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br> 水珠落地的聲音。</br> 聞星澤睜開眼,觀眾歡呼的浪潮聲和主持人的聲音已經從耳邊褪,他來了無冕賽的賽場中,這里與真實世界無異,是感知不任何外界信息的。</br> 但閉著眼睛也知道,一有位數以上的攝像頭正對準著他。</br> “……這是哪里?”聞星澤竟然有點困,他努力忍住了打哈欠的沖動,“怎么這么眼熟。”</br> 這是個潮濕陰暗的洞穴,唯有角落罅隙中簇的植物出微弱熒光,不遠處隱約有聲響,像是什么龐然大物沉重的鼻息。</br> 洞穴,熒光植物。</br> 偏僻荒星。</br> 怪物的鼻息……</br> 聞星澤一開始確實還沒想起來,直他俯身,在己短靴后面摸了一把匕首——這個時代,除了古董之外,匕首這種冷兵器已經基本被淘汰了,除非是能源極度匱乏的宇宙邊境。</br> 選手的裝備和武器是和場景一起初始化的,這樣就可以避免選手們在千年古城里架粒炮對轟、在極地冰川開拖拉機之類的沙雕情況出。</br> 聞星澤:“!”</br> 這是他曾經在《荒蕪:王之覺醒》里,和鄰國君主一起完成的那次特殊任務,就是在邊境清剿一種名叫‘雪眼鱷’的怪物。</br> 這是種智商和武力值都極高,活在地底洞穴里怪物,因為任務持續時間很長、而且過程非常驚險,聞星澤至今都記得。</br> 無冕賽竟然恰巧選擇了這里建模?太巧了吧!</br> 但聞星澤不太想在此時追憶過。</br> 他需要快點結束這個比賽——家長們恐怕很擔他,不還在想東想西的——然后拿獎品,再和己此時的‘敵人’好好上句話。</br> 遲晏肯也不想打。</br> 不遠處傳來了響動,在這種構造幽深曲折的洞穴里,任何聲音都會被放大。估計對方是被傳送了那里。</br> 崎嶇昏暗的洞穴有無數天然掩體,又因為光線的匱乏,不借助鎂條根本看不清米開外的東西。</br> 這是個非常需要利用腦和地形作戰的地方。需要互相算計。聞星澤在就處在一塊巨大的巖石背后。</br> 但當然,對于他們來是不需要互相算計的,這時聞星澤是這樣想的。</br> “嗨,”聞星澤邁了半步出,信地上前打招呼,“老——”</br> 對面以同樣的熱情回應了他。</br> 轟!</br> 一枚灼燙的彈擦著聞星澤耳畔飛過。</br> 很顯然這枚彈是計算好的,就是打招呼性質的,不然聞星澤這會兒已經雙手離開鍵盤了。但這也不像是什么友好的招呼。</br> 聞星澤:“?”</br> 聞星澤緩緩后退半步,抱頭蹲下。</br> ……委屈巴巴的。</br> “……”</br> 場外,觀戰區爆出了一陣陣憐愛又激動的尖叫。</br> 和觀眾們相反,聞星澤里千頭萬緒,像是一團亂糟糟的電纜線,而且每一根纜線的端頭都要燃燒起來了。</br> 這是什么情況?!</br> 怎么會這樣??!</br> 聞星澤大腦里瞬間閃過了很多想法。</br> 首先,確實這里是無冕賽,是正規的比賽,他一開始就不該想著友好協商解決……但真打的話那不就是家暴了?!……不遲晏也想和他競爭海綿寶寶限量同款……不,應該不至于……或遲晏不想在大庭廣眾之下表得和他很熟?畢竟他們是國之君,立場本來就是對立的。</br> 想最后這種可能,聞星澤頓時有些難過,但他很快否認了這種想法。</br> ——還有一種可能,就是對方根本不知道他是誰……</br> 時間容不得聞星澤多想,對面似乎有些疑惑于這邊的毫無動靜,片刻后,聞星澤見了那人的聲音。</br> “不應戰嗎,”觸耳寒的語調,沒有起伏,“畏懼?”</br> 聞星澤一動不動:“……”</br> 那人沉默了秒,忽然嗤笑出聲,因為隔得遠,聞星澤之了后半句:</br> “……本來就是屬于我的。”</br> 聞星澤:“……”</br> 聞星澤忽然警惕。</br> 什么‘本來就是’屬于他的?</br> 難道是指無冕賽的獎品?海綿寶寶?</br> “戰利品?”聞星澤捏住鼻,甕聲甕氣地問了這句話,隔著崎嶇的距離,粘稠空氣將有聲音都傳導的古怪。</br> 對面忽然停頓了一下。</br> 聞星澤感覺愈加明顯的審視,但被隔絕在天然屏障之后。</br> “我不認為他是戰利品,這是褻瀆,”一不二的□□漠然道,老式轉輪□□在指間打了個轉兒,“我不會輸。”</br> 彈上膛。</br> 情勢一觸即。</br> “……”即使是為了海綿寶寶也不應該……聞星澤里默念,任何分歧都是可以解決的,退一步海闊天空,家暴是絕對錯誤的,他絕對不會和遲晏打架——</br> ——轟!</br> 在東躲西藏、努力后退避戰,艱難地忍耐了大約半分鐘后,聞星澤抬手瞄準。金紅色的火光轟然爆/炸開,連遲晏都不得不尋找掩體。此外,爆/炸在堆了廢棄油罐的洞穴中引起連環反應,一下將優劣勢扭轉,堪稱懟臉輸出的教學模板。</br> 人大打出手!</br> @</br> 從各種意義上來,這都是場會被載入史冊的無冕賽。</br> “啊啊啊!!!崽……陛下加油!!!”</br> “開盤下注買離手,在雙方的賠率比是——”</br> “我靠,雖然我一點也不想為鄰國國王加油,但他真的太帥了!!!”</br> 而此時此刻,場外觀眾最大的感受就是……過癮。</br> 聞星澤在無冕賽中,不僅可以使用已經解鎖的濾鏡,而且武力值和他曾經玩《荒蕪》時的武力值竟然是一樣的——作為玩家,作為繆斯君主,聞星澤各方面屬性早就點滿了。</br> 遲晏的武力值本身就是個bug,聞星澤曾經和他一起做任務時個人能旗鼓相當,因為聞星澤就是另一個bug。</br> 狹窄昏暗的洞穴充斥了硝煙。</br> 但聞星澤一直在努力拉遠距離,因為比起近戰,他更擅長遠程攻擊——但他的對手顯然不是這樣。遲晏是個全能型,但從一開始,聞星澤就有種感覺,對方一直在拉近與他的距離。</br> 而且,對方的攻擊……但沒有一擊致命的,像是在與他周旋,試探。</br> 他們在享受這場戰爭。</br> 聞星澤的大腦被戰意支配了,他此時才,己其實早就想和遲晏毫無保留、酣暢淋漓地切磋一場了,也許早在曾經玩游戲一起組隊時就這樣想。遲晏對于聞星澤來一直是很特殊的人,最初的崇拜,后來的依賴、喜歡,還有——目標。</br> 他其實一直很想挑戰遲晏,戰勝遲晏,無論是演戲,還是其他方面。</br> 聞星澤一直在后退,很快了懸崖邊沿。</br> 這個洞穴盡頭是峭壁,峭壁之下則是安靜佇立了上億年的寒潭。聞星澤不能再后退,再后退就要墜落了。</br> 巨大的地下水潭,朦朧天光從頂端傾下,水潭是一種瑰麗的深綠色。</br> “!”</br> 過分嘈雜的響動驚醒了蟄伏于洞穴中的兇獸,雪眼鱷怒吼一聲,動作是與身軀毫不相符的敏捷,利齒距離聞星澤脖頸僅有一尺之隔。</br> 那一瞬間,危機來臨的預感讓聞星澤每一個毛孔都為之戰栗,血液卻也為之燃燒!</br> 下意識的,聞星澤側眼,看見了右后方那一點漂浮的熒光。</br> ——洞穴里的螢火蟲,會被血液的味道吸引,而人此時都有不同程度的傷。</br> 遲晏在那里。</br> 兇獸的血盆大口近在咫尺,而聞星澤在半空中來不及調整姿勢,他閉眼握緊了匕首。雪眼鱷在這個洞穴里有得天獨厚的優勢,在這里,任何人以一己之力是無法戰勝一只成年雪眼鱷的。</br> 在落地的那一瞬間,電光火石剎那,聞星澤以一個幾乎不可能的姿勢伏低仰身,緊貼著兇獸腹部抬腕狠剖下。</br> 而與此同時,聞星澤耳畔傳來金屬機械元件微碰的聲響,像是無數次死相托培養的默契,那人毫不猶豫開槍,鈾彈火光轟然沖天,被封住有動作的兇獸哀嚎著墜落!</br> ……堪稱教科書級別的合作。</br> “啊啊啊啊啊啊啊!!!!”腎上腺素飆升極致,場外觀眾只剩下尖叫。</br> 聞星澤幾乎脫力,汗珠貼著額角滾落,喘息有些急促。他想要轉身看遲晏,但不知為何,一直有些奇怪的顧慮攥住了她的臟。</br> 緊接著,聞星澤見了腳步聲。</br> 軍靴踩在潮濕泥濘的地面上,隱約作響。</br> 聞星澤的彈早就打完了,只剩下一把匕首掉在懸崖邊。聞星澤不得不撿,不然等會還要接著打架的話,他只能噴火了。</br> 聞星澤俯身摸匕首,血珠從頰邊淌過,順著白皙的耳根、淡藍的血管隱沒進領口。</br> 身后那人眉瞬間蹙起。</br> “……”</br> 那聲音很低,冷冽中還帶著一些啞。</br> “先別開槍,別開槍,這樣是勝之不武,”迫于形勢,聞星澤再次委委屈屈地抱頭蹲下,“等我撿一下武器,馬上就——”</br> 也許這就是傳中的福無雙至禍不單行,話音未落,聞星澤腳下那塊巖石突然松動。</br> 后面就是萬丈深淵與寒潭,聞星澤來不及反應,連人帶匕首一起迅速下墜!</br> 聞星澤:“……”</br> 觀眾:“……”</br> 而就在千鈞一之際,一只手緊緊拎住聞星澤的領。</br> 身著軍服的君主冷著臉,在半空中一手將聞星澤扣進懷里,另一手握住匕首。鋒利的匕首深深嵌進懸崖巖體中,劃出一道猙獰的裂痕,下落的速度終于逐漸減緩,最后,他們終于懸停。</br> 觀眾們的臟提了嗓眼里。</br> 聞星澤:“……呃……”</br> 他和遲晏對視。</br> 還打嗎?</br> 在這情況好像也不能打了,果不動用其他力量,個人的彈藥也差不多告罄了,而且這下面就是寒潭。賽場是完全真實建模的,這么高空掉下,應該再睜眼時就是復活點了。</br> 聞星澤看著遲晏,一時間忽然像有點不認識他了一樣,一時間又像是時間忽然與數年前游戲里的場景重疊:</br> 荒星,任務,兇獸,大片冒著火星的焦土……倒提長劍,散漫擦拭劍上血跡的男人。</br> 也許因為在那個世界,或無論哪個世界,展在他面前的遲晏永遠是沉默、板正、溫存的,他擅長隱藏己的情緒,就像一個最完的紙折成的人。</br> 在聞星澤面前,一點血腥味都不會露出來。</br> 但聞星澤其實是很想見見的,真正的遲晏。他這樣喜歡的這個人,在無暇又冰涼的面具下面,是怎么樣的血肉,又藏著怎樣的缺陷、柔軟、瘋狂。</br> 聞星澤和遲晏對視,實話實:“我好像剛認識,又好像不認識了。”</br> 一秒。</br> 秒。</br> ……三秒后,君主單邊眉梢忽然微抬了抬。</br> 是一個有些縱容,又有些懶散的表情。聞星澤是熟悉他的,大多數時候都很嚴肅板正的遲先,剛睡醒、或想做一些出格的情時,都會露出這樣的表情。</br> 緊接著。</br> 在幾百億觀眾的注視下,聞星澤眼睜睜看著遲晏,松開了握住匕首的手。</br> 聞星澤:“?”</br> 觀眾:“???”</br> 他們向萬丈深淵迅速墜落。</br> ……聞星澤終于理解了,為什么烏托邦的君主一直被義為□□。</br> “不認識嗎?”他叫了聞星澤的名字,低聲,“聞星澤,我是的未婚夫。”</br> 但還沒跟我求過婚!聞星澤很想反駁這個結論,但是他沒能得恰當的機會。</br> 因為,就在這像永無盡頭的深淵,就在聞星澤徹底被氧氣和不斷略過身側的風裹挾著、無攀附的此時此刻——</br> 這位不講道理的□□垂下眼,吻住他。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