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分封。</br> 始皇帝心中陡然一驚，連匈奴犯邊這件事都暫時擱置在了一邊。</br> 親弟的思想太可怕，讓始皇帝無法理解，無法接受。</br> 始皇帝奮斗至今，為的就是將天下大一統(tǒng)，如今還只能算是完成半數(shù)。</br> 現(xiàn)在重啟分封制，千百年后，那不又是一個戰(zhàn)國亂世？</br> “你之言，禍甚匈奴也。”</br> “皇兄不妨聽過我之言語，再下定論。”</br> 始皇帝對于兼聽則明四個字的理解，絕對是頂尖人士。</br> 不管多么可笑，多么離奇的言辭，始皇帝都不介意聽一聽。</br> 萬一真有道理呢？</br> “爾等在此等候。”</br> 將緊急召來的幾個大臣扔在外面，始皇帝帶著親弟嬴成蟜進(jìn)了議政殿的偏殿。</br> 主殿內(nèi)的幾人看著始皇帝，嬴成蟜的背景，所思所想俱是不同。</br> 李牧，付子康，李斯三人對此場景毫不意外，臉上波瀾不驚。</br> 王綰心中則是有些擔(dān)憂——陛下忘記了長安君故有之勢力乎？</br> 任囂，屠睢，趙佗三人心中滿是疑慮，臉上寫滿費解。</br> 雖然嬴成蟜的立場與三人一致，但三人依舊看不上嬴成蟜。</br> 陛下此時不與我等商談，偏要和那豎子單聊？</br> 從那豎子與李牧對話就能得知，其對時事一無所知，不過是有一身勇力而已。</br> 軍國大事，這豎子知道個甚？</br> 偏殿內(nèi)。</br> 始皇帝耐心等待嬴成蟜開口。</br> 嬴成蟜凝神細(xì)思，將歷史上已發(fā)生過的事跡，結(jié)合現(xiàn)代所學(xué)的知識，試圖整理出一套能夠切實實行的方案。</br> 最開始產(chǎn)生想要滅亡匈奴的想法是受到刺激，落實到實處就不能再想一出是一出。</br> 因為上位者一個簡單決定，很可能就對整個世界造成重大影響。</br> “皇兄所慮，是怕分封引起動蕩，讓我秦國不安穩(wěn)也。今我秦國已占天下，又以郡國并行制，推恩令定如今疆域。數(shù)十年后，天下必將集于皇兄或是大侄子之手。此時若再行改制，有害無益也。”</br> 這豎子明白得很。</br> 始皇帝點點頭，這正是他所擔(dān)憂的地方。</br> “那周朝為何分封八百諸侯，而不是由天子自己統(tǒng)領(lǐng)天下，皇兄有無想過這個問題。”</br> 這個問題對始皇帝來說是老調(diào)重彈了。</br> 早在還未稱王時，嬴政就對這個問題有過極其深入的思考。</br> 而在前段時間改革國制，廢分封，設(shè)郡縣的時候，嬴政對這個問題投入大量時間精力，一番推演后，最終斷定周制不符合秦制。</br> 始皇帝道:“周朝分封之地，本就不屬于周之領(lǐng)土。周天子實力受限，不能盡平八百諸侯也。時事如此，不得已而為之。”</br> 周武王姬發(fā)將天下分封給八百諸侯，這不是周武王想要這么做，而是他必須這么做。</br> 周滅商，僅僅只是滅了商的直屬區(qū)域，不包括商朝下分封出去的諸侯。</br> 也就是說，周朝不是武王、太公、周公他們打下了當(dāng)時的大部分疆域，而僅僅只是打下了天下的一小部分而已。</br> 始皇帝分封天下給功臣良將，是手里握著整個天下，然后讓眾人排排坐，大家吃果果。</br> 而周朝不一樣，周朝分封的八百諸侯封地大多并不是周朝賜予，而是本身就握在自己手里。</br> 周聯(lián)合許多方國部族共同滅商，在滅商的戰(zhàn)役中，在鞏固新建的西周政權(quán)過程中，有大量盟友的存在與參與。</br> 與此同時，也必須承認(rèn)當(dāng)時本身就存在的大量邦國林立的現(xiàn)狀——分封制的很大一部分就是對已經(jīng)存在的諸侯國的再次認(rèn)可。</br> 如果把商比作董事長，周就是挑戰(zhàn)董事長的第二大股東，而其他諸侯則是握有股份的股東。</br> 周聯(lián)合眾多諸侯把商這個董事長趕出公司，自己成為新董事長，但公司依舊不是周一個說了算的。</br> 周的分封與其說是分封，不如說是認(rèn)同，因為分封出去的股份本身就是股東自身持有的，作為董事長的周只是給了個合法名分。</br> 周朝不是在可以實行郡縣制，也可以實行分封制的兩種選擇的情況下選擇了分封制。</br> 周的兩種選擇是:</br> 一，以一敵眾，把八百諸侯都平了。</br> 二，分封，承認(rèn)八百諸侯合法地位。</br> 周確實是天下最強大的國家，但周沒有強到可以一打八百。</br> 周之所以實行分封制，是由當(dāng)時的社會歷史發(fā)展情況所決定的。</br> 分封制，是必然。</br> 嬴成蟜用力一拍手掌，雙眼發(fā)亮。</br> “就是如此！姬發(fā)分封出去的，都是本就不在姬發(fā)手上的地盤。已經(jīng)打下來的疆域我們不做調(diào)整。</br> “那沒打下來的如匈奴，東胡，羌氏之地。這些地盤本就不在我們手上，分封出去又有何不可呢？</br> “皇兄將匈奴之地分給老二，讓他去開疆?dāng)U土，打下來的都算他的。給自身打土地，老二絕對賣力，這就讓匈奴無暇侵襲。</br> “當(dāng)初先祖秦非子獲得秦地不過五十里地，到皇兄手上變成五十萬里，擴(kuò)了萬倍。且老二打下土地越多，對秦國反哺越甚，皇兄覺得如何？”</br> 秦國嬴氏一族祖先秦非子，本是為周孝王養(yǎng)馬的。</br> 因為養(yǎng)馬養(yǎng)的好，所以周孝王為了表彰秦非子功績，把秦地封給了秦非子。</br> 最初秦地只是一個不足五十里地的小封地，還是在胡狄，西戎等蠻夷的環(huán)伺之下。</br> 后世歷代秦國君主憑借自身努力，不斷蠶食，吞并蠻夷的土地，一步步將秦國擴(kuò)大到西部霸主，這是活生生的例子。</br> 始皇帝不假思索。</br> “蠢不可及。”</br> “哪里蠢了？”</br> “今只見秦而不見周，便可知分封之計，實乃自取滅亡之計。若當(dāng)初周孝王不予先祖五十里，當(dāng)今天子仍為姬姓也。”</br> 始皇帝說過——朕為始皇帝，后世以計數(shù)，二世三世至于萬世，傳之無窮。</br> 將不是自身統(tǒng)治的地盤分封出去。</br> 這種慷他人之慨，畫大餅，在嬴成蟜心中有利無弊空手套白狼的行為。</br> 在始皇帝眼中，獲利一時，積弊一世。</br> 只要地方存在自主封地，那遲早都會對中央造成威脅，哪怕這個封地最初只是五十里。</br> 始皇帝是想著秦國能千秋萬代傳下去，可不是像周朝似的只活八百年。</br> “扶蘇姓什么？嬴。老二姓什么？還是嬴。皇兄害怕老二后代奪了江山，此事確有可能發(fā)生。但既然得天下的都是嬴姓，那么不管是扶蘇的后代，還是老二的后代，都是皇兄你的后裔，這又有什么分別呢？”</br> 嬴成蟜笑著道。</br> 始皇帝神情微動。</br> 這豎子所言，似乎頗有幾分道理，不是信口胡謅，但還是不妥。</br> “匈奴之患，待朕三五年后天下大治，自可奪其地占其民。朕可平定四海，為何要假手他人，為何要留禍亂予扶蘇？</br> “扶蘇剛毅仁勇，適合治國，予其地越多，其越能展其能力也。封匈奴之地予高，僅三五年之便利，壞你我數(shù)十年籌劃。”</br> 太子嬴扶蘇，是嬴成蟜，嬴政早就內(nèi)定，照著治國守成培養(yǎng)的秦二世，培養(yǎng)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基本完畢了。</br> 二人商議過的計劃，是在嬴扶蘇繼位之前，把所有能打的仗都打了，打下一個大大的疆土留給嬴扶蘇。</br> 現(xiàn)在如果把匈奴之地封給嬴高，有嬴高擋在匈奴，秦國之間。在這三五年時間，是能保證秦國邊疆太平。</br> 但三五年之后，分封過去的功臣們把各自封地治理好，秦國緩過氣來，始皇帝想要擴(kuò)大地盤了。</br> 嬴高就會從阻擋匈奴的壁壘，變成阻擋秦國擴(kuò)充的阻礙。</br> 有嬴高在，在秦國西北方向，秦國的疆域便定死了。</br> 在始皇帝的設(shè)想中，匈奴地盤他肯定要打下來化作秦國領(lǐng)土，要傳到扶蘇手中。</br> 把二公子嬴高封出去，沒有削減秦國現(xiàn)在的實力，但是削減了秦國未來的實力。</br> 嬴扶蘇繼位時的秦國面積越大，秦國越興盛。</br> 嬴成蟜心想。</br> 誰讓匈奴不按劇本走，竟敢主動進(jìn)攻，敢讓我加班，先滅了丫的再說。</br> “沒事的皇兄，老二莽撞，重情義。實在不行，三五年之后，伱再把他的封地收回來，一起傳到扶蘇手中。”</br> 始皇帝:……</br> 這豎子是人乎？</br> 怎么能說出這種話來？</br> 朕真應(yīng)該把老二叫來，讓這小子看看他平素喜愛的叔父心腸到底何等惡毒！</br> “虎毒不食子，朕做不出來這等無恥之事。”</br> “皇兄你可以的，為了大秦發(fā)展，為了大愛，犧牲小愛又何妨？”</br> “你若再沒有其他說辭，朕便要增派兵馬，復(fù)雁門，九原兩郡了。”</br> “等等等等。”</br> 嬴成蟜愁眉苦臉，為了能繼續(xù)擺爛苦思冥想。</br> “我大秦戰(zhàn)無不勝，今被匈奴連破兩郡，士氣大衰，這不追殺一把怎么能行？皇兄你不想邊軍失去士氣罷？”</br> 這豎子沒言辭了。</br> 始皇帝一邊起身，一邊說道:“李信伐楚，損兵二十萬。秦軍士氣沒有失去，個個心中憋悶，欲向楚國復(fù)仇。大秦銳士，沒有你想的那般脆弱。”</br> 嬴成蟜起身拉住始皇帝冕服袖子，道:“皇兄且慢，容我再想想。”</br> 始皇帝甩脫嬴成蟜，快步走向議政殿主殿。</br> “兵貴神速，朕沒時間聽你胡謅。”</br> 及至始皇帝就要開門出去的一剎那。</br> “皇兄沒想過歇歇乎？你是人，不是神，你能打十年，二十年，能打一百年乎？《道德經(jīng)》有言:授人以魚，不如授之以漁，授人以魚只救一時之及，授人以漁則可解一生之需。</br> “周朝方建我華夏不過百萬里，及至秦代周時，我華夏之地已達(dá)三百四十萬里。這些土地皆是當(dāng)初那八百諸侯為止，而非周天子開墾。將嬴高封匈奴之地，讓其開疆?dāng)U土。</br> “將嬴將閭封東胡之地，讓其盡展其能。扶蘇作陣中心，兄弟皆封外族之土。皇兄已是而立之年，最多還能擴(kuò)土三十年。而分封諸公子，可擴(kuò)土千年萬年。</br> “以三五年論，分封利大。以三五十年論，分封弊大。但以千年，萬年而論，分封利大也！只要分封之人姓嬴，那么不管千年，萬年誰主沉浮，天下盡在皇兄后世之手。”</br> 始皇帝手扶在偏殿門上。</br> “朕多做一些事，后世便能少做些事。朕不能因為自覺所做不多便不做，將一應(yīng)事宜拋給后世子孫。秦朝建立不易，朕，不能讓其有分裂之厄。”</br> 嬴政拉開偏殿門，透過門縫，能看到李斯，王綰等人等候的臉。</br> 砰～</br> 偏殿門再次禁閉，所有人的臉消失不見，盡數(shù)被關(guān)在門外。</br> 嬴成蟜不知何時來到嬴政身邊，用力按住偏殿門，不讓嬴政打開。</br> “皇兄你糊涂！秦國不是你一人的秦國，而是天下的秦國！秦國不需要你扛著前行，沒了你，秦國依舊是秦國！一人之力有限，天下之力無窮。</br> “分封外地予諸公子，乃一勞永逸之舉。乃化一人而至數(shù)人，千百年后終至天下之能事也。皇兄到底在顧慮什么？是在顧慮日后分封會有外姓之人乎？</br> “皇兄可召集諸公子，立下‘非嬴氏而有封地者，天下共擊之’的祖訓(xùn)。不管千百年后，這個天下國號是秦，是高，是將閭，是智，都無所謂。慕強，擴(kuò)張，乃是人之天性。</br> “你我現(xiàn)今觀扶蘇是明君，但誰知道你我百年之后，扶蘇會不會性情大變？到時扶蘇不適合掌控天下，你我可能在九泉之下上來換人？</br> “不能。但你我不能預(yù)知諸侄子誰為明君，此分封之制能。優(yōu)勝劣汰，弱肉強食，能滅扶蘇之人，定強于扶蘇，定比扶蘇更適合掌控天下。</br> “皇兄也不必?fù)?dān)心如此為之，天下分開之后，不會再統(tǒng)一之事。郡縣制是一個詛咒，一個凡是有志的掌權(quán)者，都不可能逃脫的詛咒。</br> “所有人都會想著一統(tǒng)天下，收盡天下封地為己用，大權(quán)獨攬。從此以后，肉只會爛在釜中，天下或許不為秦，但一定姓嬴。天下每一次分合，都會較上一次擴(kuò)增也！</br> “一個國家長時間沒有外患，權(quán)力空前集中的情況下，必滋生腐敗，以致內(nèi)亂。一直有地方勢力逼迫中央，才能讓嬴氏一族千秋萬代。”</br> 嬴成蟜越說眼睛越亮，神色越正，胸膛心臟劇烈跳動。</br> 他似乎找到了一個能夠讓華夏民族免遭厄難，不斷奮進(jìn)的方法。</br> 熟悉歷史的嬴成蟜很清楚，郡縣制王朝有一個三百年魔咒。</br> 除了誕生了一個大魔法師劉秀的漢朝熬過了四百年。</br> 中國歷代王朝，只有抑武重文的宋朝撐過了三百年。</br> 曹魏45年。</br> 司馬晉155年。</br> 楊隋37年。</br> 李唐289年。</br> 朱明276年。</br> 郡縣制不過三百年這一現(xiàn)象的最主要原因，就是中央集權(quán)帶來的弊端。</br> 中央集權(quán)相當(dāng)于將整個國家的命運，全都寄希望在了以皇帝為核心的領(lǐng)導(dǎo)班子上。</br> 一旦這個領(lǐng)導(dǎo)班子昏聵腐朽，那么整個王朝的命運也將變得短暫。</br> 在滔天權(quán)勢，傾城美色，榮華富貴下能堅守己心的，能有幾人？</br> 在沒有外力逼迫，毫無危機的情況下。</br> 一個王朝能出一代雄主，能出二代雄主，能出三代雄主，不可能出十幾代雄主。</br> 每一次的王朝更迭都是一次洗牌，一次改革。</br> 如果是華夏內(nèi)部紛爭，如曹魏代劉漢，李唐代楊隋，趙宋代李唐這還好說。</br> 換了一套領(lǐng)導(dǎo)班子而已，傳承不會斷，發(fā)展不會變，也不會給華夏民族造成太大創(chuàng)傷。</br> 但若外族入侵，那便是民族災(zāi)難，神州陸沉。</br> 西晉八王之亂，五胡亂華。</br> 漢人被胡人視為奴隸，食物，將漢人充作與牲畜無異的軍糧，稱漢人為兩腳羊。</br> 那時華夏有多慘？舉個例子。</br> 羯族石虎，建立后趙，他以殺人為樂，荒淫無度。</br> 每攻下一座城池，石虎便將城中男女，屠殺殆盡。</br> 為了建宮室、修林苑、造甲造船。</br> 他多次野蠻征發(fā)漢族男女，途中病死、餓死、拷打致死者數(shù)以十萬計。</br> 強奪民間五萬漢女編入后宮，肆意凌辱虐殺，致使女子的丈夫組織義兵反抗，但皆被鎮(zhèn)壓，死者無數(shù)。</br> 石虎愛好狩獵，將南部中原數(shù)萬公里的土地全都圈為獵場。</br> 不許漢人投一塊石子，否則以“犯獸”侵犯野獸罪論死。</br> 胡人所到之地，盡皆屠戮。</br> 其子石邃繼位后，繼承其父石虎殘暴之性情。</br> 每當(dāng)?shù)揭估铮瑫綄m臣的家中，任意奸淫他們的妻妾。</br> 有時會砍去漂亮宮女的頭顱，放在玉盤中做成工藝品，供人輪流欣賞。</br> 這些都玩膩了，石虎就從宮內(nèi)挑選出有姿色的尼姑，先淫后殺。</br> 再把她們的肉與牛羊肉合著煮熟，分給左右大臣品嘗，讓大臣識別味道。</br> 羯族如此，匈奴、鮮卑、羌、氐等眾多胡人部落皆差不多。</br> 那是一段連歷史書都不愿意過多提及的華夏民族血淚史。</br> 一直到隋文帝楊堅建立隋朝，這比地獄還慘淡的人世間，才逐漸恢復(fù)顏色。</br> 但華夏民族的苦難并未結(jié)束。</br> 宋朝末年，金人入侵。</br> 虜騎所至，惟務(wù)殺戮生靈，劫掠財物，驅(qū)擄婦女，焚毀倉屋產(chǎn)業(yè)。</br> 靖康二帝被擄走，皇后，嬪妃在宮中被大肆奸淫，漢女者做娼，漢男者為奴。</br> 金為元滅，蒙古鐵騎踏破中原大地。</br> 南宋后期，有漢人一億四千萬。</br> 蒙元建立，漢人僅七千萬，漢人被戮一半。</br> 明朝后期，清兵入關(guān)。</br> 揚州十日。</br> 清兵入揚州，十日不封刀。</br> 幾世繁華的揚州，堆尸貯積，手足相枕，血入水碧赭，化為五色，塘為之平。</br> 前后左右，處處焚灼，城中積尸如亂麻。僅僧人所收殮尸體，便超八十萬具。</br> 嘉定三屠。</br> 嘉定城城破，市民之中，懸梁者，投井者，投河者，血面者，斷肢者，被砍未死，手足猶動者，骨肉狼籍，尸塞河川。</br> 婦女們慘遭強奸，如遇抵抗，軍隊就用長釘把抵抗婦女的雙手釘在門板上，然后再肆行奸淫之舉。</br> 每一次外族入侵，華夏民族文化都會倒退，華夏人口都會大幅度衰減。</br> 嬴成蟜在許多年前就曾想過，如何打破郡縣制王朝的三百年魔咒，如何讓華夏民族免遭外族屠戮，但沒想到。</br> 他是個普通人，不是神仙，穿越只是讓他比當(dāng)世之人多了一些見識。</br> 嬴成蟜所能做到的，就是根據(jù)前世所學(xué)，結(jié)合當(dāng)世情形，做出有利于現(xiàn)世的策略。</br> 在有生之年盡力讓秦國不走彎路，踏上高速發(fā)展的道路。</br> 他只能改秦國一世命，而無法改華夏萬世命。</br> 但今日，他偶然發(fā)現(xiàn)。</br> 他似乎解決了之前怎么也想不通的千古難題，他能改華夏萬世命！</br> 三百年郡縣制王朝魔咒他無法打破，但他可以讓這個王朝更迭一直在華夏民族內(nèi)進(jìn)行。</br> 華夏民族的最大優(yōu)勢，就是融合力極強，可將文化傳入外族，從而同化外族。</br> 秦國最開始就是蠻夷所在地，經(jīng)過歷代秦君統(tǒng)治。</br> 到始皇帝這一代，本地蠻夷盡數(shù)被同化，以秦人自居，開始視匈奴為蠻夷。</br> 沒有外力逼迫。</br> 那就造個外力。</br> 讓秦國周圍布滿秦人所建立的封國，既可以讓秦國統(tǒng)治者自省。</br> 又可以在秦國統(tǒng)治者昏聵無度，不配掌控天下時，確保亡秦之人是秦人。</br> 華夏內(nèi)部更迭朝代，文化不會斷層，發(fā)展不會停滯，文明不會倒退。</br> 先前嬴成蟜對于分封諸公子，存著無可無不可的態(tài)度。</br> 現(xiàn)在的他，已經(jīng)下定決心，必須要說服始皇帝將外族之地，分封諸公子。</br> 他既要改秦一世之命。</br> 又要改華夏萬世之命。</br> 始皇帝覺察到了嬴成蟜勢在必得的意志，感受到嬴成蟜舍我其誰的氣勢。</br> 輕嘆一口氣，始皇帝溫聲道:“汝總是能言朕思之不及之事，說出不在百家書上的道理。朕承認(rèn)，你說的是對的，但朕不能允你。”</br> “為何？！”</br> 偏殿門上，嬴成蟜摳出了五個手指印。</br> 皇兄雖然不知后世之事，但以其雄才大略，定能看到此事將為秦國帶來多大好處！將為后世帶來多大的益處，這是利在千秋萬代的事。</br> 既然如此，到底皇兄為何不同意我之所言，難道就是為了國號那個“秦”字嗎？</br> (本章完)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