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眾們：“…………”</br> 等等,發了什？！</br> 從巖土松動、兩人在空中懸停到墜下懸崖，這整個過程都太快，快到視網膜都很難以捕捉。無數人瞠目結舌地從座位上直起身來。</br> 那簡直不像是游戲建模里該有的畫面。</br> ——瑰色幽深的光自萬丈高空灑落,如落日前最后一刻霞光漫天。濃碧色的寒潭如鏡,少年眼睫翕闔,仿佛什不知名的命在唇畔振翅誕。自半空墜落的人就像塵埃、螻蟻，卻又比那要亙古永恒得。</br> 像是在吻彼此,像是無聲戰爭的延續。</br> 然后……嘭！</br> 濺起的水花無比碩大,兩個人沒入地底深潭之中,攝像鏡頭短暫地黑屏后，迅速跟隨而下。</br> “……”</br> 聞星澤覺得,這個吻似乎早該了。</br> 也許早在曾經那顆真正的荒星,在許次生死交鋒間，在聞星澤奄奄一息、被眼覆黑綢的君主背著一步步往前走時；在結束漫長的苦戰，軍官收劍回鞘，遲遲沒說出那句道別時……或者更早，盲眼軍官痊愈的那一天，坐在午后的日光里，很不熟練很努力歉疚地對他。</br> 他不善言辭，那么句等同于告白的,聞星澤沒聽懂。</br> 而遲晏遠比聞星澤所想的還要更早、更多地愛著他。</br> 在冰冷潭水中漂浮缺氧的幾個瞬間,毫無由來地,聞星澤想起了曾經的事情。</br> 明明是發生在游戲里，卻像是真實經歷過，每一個細節都格外刻骨。</br> ——特殊任務徹底結束那天，荒星并沒放晴，依然無風無月。洞穴里,雪眼鱷首領也終于被兩人聯手斬殺，他們的狀態也很糟糕。</br> 聞星澤滿身血污，一點動彈的力氣都沒，而盲眼軍官坐在旁邊，一言不發地包扎傷口。先包扎聞星澤的，再包扎他自己的。</br> 一切結束，繆斯帝國的國民早就焦急地在荒星結界外等著了。</br> 這年代已經沒什人用繃帶了，而盲眼軍官包扎的很慢，像是想把一輩子的時間都耗在這里一樣。</br> 聞星澤困得不行了，整個人掛在軍官身上，迷迷糊糊間感覺對方僵硬了一下，過了很久，才聽見一句模糊謹慎的問話：“可以……嗎？”</br> 聞星澤：“什？”</br> 對方靜默半晌，語氣更加低，像是擔心被拒絕那樣，再重復一遍：“可以抱你一下嗎？”</br> 聞星澤說：“不行。”</br> 軍官一下就呆了，但聞星澤下一刻就瞇瞇地張開雙手，于是軍官知道自己被他捉弄了。聞星澤很喜歡捉弄正經的人。</br> 為了確定不是夢境，他站在原地思索了一會兒，才伸手擁抱了聞星澤。</br> 一，二，三，總共三秒。</br> 時間一到，他便立刻收回手，很快退回禮貌的距離。</br> “謝謝。”</br> 聞星澤有時候覺得他們已經很熟了，但時候感覺他們好像從未朝夕相對過，從未變得比陌人要更親近，未來這位烏托邦年輕的君主結婚時，都未必會愿意發請柬給他。</br> 聞星澤覺得這個人真奇怪。</br> 軍官將一個小袋子交到聞星澤手里，然后不再同他說話，背著他走到荒星邊境，親手把他交給等候在結界之外、因為進不來而分外焦急的繆斯家長。</br> 后來聞星澤坐在星艦上，翻了翻遲晏最后給他的袋子，里面是他們這幾個月剩下最后的物資：兩根能量條，一枚子彈，營養液，在荒星撿到形狀奇怪的貝殼，還……一枚戒指。</br> 就像——他想要把一顆心臟交給聞星澤，擔心那太過廉價，于是只能把它混合在其他東西里，當成一個無價值的附贈品，這樣小心翼翼地交給他。</br> 這一交，就是很很年。</br> 而聞星澤理所當然地覺得，這是被對方錯誤落下了的，在多次發布尋物啟事無果后，只能暫時將那枚戒指保存起來。m.</br> 他從未嘗試戴過，當然也不會知道，那枚戒指的尺寸和他無名指恰好相配。</br> @</br> 聞星澤在落入寒潭的那一刻，可能是因為缺氧，竟然短暫地昏迷了過去，還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br> 他是被鼻尖潮濕微涼的空氣喚醒的。</br> ——深淵寒潭是很深的，所連通著的，是這顆廢棄星球的整片海洋。</br> 這里千百年前曾經是人類的都市，記載著一個古老族群的興衰與榮辱，千年廢墟滄海桑田，最終坍縮成潭中萬象。</br> 落入水中那一刻巨大的沖擊力，讓聞星澤整個人都懵了。他感覺自己好像昏迷了，在夢中看見了曾經、以為早就忘記的景象。</br> 再睜開眼睛時，聞星澤頓時有種時間轉了個彎兒再次重疊的錯亂感——遲晏背著他，沿著很深的海底走廊，慢慢往前走。</br> 遲晏的體溫向來是很低的，但卻很讓人安心，很想就這靠著他繼續睡下去。</br> “醒了？”遲晏問。</br> 聞星澤總覺得哪里怪怪的：“……唔。”</br> 他向旁邊看。</br> 一層透明的薄膜將這座廢棄城市包裹起來，外面則是深海，不要說魚類，連一點生物活動的跡象也沒有。</br> 碧色汪洋中，氣泡席卷。</br> 這個深度，水壓極大，而且光線非常暗淡。和人魚族生活的、燈籠魚和鮫珠照亮的亞特蘭蒂斯，這是一片幾乎死去的海。</br> 他和遲晏曾經在做任務時，并沒來過這深潭的底部，但借由探測儀器知道，知道這里連通著海洋，這里也沉眠著一座曾經的都市。</br> “還在無冕賽嗎？”聞星澤仔細想了想，“這也是游戲建模？”</br> 如果區區一個游戲比賽的建模逼真到這個程度，這耗費成本也太大了吧！</br> 烏托邦這錢？！</br> 聞星澤無不酸溜溜地想，繆斯倒也不是不能這樣，只是他們不屑，而且他們是以崇尚和平著稱的國家……</br> 但遲晏的回答讓人大跌眼鏡：“不。”</br> “這里就是邊境荒星E15。”他說，“殺戮秀的建模，本身就是建立在空間躍遷投影上的，與真實世界存在接口。”</br> 簡單來說，就是殺戮秀的每一個場景，都與現實中真實的地點相連接，是一種更為先進的投影技術。</br> 只是這個‘接口’的進入條件極其苛刻，風險產的概率極低。這也是曾經選手們和官方聯合商定后的結果，因為只有這樣，才能獲得最真實的戰斗體驗——烏托邦是個崇尚武力，且少少些瘋狂的國家，這句話一點也不假。</br> 這還是殺戮秀這年以來，唯一一次發生意外。</br> 但也許是因為兩個人的精神力都極其強大，再加上落水時對擬真建模的沖擊大，和其他某些因素……這個接口就被陰差陽錯地這樣打開了，還激活了躍遷程序。</br> 就這樣從繁華的烏托邦卡麗爾星中央，來到了邊境荒無人煙的廢棄星球，深海底。</br> 至于殺戮秀的微型跟拍攝像頭，不知道沒有跟過來，聞星澤個人感覺是沒。</br> “我打開了這個城市唯一完好的氧氣裝置，”遲晏平靜地敘述事實，“所剩氧氣不了，還󪧐.05%。”</br> 這顆廢棄星球也曾經孕育了繁華燦爛的某種文明，在城市里居住的人，也許也考慮到末日來臨時可能的情況，城市里是有氧氣和平衡壓強裝置的——類似于用一個全透明罩子將城市‘罩’起來。</br> 畢竟這年了，還剩點氧氣已經很不錯了。</br> 0.05%的氧氣，大約夠兩個成年人活半個小時。</br> 聞星澤：“……”</br> 這不完犢子了嗎？</br> 遲晏：“問。”</br> 聞星澤小的腦袋塞滿了大大的問號，千頭萬緒涌上心頭，最終先挑了個最關心的事情詢問：“無冕賽的冠軍是我嗎？”他可以拿海綿寶寶專屬限量版周邊嗎？</br> 遲晏：“……”</br> 遲晏的眼睛里竟然浮現出了意。</br> “當然是你。”</br> 他說。</br> “好耶。”聞星澤松了口氣，然后仔細想了想，問了第二個最關心的問題，“之前那個戒指，是送給我的？……未婚夫先？”</br> 遲晏不說話。</br> 聞星澤：“？”</br> 聞星澤疑惑了片刻，伸手去摸遲晏近在咫尺的耳根——竟然溫度有些升高，聞星澤又忍不住湊過去親了親那里——于是現在開始發燙了。</br> 這真是個很奇怪的人，聞星澤再次這樣想，在懸崖前松手時那么果決又游刃余，卻又很容易就會覺得不好意思。</br> “——到了。”</br> 遲晏忽然停下腳步。</br> 這條海底長廊的盡頭，竟然是一座……墓地。</br> 聞星澤看著眼前的場景，忽然說不出話來。</br> 這里沒有任何一丁點來自外界的光源，只有螢火，那會被血液與尸骸所吸引的螢火，星星點點地纏繞著幽深土壤。而從他們腳下一直到遙遠的視線盡頭，林立著高高低低的，上萬座墓碑。</br> 無名碑。</br> 空曠，寂靜的深度，孤獨感能讓人窒息。</br> “……”</br> 不知道這些無名碑在這里佇立了少年，但似乎人來過，每一座碑前都放著雪白的花束——因為年歲長久，些已經腐爛，些沒有。</br> 聞星澤忽然意識到什。</br> “我可以去看一下嗎？”聞星澤問遲晏，得到肯定的答案后，他急匆匆地下去，從最近那塊墓碑看起。</br> 他輕拂去碑上塵土，碑上無名無姓，只有一串簡單的純黑數字：“2120123”。再往后則是“2120124”，“2120125”……</br> 聞星澤花了十分鐘，將面前的一排墓碑全都看過，最后按照順序來到遲晏面前，毫無知覺地拉開遲晏的衣擺，看他線條結實的后腰。</br> 遲晏：“……”</br> 聞星澤：“…………”</br> 遲晏眉梢微抬了抬，眼瞼漫不經心地半垂著，看他。</br> 聞星澤迅速放下衣擺，半秒后想了想，拉開。難道我不能看嗎？這里沒有別人，大不了他也給遲晏看就好了啊！</br> “4131225”。</br> 果然，那里印著這一串數字。</br> 聞星澤記得自己曾經就見過，但是當時并沒有詢問，而此時看著這一排排墓碑，一個猜想忽然浮現。</br> 遲晏唇角展平了，而就在他要開口說之前，聞星澤卻先說了：</br> “稍等，讓我先說。”</br> “我叫聞星澤，今年二十歲，”聞星澤后退了一步，眼睛看著遲晏，琥珀色的瞳眸顯得柔軟。他像是背書那樣語氣認真地，第一次平鋪直敘地做起自我介紹，“出生在華國，浙省。”</br> “我的父母很早就離婚，自那之后就跟著母親生活。因為從小運氣不好，會連累家里人，小學開始就被送去寄宿學校，十五歲之后，沒有再和任何親人聯系過。”</br> 更直白點說，他被親人拋棄了。當然，這是聞星澤后來才意識到的一點。</br> 在他人生中漫長的一大半光陰里，‘親情’對于他來說就是空白且不必須的奢侈品。在同齡人為了課業、青春期、家長教訓而苦惱時，聞星澤最大的煩惱永遠是掙不夠的學費活費。</br> 到今天為止，他唯一的親人，只有繆斯帝國的家長們。當然，這是全世界最好的家人，他也不需要更多。</br> 聞星澤語速不慢，也沒有帶什個人情緒，很認真地和遲晏說，于是遲晏也很認真的聽。聞星澤的人生大抵真的很簡單，不過十分鐘，便從頭說到了結尾。</br> 遲晏：“嗯。”</br> “謝謝。”他低聲說。</br> 聞星澤只是想告訴他，并沒打算得到評價，而遲晏也不會做出任何評價。</br> 常年寂靜無聲的墓地，依附于骨骼之上的螢火像是某種漫長的歌謠，從僅剩不稀薄的氧氣中流淌過，隔絕開時間。</br> 遲晏看向聞星澤。</br> “我講給你。”</br> 他說著，走到一座墓碑前，俯身拾起那支腐爛的花。</br> ——“我的自私，瘋狂，缺陷，不光彩，都絕不隱瞞。”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