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鳥殿主位。</br> 始皇帝第十次望向玄鳥殿殿門，一眼望見面如寒鐵，生人勿近的長子。</br> 千古一帝臉上綻放一絲笑意，然后迅速斂去，換上一絲怒容。</br> “放這逆子進來！”</br> 有始皇帝下令，眾郎官內心如釋重負，全部散開,各回其位，內心都是一個想法。</br> 長公子今日，完全變了個人。</br> 皇后阿房一直在關注始皇帝。</br> 看到始皇帝露出一絲笑意，不由也笑了一下。</br> “叔叔安坐，我去接扶蘇。”</br> “皇嫂莫急。”</br> 嬴成蟜出言阻止，手上揉弄著十八公子嬴胡亥的胖臉。</br> “看個樂子嘛,皇兄和大侄子相爭,此景可是越看越少了。”</br> 阿房不喜道:“今日就算了，改日阿房多去叔叔府上走走，陪叔叔一起看樂子。”</br> 皇后整理儀容，正要起身去玄鳥殿殿門。</br> 嬴成蟜不再嬉笑，換了一副認真臉，道:“皇嫂，成蟜是認真的。”</br> 阿房察覺嬴成蟜語氣不對，動作一停，拋去心中多余情緒，正色道:“叔叔此言何解。”</br> “大侄子能來到玄鳥殿，只能證明一個‘破’字，他還差一個‘立’字。”</br> 嬴成蟜望著一言不發，面色鐵青,好像下一刻就要大開殺戒的大侄子。</br> “你我并不清楚，踏出大鄭宮的嬴扶蘇,變成了哪般模樣,安心看下去罷。”</br> “叔叔先前不是說，只要扶蘇踏出大鄭宮便可以了。”阿房面露一絲不忍，道:“這般考驗,對一個孩子而言，是否太過了些。”</br> “秦二世，哪是那么好做。”</br> 嬴成蟜看看跟在嬴扶蘇背后，根本不掩飾臉上落寞的三侄子嬴將閭，笑道:“彼之砒霜，我之甘露。有些孩子呀，還巴不得經受這般考驗呢。”m.</br> 嬴扶蘇一步一步踏入玄鳥殿。</br> 他一身血腥氣，視線掃過玄鳥殿赴宴的所有秦臣，他在找儒家的人。</br> 一個都沒有。</br> 三公子嬴將閭拉著要繼續跟在嬴扶蘇身后的二哥嬴高，和看著嬴扶蘇一臉興奮恨不得以身替之的五妹嬴陰嫚，回到了三人原本的位子上。</br> 玄鳥殿主道上，便只剩下嬴扶蘇一個人仗劍前行。</br> 與正要出殿，去送廷尉大牢一眾儒生去死的趙高，李斯迎面撞上。</br> 李斯自嬴扶蘇一進宮，便兩眼緊盯著嬴扶蘇不放。</br> 此刻，他只是靠著慣性在走。</br> 面容刻板不露聲色的他，內心已是狂濤巨浪。</br> 長公子不是應在上郡乎？</br> 長公子怎會出現在這里？</br> 那份旨意莫非是假的乎？</br> 不對，那份旨意是我在章臺宮地上所見,陛下就在身邊，怎會有假？</br> 我為何會看到那份圣旨,是陛下故意為之？</br> 陛下到底要做什么？</br> 是不是要我故意將那錯誤旨意說給淳于兄聽？</br> 趙高告知我的話,到底是提點還是構陷？</br> 李斯本就是一個愛多想的人，當下只覺得有無數個疑問在腦中炸裂。</br> 趙高卻沒有多想，經過嬴扶蘇身邊時，低頭道了句“長公子”。</br> 唰～</br> 嬴扶蘇沒有回應趙高。</br> 他二話不說，一劍劈向趙高手中所捧竹簡。</br> 一直安靜坐觀事態發展的群臣大嘩。</br> “這是長公子？”</br> “莫不是有人易長公子之容貌混入！”</br> “怎會直接以劍劈之！”</br> 趙高武功何等精湛？</br> 嬴扶蘇武功多學自蒙恬，李牧能干脆利落擊敗蒙恬，趙高能一招制服李牧。</br> 雖說是占了李牧只攻不守，想嚇唬嚇唬始皇帝的巧處。</br> 但能避開李牧兇猛一劍，且以身犯險抓住這個機會，趙高武功已是臻至化境。</br> 當下耳聞風聲，頭且不抬，一甩大袖。</br> 他用這普通的宦官服纏住青銅寶劍，連繞三圈纏緊寶劍，用力一震。</br> 嬴扶蘇手上一麻，五指不由自主一松，寶劍便被趙高以袖奪走。</br> “豎子，你要做什么！”始皇帝暴怒，自主位快步走下，邊走邊道:“持劍闖殿，仗劍劈人，你要造反不成！”</br> 嬴扶蘇以身體截住趙高，李斯，冷眼看著正步步向他走來的父皇，眼中透露痛苦之色。</br> 天地君親師。</br> 他的君，他的親，殺了他的師。</br> 面對始皇帝。</br> 嬴扶蘇既不行禮，也不叫陛下。</br> 群臣眼見嬴扶蘇如此，私下竊竊私語的議論聲更大了。</br> “長公子態度不應如此。”</br> “往日長公子應早行古禮才是。”</br> “恩師被殺，儒學被禁，一眾同門要被坑殺。有些許性情變化，常理之中。”</br> 始皇帝威勢十足，行到嬴扶蘇面前，直面身穿血衣的長子。</br> “大鄭宮關押，讓你變成了聾啞之輩不成？穿一身血衣，以為能嚇住朕乎？說話！”</br> 嬴扶蘇在始皇帝面前，平舉右手到趙高身前，道出了今日在玄鳥殿的第一句話。</br> “圣旨予我。”</br> 其音不怒自威。</br> 群臣恍惚。</br> 長公子這話，有幾分類陛下……</br> 始皇帝強忍住嘴角不去咧開，維持怒容，冷聲道:“這圣旨不是與你的。”</br> 嬴扶蘇道出第二句話:“吾觀可乎？”</br> 始皇帝道:“你言克己復禮，如此狂悖，你是如何克的己，如何復的禮。”</br> 嬴扶蘇看著始皇帝嘴角奚笑，心中又是一痛。</br> 克己，復禮。</br> 便是因為克己，吾才不出大鄭宮。</br> 便是因為復禮，吾師才有此劫難。</br> 嬴扶蘇向始皇帝前行一步，血衣輕抖，血腥氣直沖始皇帝鼻腔。</br> 始皇帝冷哼一聲，不進不退，冷眼看著他臉上沾有血污的長子。</br> “陛下怕我看乎？”</br> 嬴扶蘇言道，沒有正面回應始皇帝說的克己，復禮。</br> 始皇帝看著長子，道:“予他。”</br> 趙高知道這話是對他言說，恭敬得將手中圣旨遞給嬴扶蘇。</br> 嬴扶蘇不客氣地接在手中，用力展開，看著這份主意是“坑儒生，禁儒學”的圣旨，雙手用力一扯。</br> 嘩啦～</br> 大秦長公子，在始皇帝面前，公然撕圣旨。</br> 群臣私下議論聲驟然一停。</br> 一個個聽著自己不斷加速的“怦怦”心跳聲，駭然不已。</br> 長公子怎么能撕圣旨？</br> 長公子怎么能做這種事？</br> 長公子就算不喜圣旨內容，也該是與陛下講儒學，講古制，講堯舜禹湯上古圣王才是啊……</br> “撕圣旨，依秦律，朕應斬你頭。”</br> “依秦律，扶蘇應被夷三族。”</br> 始皇帝控制住扭頭去看另一個豎子的沖動。</br> 皇后阿房卻是不需要控制，扭頭看著時不時張嘴接受大秦公子，公主們投喂，饒有興致看戲的嬴成蟜。</br> 道:“這句話，叔叔常掛在嘴邊。扶蘇之回答，叔叔可滿意乎？”</br> 嬴成蟜拿起個橘子，頭不轉，隨手砸在大秦三公子嬴將閭身上。</br> 嬴將閭郁悶地看著嬴成蟜，不開心道:“干嘛？”</br> “你大哥回答你滿意乎？”</br> 嬴將閭突然振奮，急迫地道:“不滿意，若是我答，我……”</br> “行了行了，誰問你了。”</br> 嬴成蟜擺擺手打斷嬴將閭的話。</br> “皇嫂聽見了？”</br> 皇后阿房繼續追問道:“叔叔不要搪塞，我是要叔叔的回答。”</br> “小饕餮都不滿意，我能滿意？”嬴成蟜瞇了瞇眼，輕笑道:“有點意思。”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