。</br> 這哪是門客？</br> 這是主母啊！</br> 我發甚狂疾！</br> 和主母顯擺個甚啊！</br> “……這幾日衛妃常尋其入宮，其推脫不過，今日去了咸陽宮。”</br> 答完了科學家問題，越女咬著嘴唇，克服心中求人的窘迫。</br> “送予我百越物件……”</br> 越女想說:送予我百越物件，都對我百越有大用，巨子可否不要諫言不予。</br> 話剛說了沒到半句，科學家霍然摘掉斗笠背在背上。</br> 先前被科學家打斷一次說話的越女，條件反射似的住口。</br> 科學家一臉悲天憫人的表情，雙手捶胸。</br> “嗚呼！民有疾苦，我心甚痛！”</br> 越女臉色一僵，先前壓下的窘迫盡數加倍回歸。</br> 好丟人！</br> 路過的行人紛紛側目回首，然后行進速度全部加快，想要趕快進入咸陽城。</br> “快走快走，這人犯了狂疾，離他遠些！”</br> “看什么看！你仲叔就是被發狂的狗咬死的！小心你也被咬死！快跟阿母走！”</br> “繞道繞道，別碰著那狂人！小心其突然行兇傷到我們！”</br> “……”</br> 很快，科學家，越女附近就成了一小片真空地帶，在熱鬧的咸陽城外很是顯眼。</br> “秦國民為民，百越民就不為民乎？天下萬民當兼愛共利，怎可分秦與百越！秦國有的，百越就要有。主母放心，我定會諫言君上如此，死諫乃休！主母若是能勸君上予我百萬金作研用，我新研究物件百越優先。秦國沒有的，百越也要有！”</br> 科學家態度轉變如此之大，其對百越利好的言辭。</br> 瞬間便讓百越神女越女，從丟人海洋中浮了起來。</br> 脫離窘迫情緒的越女，第一時間便想否認“主母”這兩個字。</br> 但一想到科學家方才承諾要將秦國所有物件都送到百越，越女這嘴便怎么也張不開了。</br> 越女知道，科學家不顧墨家巨子風范，做這等浮夸行為。</br> 摘斗笠前后判若兩人，其分別如天地，如陰陽。</br> 不是因為她是傳說中的越女劍傳人，而只是因為“主母”這二字。科學家看重的，是其為主君細君這一身份。</br> 若是此刻出言否認，我百越定得不到如此多的物件……</br> 越女負手而立，很有百越神女，傳說中的越女劍傳人派頭。</br> 她的神色有些不自然，臉上暈紅也擴散了開去。</br> 只有聲音還很是清冷，甚至更為清冷，有種做作的感覺。</br> “可。”</br> 百越總共也才兩百萬人，百萬金足夠百越花百年，怎么要這么多錢？</br> 越女為轉移心中羞惱，胡思亂想著。</br> “謝主母！”</br> 科學家大喜，直言稱謝，似乎完全沒發現越女的不自在。</br> 雖然現在不是主母，但以后肯定是主母，早叫早拿錢。</br> 科學家內心道。</br> 從他進了長安君府的那天起，經費就沒有足過。</br> 咸陽宮。</br> 二公子嬴高生母衛妃寢宮，衛秦宮。</br> 為始皇帝所允，可以隨意出入后宮的嬴成蟜站在衛秦宮大殿，一臉無奈。</br> “若依成蟜本心，榮華富貴一世。未嘗不美，何必非要拼卻性命，搏一個微乎其微的封地呢？”</br> 衛妃苦笑。</br> “我先前又何嘗不是做此想？天無二日，本來早就斷了這念想。長安君若那夜不來此尋高兒，我這一生都不會要長安君來此。</br> “高兒他不懂事，不知長安君的苦心，我懂。今我愿以衛國相贈，只求長安君能帶高兒再去一次。不論結果，再無遺憾。”</br> 兩人言說之時，二公子嬴高的大聲念誦自偏殿傳來，其音清朗，字字咬準。</br> “聞有國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br> 嬴成蟜嘆了口氣。</br> 嬴高所背的，正是《論語》中的一節。</br> 這段話的意思，是說有國的諸侯或封地的大夫，不應擔心財富不多，只需擔心財富分配不均。不要擔心人少，而只需提防境內不安寧……</br> 嬴成蟜聽得出來，這就是衛妃授意，讓嬴高背給他聽的。</br> 想讓其一碗水端平，帶了嬴將閭去過始皇帝面前，也要帶嬴高去一次。</br> “如衛妃所言，我有十八個侄子十四個侄女。若要均，難道都要帶到皇兄面前去？”</br> “他人也有衛國相贈？”</br> 嬴成蟜神色一正。</br> “衛國至今仍在，是我秦國感念衛人商鞅。秦國之強，始于商鞅變法。秦人不忘本，故留衛國國號宗廟。我秦國想取衛國翻手可得，無需誰讓。”</br> 衛妃左手在空中做翻轉。</br> “那也要看是何人翻的手，翻手之人是長安君還是趙太后，結果一樣乎？”</br> “一樣。”嬴成蟜神色漠然，冷聲道:“讓趙香爐翻這個手罷。”</br> 拂袖而去。</br> 衛妃顯然沒料到這個情況。</br> 她神色難看，怎么也不明白為什么。</br> 她明明只是點了一下，怎么就把嬴成蟜點毛了呢？</br> 按照一般程序，這應該繼續往下談，而不是直接跑啊……</br> 大踏步離去，一身寒意的嬴成蟜內心沒有氣意，只有喜意。</br> 我求求你快去找趙香爐罷！</br> 你給她送點政績讓她發展點勢力！</br> 她愛權力讓她分擔點政務，老子不想上班！</br> 韓地那邊裝備齊整，一會詳情問問科學家就好。</br> 伐匈軍官，兵力，咸陽這邊也找好了。</br> 新年過后，就讓小饕餮兵發匈奴，把這個不安定因素給老子按死！</br> 敢讓老子加班，統統去死！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