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鳳冠乎?”</br> 韓姬雙手護住頭上鳳冠,眼神警惕,怕趙姬像她剛才一樣把鳳冠搶走。</br> “只有太后才有鳳冠,誰有鳳冠誰是太后。我有鳳冠你沒有,我是太后你不是太后。”</br> 始皇帝知道這個場合他不該笑,但他實在是有些忍不住。</br> 背過頭,偷偷翹起嘴角,始皇帝忍住不發出笑聲。</br> 秦國歷屆太后都很強勢。</br> 如華陽太后,羋太后等。</br> 始皇帝本是看在嬴成蟜份上,讓大秦多了一位韓太后。</br> 本來始皇帝都已經做好了給韓太后一些權力的準備。</br> 誰料韓姬和其生母趙姬完全不同,對權力韓姬一點不感興趣。</br> 以前秦國太后都是掣肘秦王,找到秦王就是推舉自身親信,或者批評秦王所作所為。</br> 韓太后就不一樣了,韓太后找到嬴政,一般都是想去六王宮玩——咸陽宮悶得要死,陛下我去六王宮找人聊天去了。</br> 始皇帝萬分清楚,某種意義上,韓姬和他是一類人。</br> 兩人都是做什么事,就是做什么事,沒有什么心術。</br> 只不過始皇帝是霸氣,韓姬是天真。</br> “妹妹為何非要爭這太后之位,是想奪秦國正統之名,是想造反乎?”</br> 趙姬感知韓姬城府之深,她可能比不過,于是圖窮匕見,不再繞圈子。</br> 造反?</br> 蟜兒造反了?</br> 韓姬眼神慌亂。</br> 趙姬看在眼中。</br> 果然是要造反!</br> “陛下!”</br> “啊,在。”</br> 始皇帝斂去笑意,強自保持鎮定地轉過身,一臉嚴肅。</br> 韓姬看著始皇帝這個表情,心下更慌了——看來蟜兒是真的造反了,一定是被抓起來了。</br> 一把取下頭上鳳冠戴在趙姬頭頂,韓姬邊下床榻邊著急地道:</br> “給你給你都給你,陛下饒蟜兒一命,我帶他離咸陽遠遠的……”</br> “阿母阿母……”</br> 趙姬,韓姬,同時回頭。</br> 始皇帝尷尬地看了趙姬一眼,然后匆忙扶住韓姬,面部柔和地柔聲道:</br> “成蟜沒有造反,阿母不要多想。”</br> 韓姬小心翼翼抬頭,用手擋住嘴巴怕被趙姬看見似的,小聲道:</br> “真沒有?”</br> 始皇帝也很是配合地小聲道:</br> “真沒有。”</br> 趙姬:……</br> 一共就這么大點地,你距離我不足一尺,你這么說話我就聽不見?</br> 裝,你繼續裝,我看你還要裝到什么時候。</br> “拿過來!”</br> 趙姬頭上一輕,鳳冠又被韓姬搶了回去。</br> 趙姬是能攔阻韓姬的,但她沒有,她想看看韓姬還有什么幺蛾子。</br> 將鳳冠重新戴回頭上,韓姬沒好氣地道:</br> “竟敢騙本太后成蟜造反,現在。”</br> 坐回柔軟的床榻,韓姬指著宮殿門傲嬌地道:</br> “從真太后寢宮出去,你個假太后!”</br> 我什么時候說那豎子造反了?</br> 還來這一套,今日就非要占據這個大義名分,為你兒鋪路是罷。</br> “韓姬,你有意思乎?你我都清楚,太后,長安宮意味著什么,沒必要繼續演下去了罷。”</br> 趙姬一臉認真,攤牌。</br> “不行,你欺負我兒,我就要欺負你。”</br> 韓姬同樣一臉認真,她一直在攤牌。</br> “你以為你戴上鳳冠,住到這長樂宮,就能讓嬴成蟜成為皇帝乎?休想!當初那些支持你兒的人盡皆不在朝堂之上,你兒大勢已去。”</br> “我沒這么想,我只想讓你不歡喜,讓你欺負蟜兒。”</br> “這長樂宮你既愿住,便讓于你好了。你們最好行動快一些,我回到咸陽,就是為了將過往那些蠢蠢欲動的亂臣賊子一網打盡!”</br> 趙姬拂袖而去。</br> 始皇帝指指趙姬,歉意地道:</br> “阿母……”</br> “去去去。”</br> 韓姬快速擺動小手。</br> 她對趙姬有意見,但是對始皇帝沒什么意見。</br> 她奪趙姬長樂宮是為了為子出氣,始皇帝追著去勸趙姬則是人子本分。</br> “哼,讓你欺負蟜兒。活該,我就搶你宮殿!丁香,你說她是不是活該?”</br> 貼身侍女丁香微笑不語。</br> 韓姬敢說趙姬,她不敢。</br> “韓太后,趙太后既然已回到咸陽,那賭約,是不是便不做數了?其中公子不得娶妻生子的那一條……”</br> 丁香點到即止。</br> 韓姬眼睛一亮,立刻吩咐道:</br> “把我的玻璃球,夜明珠,鮫油燈,我所有的物件都拿著,都給我搬到長安君府去!”</br> “唯。”</br> “唯。”</br> “唯。”</br> “……”</br> 長樂宮所有宦官,宮女紛紛應聲。</br> 然后兵分兩路,一半留在長樂宮收拾,一半跑去長安宮收拾。</br> “丁香我們走,去找蟜兒。這下他總沒理由再推脫生子,今晚我就讓你倆圓房。明年你就給我生個孫兒,后年再生一個,大后年再生,生個七八個,不能比陛下子嗣少!”</br> “韓太后,我是暗衛……”</br> “叫阿母。”</br> “……”</br> 丁香羞紅著臉,不敢言語,跟在走路帶風的韓姬后面。</br> “擺駕,去咸陽宮宮門。”</br> “唯。”</br> “要宮門口準備馬車,拉我去長安君府。”</br> “唯。”</br> 華麗的,繡有鳳,凰,玄鳥,孔雀的玄色鳳輦被八個宦官抬到長樂宮門前。</br> 韓姬正要登上去,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對勁。</br> 回頭一看巍峨壯麗的長樂宮,明白哪里出問題了。</br> 莪若就這么走了,那不就是把長樂宮留給趙姬了?不行,不給她!</br> “你你你,你們都留在這里。趙姬要是回來搶長樂宮,不要給她!”</br> 韓姬點指著宮女,宦官吩咐。</br> 這次這些留在長樂宮的宮女,宦官不敢應聲。</br> 兩個太后能打架,能爭宮殿,他們這些侍候人的有什么資格?</br> 撲通撲通~</br> 被點到的宦官,宮女全都跪在地上,帶著哭音請求韓姬收回成命。</br> “小人不敢!”</br> “我等怎敢攔趙太后。”</br> “求韓太后莫要為難我等。”</br> 韓姬也明白這些宦官,宮女的為難之處,點點頭。</br> “算了算了,干活去罷。”</br> “唯!”</br> “唯!”</br> “唯!”</br> “……”</br> 韓姬愁眉苦臉地看著巍峨壯麗的長樂宮,很是為難。</br> 該怎么才能不讓趙姬搬進來呢?</br> 因為是臨時搬到長樂宮,所以長樂宮內韓姬的物件并不多。</br> 當長樂宮中最后一位宮女小心翼翼地抓著一顆琉璃珠出來時,韓姬還是站在長樂宮宮門口為難中。</br> “丁香,我不想把長樂宮給趙姬。但我以后住在長安君府,又不回來這里。我不在,這些人攔不住趙姬,怎么辦?”</br> 在腦中仔細組織了一下語言,丁香小心翼翼地道:</br> “這長樂宮就建在這里,也不能搬走。韓太后既不愿要,就留給趙太后好了,公子想必也不會在乎這些。”</br> “不行不行,就不給她!”</br> 韓姬一口拒絕,她給兒子出口惡氣,才不把這長樂宮讓回去。</br> “唉,要是能搬走就好了……嗯?”</br> 韓姬瞅瞅巨大長樂宮,眼中開始有光彩綻放。</br> “韓太后,這么大宮殿真的搬不走。”</br> 丁香早已習慣韓姬奇思妙想,當下先一步拿話堵死了韓姬要說的話。</br> “我不搬,我又不想住,也不想給趙姬留,我有辦法了。”</br> 你有什么辦法……</br> 丁香看著韓姬不懷好意的雙眼,覺得韓姬這個辦法,肯定很奇葩……</br> 少頃,八個宦官舉著鳳輦,載著韓姬去往了咸陽宮宮門。</br> 趙姬第一時間知道消息,冷笑了聲。</br> “走,回長樂宮。”</br> 始皇帝嘆口氣,有心想要勸阻趙姬把長樂宮讓給韓姬。</br> 但最終還是什么都沒說,輕輕點頭。</br> 趙姬對不起許多人。</br> 唯一對得起,就是他嬴政。</br> 嬴政不想讓趙姬傷心,認為他胳膊肘向外拐。</br> 兩人掉頭回長樂宮,剛行了幾十米。</br> 一個宦官火急火燎地跑到兩人面前,躬身道:</br> “陛下,長樂宮走水了。”</br> 走水,就是著火。</br> 始皇帝雙目微瞇,不怒自威。</br> 長樂宮走水,這要發生在深夜,其母性命……</br> “為何走水。”</br> 宦官低著腦袋,有些不敢說話。</br> “朕在問你話。”</br> 宦官一咬牙。</br> “是韓太后放的。”</br> 阿母放的?</br> 始皇帝心中怒意瞬時消散。</br> 怒意轉移到身邊趙姬身上。</br> 趙姬一氣,當下也不再維持太后姿態,快步匆匆奔長樂宮而去。</br> 始皇帝跟上生母。</br> 還沒到長樂宮,青煙就已清晰可見。</br> 嗆人煙霧鉆入口鼻,讓人很不適應。</br> 很快,趙姬站在方才還巍峨壯觀,如今已是一片火海的長樂宮前。</br> 那火苗照的她面貌忽明忽暗,像極了她內心。</br> 看著那呼嘯著沖天的火舌,這長樂宮顯然是救不回來了。</br> “燒毀長樂宮,是要向那些前朝余孽宣示你子要歸來乎!”</br> 長安君府。</br> 嬴成蟜聽到韓姬來了,親自跑到長安君府門前迎接。</br> “阿母早就應該搬來,咦,阿母你頭上鳳冠哪來的?”</br> 嬴成蟜覺得這鳳冠怎么這么眼熟。</br> “阿母為了給你出氣,從趙姬那搶的,蟜兒你開不開心?”</br> 阿母你好幼稚……</br> “阿母你開心就好。”</br> “快笑一個!”</br> 嬴成蟜笑了一下。</br> 算了,阿母開心最重要。</br> 搶一個鳳冠又如何,回頭我做一個還給皇兄便是。</br> “還沒完呢,阿母還把趙姬的長樂宮搶了。后來阿母一想,我以后又不去長樂宮住,搶了也占不住,于是就一把火把長樂宮燒了!阿母是不是很聰慧?”</br> “……”</br> “蟜兒你怎么不說話?”</br> 我在想怎么建長樂宮……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