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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章 第十一章

    這十來年,除非是真的扛不住了,不然遲錚是很抗拒回憶以前一些比較美好的回憶的。
    因?yàn)槟切┧^的“美好回憶”,可能只有他自己覺得美好。
    他當(dāng)日還未有半分人性,他覺得開心的事情,很多對夙辭來說也許是酷刑。
    時至今日,作為人活過一世的遲錚對許多敏感的情緒都無法完全理解,更別說當(dāng)日的他了,他當(dāng)日對夙辭很不好,非常非常不好。
    他太過自私,腦子里只有自己,對夙辭真正的感受,他非常遲鈍且經(jīng)常忽略,更多時候他只想從夙辭身上獲取什么,一個眼神,一句話,一個指尖的碰觸,和……
    遲錚合上書深呼吸了下,拒絕讓自己再想那些不干不凈的東西。
    不能在千途身邊蹭課了,遲錚無意再在這里耗著了,他收好自己的東西,像個普通人一樣,搭載著公共交通,慢悠悠的去了千途家附近的一所商場。
    今天學(xué)來的菜譜在遲錚心里形成了個清晰的清單,他去了商場的有機(jī)食材區(qū),按照清單一項(xiàng)項(xiàng)采購。
    當(dāng)日在小島上的時候,遲錚看著鏡子里的一個切開的橙子,第一次對味覺產(chǎn)生好奇,問夙辭那是什么。
    夙辭看著他的眼神有些不忍,思考了好一會兒道,“一種水果,你應(yīng)該知道什么是水果了吧?這是其中的一種叫橙子的,橙子成熟后很甜,汁水很多,味道是清香的,非常好聞,這個已經(jīng)熟了,味道應(yīng)該不錯。”
    十五聽得懂夙辭的話,但很多詞語對他來說太不具象了,他沒法理解,十五想了片刻,又問:“什么是甜?”
    十五第一次問類似的問題時確實(shí)是無心的,但他敏感的察覺到夙辭表情細(xì)微的變化。
    和夙辭誤傷自己的時候很像。
    夙辭在心疼。
    十五像聞到獵物傷口上血液甜味的野獸一般,不斷追問夙辭,什么是甜?什么是清香味?那都是什么味道?
    夙辭被十五追問的有些難過,他避開十五執(zhí)著的眼神,“像是……也許是……”
    對味道的描述再細(xì)致不過是在酸甜苦辣上加些修飾,但前提是對方品嘗過酸甜苦辣。
    夙辭不想欺騙十五,用道歉一般的語氣道,“我試過了,但……沒辦法把任何東西帶到這里來,我之前想給你帶一些東西,但是不行,只有靈師能進(jìn)出這個小島,其他什么都不行,包括你自己,所以……”
    夙辭他摘了一小片樹葉放在嘴里,一邊輕咬一邊道:“這里僅有的幾棵樹也根本不是真的,沒有任何味道,對不起,我沒辦法讓你知道。”
    十五其實(shí)根本不好奇什么酸甜苦辣,他只知道一件事,夙辭會因?yàn)檫@個難過。
    十五很喜歡夙辭對自己露出那樣的表情,因?yàn)槟且馕吨约褐蟮囊?,夙辭很可能會答應(yīng)。
    當(dāng)日的十五還沒那么壞,他只是要求夙辭去吃一個橙子給自己看。
    那天島外已經(jīng)天黑了,但夙辭還是答應(yīng)了,夙辭用自己的左眼當(dāng)鏡子,連通小島上的一汪湖水,讓十五看著自己去找橙子。
    那會兒夜間的商場還很少,夙辭尋了許久才找到一家仍在營業(yè)的地下超市,夙辭其實(shí)也甚少到超市去,更少去買什么,他不甚熟練的推著購物車,看著指示牌去果蔬區(qū)尋找。
    超市里沒什么人了,果蔬區(qū)貨架上也很多都空了,夙辭擔(dān)心十五無聊,一直在小聲的說著話,告訴十五這小的是蘋果,大的是西瓜。
    十五不停催促他找橙子,夙辭一面要提防讓店員發(fā)現(xiàn)自己自言自語一面暈頭轉(zhuǎn)向的找著,好不容易尋到了香橙的貨架,里面竟全空了。
    夙辭啞然這是什么壞運(yùn)氣,假裝咳嗦,低聲商量,“我吃別的行不行?橙子沒有了?!?br/>     “不行。”小島上的十五拒絕的很干脆,“說好了是橙子的,我要看你吃。”
    夙辭頭大,“……真的沒有了,你……你要不看看別的?其實(shí)這里很多東西都是甜的,都有香味,比如……”
    十五眼尖,“有橙子的,你左手邊!”
    夙辭看過去,他左手邊已經(jīng)是蔬菜的貨架了,根本就沒有。
    “你看不見嗎?你左手邊,和你有一棵樹長的距離?!笔逭Z氣不耐煩,“一共四個,這個屋子里的東西不是可以隨便拿嗎?你拿過來?!?br/>     夙辭有些懵的看過去,木然。
    夙辭聲音很低但很崩潰,“這屋子里的東西是可以隨便拿,但……不包括別人購物車?yán)锏?。?br/>     十五不懂夙辭在說什么鬼東西,退而求其次,“那你把他殺了,再拿?!?br/>     “不行!”夙辭的聲音引來店員的注意,他只得頂著店員警惕的眼神有點(diǎn)絕望道,“我以后再教你為什么不行,總之……不行,不能拿別人車?yán)锏臇|西,也不能殺人!”
    超市里人太少了,店員可能是聽到了“殺人”兩個字,臉色凝重如臨大敵,迅速跑到附近唯二的可憐顧客身邊耳語了幾句,兩人迅速離開了。
    夙辭有點(diǎn)崩潰,他覺得自己需要馬上離開,也不管自己的購物車了,轉(zhuǎn)身往外走,并祈禱沒有保安來攔自己。
    鏡子那頭的十五徹底不干了,“你跑什么跑?!橙子呢?不要了?為什么?”
    夙辭頭大如斗,他也想知道為什么!自己好好一個靈師,跑到這里來被人當(dāng)神經(jīng)病抓。
    好在夙辭還算幸運(yùn),他順利逃出了那個超市,未免麻煩在一條無人無路燈的街角化為靈師,心有余悸,“我如果被抓了,估計(jì)不是把我送到警察局,是要把我送到精神病院去……”
    另一邊目睹一切的十五已經(jīng)要?dú)獐偭?,“橙子就在那!你為什么不……?br/>     “不行!沒有為什么!”夙辭有點(diǎn)抓狂,跟十五簡直什么都說不清,但話音未落夙辭怔住了,“啊對不起,我……我不是在對你發(fā)脾氣。”
    這次夙辭活了許多年,第一次如此語氣不善的同人說話。
    短暫的相處中,十五從未聽夙辭有過這么多豐富的語氣。
    十五透過夙辭留給他鏡子,在之前聽很多人說過一個非常模糊的信仰所在,一些對神的模糊形容。
    每個人的神都不一樣,都摻了自己的理解和希冀,十五覺得如果真的有神,在他心里,應(yīng)該是如夙辭一般的。
    永遠(yuǎn)平和,永遠(yuǎn)悲憫。
    沒有路燈的小巷子里昏暗一片,遠(yuǎn)處一輛車駛過,車燈照亮了小巷墻上釘著的路牌號,光亮的鐵質(zhì)路牌號上短暫映過夙辭的臉隨著車燈一閃而過,但十五還是看清楚了夙辭褪下金身的一剎。
    夙辭耳廓發(fā)紅,臉上帶著羞赧和難堪,閉著眼,在為他的失態(tài)自悔。
    只是窺見了一眼,十五心中的所有不滿一掃而光。
    夙辭從未如此。
    十五一句話也不說了。
    夙辭并不知道十五看見了自己,他心中暗暗慶幸十五沒繼續(xù)逼問自己,但待他剛剛神色恢復(fù)如常,耳畔就傳來了十五一貫好聽但惡劣的聲音,“夙辭,你剛才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夙辭一下子雙耳赤紅,張了張口,一貫從容的他直接什么都說不出來了。
    “你得補(bǔ)償我。”十五心情很好,并未再追問,他原諒了夙辭明明可以拿到橙子卻莫名其妙放棄這件事,大發(fā)慈悲道,“你可以不吃橘子了,你再去個別的商店,我給你選你要吃的東西。”
    夙辭想說滾,話沒出口又是一陣自省,他也是搞不懂自己怎么就被這個小惡靈搞成這樣,又靜了片刻,聲音不太自然道,“好?!?br/>     十五品味著夙辭語調(diào)中的一點(diǎn)點(diǎn)鼻音,心情不知所以的更好了。
    夙辭又去了一家超市,這次他拒絕再說話了,只是慢慢逛著,讓十五透過自己眼睛來挑選,十五也不逼他,對折磨夙辭這件事他無師自通天生般熟練。
    夙辭走到醬料區(qū)的時候,十五隨口說了句等下,然后透過鋼制貨架的反光,看到了夙辭眼中的抗拒。
    十五不知道這些畫著辣椒的瓶瓶罐罐是什么東西,但夙辭的表情很好看。
    十五那會兒的聲音有些像變聲一兩年的男生,音色很好聽,但一聽就知道還是個少年,用這個聲音說出一些主人般的指令時,會讓夙辭有種難言錯位的不適。
    夙辭以為是這些花花綠綠的瓶瓶罐罐看上去差不多又略有差異讓十五好奇,只能停下腳步的讓十五看個夠,殊不知對方透過他的左眼,看的始終是貨架上并不很清晰的反光。
    十五看出來夙辭不想吃這個,“買一罐這個吃掉給我看,好吧?”
    夙辭臉色稍稍僵硬了下,他因?yàn)橐恍r前的失態(tài)還在尷尬,本來是在單方面對十五冷戰(zhàn)的,但早就答應(yīng)了人家的事情,現(xiàn)在不做又不行,可……
    夙辭是真的不喜歡吃任何辣味的東西,更別說這種又咸又辣的醬,更別說直接吃一罐。
    十五實(shí)在是天生的壞種,他從夙辭一瞬間飄忽的目光中迅速找到了他最不喜歡的,又道,“右手邊,最上面的,最大最紅的那一罐?!?br/>     夙辭:“……”
    夙辭無法,遲疑片刻壓低聲音道,“可以換一個嗎?”
    十五頭一次嘗到這么惡劣的甜頭,他從未想過,簡簡單單的讓夙辭幫自己吃個橙子,能發(fā)展成這么有趣的游戲,他拖著聲音,“換一個……不?!?br/>     夙辭言出必行,做不來出爾反爾的事情,一橫心拿起那一罐辣醬,耳畔卻又傳來十五的聲音,“不。不要這個了,你繼續(xù)往前走?!?br/>     夙辭如釋重負(fù),把辣醬放下,幾步快速離開醬料區(qū),經(jīng)過糧油區(qū)時,更是三步并做兩步,生怕十五一時好奇讓自己喝一壺花生油給他看。
    十五看出來夙辭的抗拒,但他這次沒故意使壞,他不想讓夙辭看吃那么大瓶的東西,那太多了。
    夙辭再次走到果蔬區(qū)的時候放慢了腳步,本就是來買橙子的,他覺得十五興趣應(yīng)該還是在這些果蔬上。
    但十五這次卻興趣寥寥,仿佛半小時前非要自己殺人搶橙子的不是他一般。
    夙辭只好把這個當(dāng)做一次十五的看圖識物,一邊走一邊輕聲介紹,走完了整個水果區(qū),十五什么也沒看上。
    夙辭磨牙,走到蔬菜區(qū),看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囊换@籃洋蔥和大蒜心中默默祈禱,十五不會喜歡這個。
    十五覺得夙辭簡直太有意思了,他越是不喜歡什么,就越會時不時的看過去,而夙辭自己渾然不覺。
    他的神,為什么這么容易讓人抓住弱點(diǎn)?
    那會兒十五還不知道,他的神同他一樣,其實(shí)一樣沒有過什么開心又充實(shí)的生活,更無同他人有過什么美好的交往經(jīng)驗(yàn),有些方面,他不比自己強(qiáng)多少。
    在十五第三次有些懼怕的看向洋蔥的時候,十五終于滿足了他,“那個紫色皮,蘋果大小的東西?!?br/>     夙辭磨牙,“洋……洋蔥?!?br/>     十五還是拖著調(diào)子,“洋蔥啊……是吃了會哭的那個洋蔥?”
    “……”夙辭認(rèn)命,“是的,我……我就知道?!?br/>     在夙辭已經(jīng)做好生吃洋蔥的準(zhǔn)備的時候,十五道,“轉(zhuǎn)頭,右手邊,五棵樹的距離?!?br/>     夙辭愣了下,一步步走了過去。
    甜品區(qū),十五自言自語,像是給他自己科普一樣的說,“這是茶杯蛋糕,甜的,軟的,所有人都喜歡的?!?br/>     十五看著貨架上反射的夙辭面龐,終于行使了他的權(quán)力。
    “選一個你喜歡的,吃了?!?br/>     遲錚永遠(yuǎn)記得那日夙辭在聽到自己想讓他吃蛋糕時的表情。
    和夙辭慢慢地吃完蛋糕后同自己說的話。
    明明是巴掌大的一個小蛋糕,夙辭卻吃了足足快有一刻鐘,吃完后夙辭沉默了許久,說,“真想讓你吃一次?!?br/>     夙辭語氣中有點(diǎn)難過,“我寧愿你讓我吃一個生洋蔥。”
    那也是夙辭第一次吃紙杯蛋糕,他平日太忙了,就算是有自己的時間的時候也甚少同一些赤靈一般享受一下普通人的生活,夙辭孤獨(dú)慣了,不善于享受,也不喜歡獨(dú)自一個人去做這些事,總會讓他覺得越發(fā)寂寞。
    遲錚買好了食材后結(jié)賬出了商場,又去了附近一家網(wǎng)紅蛋糕店,拿了提前定好的橙子蛋糕。
    那日夙辭選的茶杯蛋糕上有一片薄薄的橙子,遲錚不知道他是真的喜歡橙子還是為了哄自己,總之……他說過想讓自己吃,那現(xiàn)在的于途大概也是喜歡的。
    買好需要的一切,遲錚自動自覺的去了千途家里,把買好的東西堆放在夙辭家門口,自己坐在門口等待。
    已是下午三點(diǎn)了,千途晚上一定會回家的,幾個小時而已,遲錚最善于等待。
    遲錚靠在門口閉著眼,不到半個小時,遲錚察覺到了一絲靈力氣息,一個任務(wù)交付了過來。
    遲錚睜開眼,他是真的有點(diǎn)煩了。
    正常來講,并沒有那么需要交付給白靈的任務(wù),自己最近的任務(wù)量密集的可笑,不用想就知道是大乾元在作梗。
    找到了千途,遲錚是越來越?jīng)]什么耐心搪塞那個早該死的老東西了。
    遲錚看了一眼放在門口的食材,沒猶豫就離開了。
    不過他沒去完成任務(wù),他回了萬靈島。
    很多話以前懶得說也沒時間說,現(xiàn)在他有這份精力了。
    正常情況下,人死后化為靈師后第一時間就應(yīng)該被帶到大乾元面前,遲錚死后化為白靈十幾年,這還是他第一次去見大乾元。
    算上上一世和上一世,他和大乾元之間的新仇舊恨積累的太多,也確實(shí)改聊一聊了。
    理論上,靈師只有在被大乾元邀請的時候才能抵達(dá)萬靈島的最中心,遲錚沒這層顧慮,他長驅(qū)直入,如入無人之境,上島后直接尋著大乾元就去了。
    萬靈島雖說是個島,但它的形狀更像是一個蛛網(wǎng),由靈力化成的透明藤蔓爬滿了整座島嶼,藤蔓上布滿了銀色的葉子,越往島的中心走藤蔓越粗壯,葉子上閃爍的銀光也越耀眼,島的腹部因盤踞的藤蔓過于密集,幾乎像個銀色的太陽一樣讓人睜不開眼。
    大乾元常年就在這一團(tuán)刺眼的銀色光芒中,除非他在見新的靈師時將這銀光稍稍按下,平時就算是深入腹地也沒法看清他到底在哪兒。
    遲錚根本不想看他到底是圓是扁,在哪兒躲著,忍著刺眼的光芒,遲錚語氣平靜到他自己都佩服自己,“我已經(jīng)找到他了,你還攔著有意義么?”
    兩人雖從未謀面,但對彼此的聲音都很熟悉,遲錚自信這老東西知道自己是誰。
    過了許久,在這團(tuán)光芒最深處才傳來一聲淺淺的蒼老嘆息,“夙辭沒讓你尋他,是你自己不依不饒,千途這一世本來能好好地……”
    “好什么?”遲錚聽到大乾元的聲音就覺得周身不適,“他比我還不如,連個父母都沒混到,堪堪化成人,從一開始就被你算計(jì)著,他一個孤兒,誰把他托付到了孤兒院?誰給了他房子讓他離群索居?誰讓他無依無靠,一個人迷迷糊糊的活著,明明過得這么慘還掛念著你的恩情?”
    遲錚自認(rèn)已經(jīng)很不是個東西,但每次看到大乾元的所作所為,還是會覺得嘆為觀止,“我有時候真的不知道,咱倆誰比誰更下作。”
    又是一陣長久的寂靜,光芒中心緩緩道,“十五,告訴我,是誰讓夙辭一個不死不滅的靈師入了輪回,反反復(fù)復(fù)吃這份周折之苦的呢?”
    遲錚眸子瞬間化為白色。
    光芒中心的蒼老聲音一句比一句重,直直的捶在遲錚胸口。
    “你既然都已經(jīng)知道了,就該明白,你自己原本是什么,又是靠著什么變成了一個來去自如,有了無窮無盡壽命的靈師。”
    “你原本早該死在小島上了?!?br/>     “一切的源頭,是你不貪心又不甘心,不想死在島上,非要離開?!?br/>     “你明明是個根本不知愛恨的惡靈,偏偏騙了夙辭,讓夙辭信了你,信你能變成個好人,對你動了心?!?br/>     “他墮落成惡靈,耗盡所有靈力才把你送出了島,讓你化身成人?!?br/>     “是我不忍心夙辭一腔單相思,不忍心夙辭期望落空,才讓你投身在富足的家里長大,享受到了所有夙辭想讓你享受的,經(jīng)歷了所有夙辭想讓你經(jīng)歷的,這些都是我做的。”
    “你呢?”
    “他拖著殘軀在人間尋你那二十年,你在做什么?”
    “他畸化成了惡靈的時候,你又在做什么?”
    “安安穩(wěn)穩(wěn)當(dāng)你的少爺過了一世,想要的都已經(jīng)得到了,死后終于想起他來了,找了他十來年,碰巧找到了,就覺得自己已經(jīng)贖罪了,雙手干凈了,可以對別人指指點(diǎn)點(diǎn)了,是嗎?”
    “十五,你找他的時候吃了點(diǎn)苦,就覺得自己已經(jīng)可以被原諒了,又理直氣壯的可以讓他喜歡你了,是嗎?”
    “十五,你有沒有想過,夙辭這一世結(jié)束后,就算能化為靈師。然后他知道你這一世裝作什么都沒發(fā)生,扮成你現(xiàn)在無辜的樣子,騙他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在這一世對你傾心,毫無所知的和你糾纏……他會有多惡心,多恨你?!?br/>     “想知道夙辭瀕死之時真正在想什么嗎?”
    “你不信我,也該信他吧?需要我提醒你一下,你夙辭在筆記本最后寫的什么嗎?”
    “你一直不愿意再看的那一頁,寫的什么,需要我重復(fù)給你聽嗎?”
    不用別人提醒,那一頁遲錚看過,確實(shí)也只看過一次,但足夠釘在他心口永遠(yuǎn)折磨他了。
    【十五,如果你能看到這里,不要再來找我?!?br/>     【我受夠了?!?br/>     大乾元的話如同一道道天雷劈在遲錚最敏感的神經(jīng)上,一下下拉扯著他心口無數(shù)道舊傷,疼的他有點(diǎn)難以維持住靈體。
    遲錚被自身暴動的靈力包裹,渾身都開始變的透明,他頭發(fā)化為銀色,眼角開變得艷紅,隱隱約約有些畸化征兆。
    片刻,隨著噗嗤一聲笑聲,遲錚倏然恢復(fù)正常,連眸子都重新化為墨色,神色沒有絲毫異樣。
    光芒的最中心,靈力微微波動了下。
    “怎么?覺得奇怪?你以為我受不了這刺激,終于要畸化了?”遲錚好整以暇的看著大乾元的方向,問道,“你以前,也是這么折磨夙辭的嗎?”
    光芒中心許久沒答話。
    遲錚忍不住笑了。
    “你以前,就是這么捏著夙辭的良心折磨他的嗎?”遲錚墨色的眸子似乎能看透這藤蔓蛛網(wǎng)中心的光芒一般,“踩著他的良心,雞蛋里找骨頭尋他那微不足道的差池,一遍遍重復(fù)他根本無意犯的錯,再一遍遍將這早就無法挽回的局面推給他,不斷告訴他全是他的錯?”樂文小說網(wǎng)
    “當(dāng)日的我被折磨的不人不鬼,明明元兇不是他,只因他急中生錯,稍微有一點(diǎn)點(diǎn)差池?!边t錚緩緩地說,“就被你歸為了罪魁禍?zhǔn)?,你仗著他不了解?nèi)情,讓他以為一切都是他害的,是嗎?”
    遲錚輕輕點(diǎn)頭,“是,是他了,只要我受了一點(diǎn)點(diǎn)苦,他都會覺得是因?yàn)樗o(hù)我不夠周全,他一定會千般痛苦萬分自責(zé),愧悔為什么還是沒做好,為什么還是一切變成這樣了……”
    遲錚抬眸,嘲諷的看著光芒中心,臉上笑意淡去,冷冷道,“老畜生,你是終于腦子朽透了爛沒了吧?你拿對付夙辭的一套來對付我?”
    “我是做對了什么,讓你誤會我有良知,會吃你這一套?”遲錚不可置信,“我對夙辭做過多少下作的事情,我難道不比你清楚?非要你來提醒我,我才能想起來這些?”
    “你在期盼什么?”
    “盼著我聽了你這么幾句話就痛苦自責(zé),甘心墮落?還是盼著我大徹大悟崩潰后覺得不該再繼續(xù)禍害夙辭轉(zhuǎn)世的千途,為了不再次牽累他爽快畸變?nèi)ニ???br/>     遲錚厭惡又的膩煩的看著光芒中心,“你有病吧?”
    “我以為我以前的所作所為早就讓你明白我是什么玩意兒了,沒想到……”遲錚幾乎是失望的看著大乾元,“你比我想象的要廢物,如果你還不清楚,那我今天就說明白?!?br/>     “我承認(rèn)我做過的所有爛事兒,也根本不怕千途這一世轉(zhuǎn)生成靈師后,知道我又對趁他不知情對他做了些什么?!?br/>     “我以前,現(xiàn)在,以后……都會是個徹徹底底的畜生?!?br/>     “我從來就沒想過要辯駁什么?!边t錚收回視線,不再看大乾元,自嘲一笑,“從好久之前,我根本就洗不清了,所以早就放棄這條路了。”
    在大乾元掌管萬靈島的漫長歲月里,也許是從沒遇到過這么又沒良知又坦然的,一時竟沒說什么,遲錚甚至反客為主,“收回你那些任務(wù),近期也不要再給我添麻煩,別人愛死不死關(guān)我屁事,少拿我當(dāng)夙辭一樣的使喚,再故意惡心我的一次,我就直接送千途一段情傷然后親手宰了他,等他也變成白靈……我們?nèi)齻€一起算算舊賬,一定也很有意思。”
    “說實(shí)話這也是我之前的計(jì)劃之一?!边t錚譏諷的看了大乾元一眼,“我要的只有夙辭的魂,至于現(xiàn)在于途的身體受不受苦……我承認(rèn)我會有一點(diǎn)點(diǎn)心疼,但真沒你想的那么在意。”
    “我比誰都盼著他能馬上化成靈師,和他和你,咱們?nèi)齻€,好好算清楚當(dāng)年的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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