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玉玨還沒有到機場，就接到了程筱溫的電話。</br>
他一看手機屏幕上閃爍著“溫溫”兩個字，手機一滑差點摔在地上，手忙腳亂地接通了電話。</br>
“溫溫。”</br>
電話那頭，程筱溫的聲音很平靜：“嗯，我忘家里的鑰匙了，你什么時候回來？”</br>
唐玉玨頓時有點愕然了。</br>
“這會兒你在、在哪？”</br>
程筱溫說：“在家門口。”</br>
“誰家門口？”唐玉玨問。</br>
程筱溫笑了一聲：“你和我的家門口，我給你發(fā)一張照片。”</br>
“你等著我十分鐘就到。”</br>
唐玉玨掛斷電話，急忙對出租車司機說：“掉頭，回世紀公寓。”</br>
不到兩分鐘，他就收到了程筱溫發(fā)來的一張照片，熟悉的身影，熟悉的門窗，身后被走廊天花板的頂燈，照出淡淡的剪影。</br>
程筱溫靠著家門，比了一個十分幼稚的剪刀手。</br>
唐玉玨臉上不經(jīng)意間就露出了笑，直接把這張照片設(shè)置成了手機的背景。</br>
前面的司機從后視鏡看著這個乘客，剛才一副心急火燎的樣子，現(xiàn)在又笑的像是個傻子，還真是什么怪人都有。</br>
程筱溫靠在門上，手機拿在手機，明了一下，又滅了。</br>
她還記得，在四月份和唐玉玨去那個古鎮(zhèn)，那個算命先生說的：三十三歲，得一晚子。</br>
她之所以想要一個孩子，是因為她想要一個親人，不是程長安的這種爸爸，也不是崔金額這種后媽，就是一個真正和自己血濃于水的親人，就像她告訴唐玉玨的那樣。</br>
只因為，那個時候，她心里還沒有住進唐玉玨。</br>
有了唐玉玨，她就好像有了天。</br>
唐玉玨就是她的親人。</br>
…………</br>
事實上，在離開唐玉玨的這一天，程筱溫和顧青城回了一趟S市，回了一趟程家。</br>
是前天昨天晚上到的S市。</br>
自小，程家就是程筱溫的一個噩夢，她不知道為什么媽媽想讓她回到程家，或許，是因為這里有的是血濃于水的親情？</br>
程筱溫不這么認為。</br>
程長安看見程筱溫的時候，并沒有表現(xiàn)出太大的驚訝，但是，屋里的人看到她身后跟著的顧青城，臉上的表情就不可謂不精彩了。</br>
程筱溫微笑著，指著顧青城說：“爸，崔姨，這是我男朋友。”</br>
程長安和程傅秋都心知肚明高三那一年，拿程筱溫當(dāng)交易的那件事情，就是顧青城，但是，誰也沒有想到，這個顧青城竟然就是顧青涼口中的哥哥。</br>
顧青城頷首：“伯父伯母，我就是青涼的哥哥，顧青城。”</br>
接下來就是毫無營養(yǎng)的寒暄，比如說為什么顧家有一個兒子不向外說，或者說顧青涼的訂婚宴在什么時候，或者說程筱溫為什么忽然就和顧青城在一起了。</br>
顧青城笑了笑：“我父親母親兩個人離婚之后，我跟著我媽媽生活，我妹妹顧青涼跟我父親生活，但是這些事情并沒有對外公布。”</br>
程傅秋臉上的笑在程筱溫看起來特別假，也懶得看這些人演戲了，直接就上了樓。</br>
她想要給唐玉玨說一聲，已經(jīng)一天多沒有和唐玉玨聯(lián)系了。</br>
顧青城也跟著站起來：“溫溫的房間是在二樓么？我跟上去看看。”</br>
程筱溫已經(jīng)將近半年都沒有回來，但是房間里每天都有鐘點工打掃，所以一點灰塵都沒有。</br>
等顧青城進來，程筱溫關(guān)上門，也沒有打算搭理他，拿起手機要給唐玉玨打電話。</br>
顧青城按住她的手機：“不要給唐七打電話。”</br>
程筱溫挑眉：“我給誰打電話是我的自由。”</br>
“現(xiàn)在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不要讓第三個人知道。”顧青城頓了頓，“包括唐七。”</br>
程筱溫瞇了瞇眼睛：“顧青城，我跟你只是交易，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的交易，除此之外，不要干涉對方的私事。”</br>
顧青城攤了攤手：“主動權(quán)在你手里。”</br>
“確實是在我手里，”程筱溫說，“我明天就回去。”</br>
顧青城抱著手臂：“你覺得唐玉玨沒了你會做出傻事？”</br>
程筱溫笑了笑：“保不準哦，顧青城，你有沒有喜歡過一個人，不要命的喜歡過一個人？”</br>
沒有等顧青城回答，程筱溫就接著說：“一定沒有，但是我現(xiàn)在有了這種感覺，有一種愛真的可以淡化仇恨的，因為你想要好好地跟他一起，所以什么就都淡了。”</br>
顧青城瞇了瞇眼睛，冷笑了一聲：“如果你有這種感覺，那真是恭喜了，你踏入地獄的第一步，你有了牽扯的東西。”</br>
程筱溫坐下來：“這不是牽扯的東西，是牽掛，顧青城，比起捏碎一個人，我覺得還是愛要來的更美好。”</br>
顧青城說：“唐玉玨從十幾歲一直到現(xiàn)在三十幾歲，他玩兒了十幾年了，你覺得他會因為你收心？”</br>
程筱溫為自己倒了一杯水，吹了吹：“不是我太自信，未來的路很長，就算是我活到四十多歲，那也還有二十幾年，我已經(jīng)恨了二十年，累了，哪怕是試一試，我也愿意。”</br>
顧青城這一次沒有說話，他忽然覺得，這個時候的程筱溫，很像是喝醉了就自言自語的母親。</br>
這是程筱溫第一次心平氣和地和顧青城坐下來說這些東西，雖然說她心里還是恨顧青城，恨不得把他碎尸萬段，但是，一想到唐玉玨臉上的笑，一想到他憋屈的模樣，她對這種事情就看得淡了，徹底淡了。</br>
她本可以不給顧青城說這些話的，但是她想要說出來，因為在心里的話，永遠都不算是真話，只有說出來的話，才算數(shù)。</br>
哪怕面對的是一個仇人。</br>
不過，就像哪位偉人說的，這世界上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br>
闊別四個月，程筱溫重新躺在程家屬于自己的這張床上，第一次覺得，從床頭看向窗外，四四方方的窗戶正好可以將外面的天空劃出一小塊區(qū)域，可以看得見墨藍色的天空，和一輪圓月。</br>
她看了一眼日期，農(nóng)歷十五。</br>
月亮不算是太遠，十五的月亮十六圓，明天，阿七，等我回去。</br>
第二天一大早，顧青城就開車來接她，美名其曰說是要約會，實際上是帶著她來找張珉樹。</br>
程筱溫疑惑：“你和張珉樹是怎么認識的？”</br>
“在國外。”</br>
在車上的這二十分鐘，程筱溫回想起了和和張珉樹的過去，開始的慘烈，結(jié)束的也慘烈。</br>
開始，是因為程筱溫在路上被幾個小混混劫持，張珉樹踩著月光過來救她，自己卻挨了一悶棍，斷了兩根肋骨。</br>
但是，也正是在程筱溫去醫(yī)院照顧張珉樹的時候，兩個人漸漸地開始喜歡，惺惺相惜。</br>
程筱溫沒有對任何一個人一見鐘情過，張珉樹一樣，唐玉玨也是一樣，所有一見鐘的都不是情，而是臉。</br>
只不過那段感情的后來，因為程筱溫父親程長安的介入，強勢介入。</br>
現(xiàn)在又很多細節(jié)程筱溫都已經(jīng)記不清楚了，但是她記得程長安說的一句話，他說：“我的女兒，就算是私生女也不能嫁給這種窮小子！”</br>
程筱溫想到都會禁不住笑出來，冷笑出來。</br>
她在程家從來都沒有過自由，好像被束縛的鳥，折斷了翅膀，有用的時候供人觀賞，沒有用的時候就丟到儲藏室里去自生自滅。</br>
只不過，那時候的她和張珉樹，偏偏就違逆了程長安的話。</br>
程長安找到了張珉樹的父母，給出的條件是可以幫助他們一家三口出國，完全擺脫這種窮困的生活，張珉樹的父母幾乎立刻就同意了。</br>
這是可以平步青云的一條捷徑，對于苦難的人家，真的是天上掉餡餅的幸運，被無意間碰到了。</br>
程長安也給程筱溫做工作，如果他離了你，會過的更好，不要拖累他了，一個好孩子。</br>
程筱溫當(dāng)時對程長安報以冷笑。</br>
程筱溫不同意，張珉樹也不同意，他甚至專門跑到程家，當(dāng)著程長安的面，說不同意，然后程傅秋和簡聲就找了一幫打手，在院子里打了張珉樹。</br>
這不是單挑，也不是群毆，而是單方面的挨打，張珉樹沒有還手。</br>
程筱溫在樓上看的眼眶都紅了，沖下樓來，推開了程傅秋，伸開雙臂擋在張珉樹前面：“都住手！滾！”</br>
張珉樹伸手觸碰了一下身前的程筱溫，程筱溫一個巴掌甩過去：“你也滾！滾去美國去吧！不要讓我看到你！”</br>
“你放棄了么？”張珉樹臉上被劃傷了，殷著血，看著就站在觸手可及的程筱溫。</br>
程筱溫瞪大眼睛，一眨不眨，以免自己的眼淚不流出來，她點頭，大聲說：“是，我放棄了，我堅持不下去了，你走吧。”</br>
張珉樹靜靜地看了程筱溫很久，然后一句話沒有，拖著被打斷的腿，一步步走出去。</br>
程筱溫這時候才流下了眼淚。</br>
她在心里說，如果你這個時候轉(zhuǎn)過來抱住我，我愿意跟你一起流浪，真的。</br>
可是，她放棄了，張珉樹也放棄了。</br>
每一段愛情，開始于怦然心動，卻取決于彼此的堅持。</br>
放棄了，就是放棄了，永遠也回不去了。</br>
在之后的日子里，周曉柔有無數(shù)次都在問程筱溫，如果當(dāng)初張珉樹沒有去美國，那現(xiàn)在是不是就不一樣了。</br>
程筱溫搖頭：“沒有如果，周曉柔，所以不會不一樣。”</br>
這一次，顧青城載著程筱溫來見張珉樹，說：“只是為了圓你一個心愿。”</br>
程筱溫自然不相信顧青城會這樣好心，冷冷說道：“那真是謝謝你了。”</br>
張珉樹見到程筱溫的時候，只是頷首笑笑：“你好。”</br>
程筱溫也笑了笑：“你好。”</br>
張珉樹說：“好久不見。”</br>
程筱溫點了點頭：“確實是好久不見。”</br>
有很多時候，初戀就這樣被淹沒在時光的匆匆里了，程筱溫重新聽見張珉樹的聲音，甚至有一種想哭的感覺，只是因為已經(jīng)過了三年了。</br>
初戀，永遠都是甜蜜的，回憶起來都會情不自禁的笑出來。</br>
但是對不起，程筱溫不會回憶。</br>
張珉樹和程筱溫對坐在落地窗外的一頂太陽傘下，陽光金燦燦地灑下來，將太陽傘在地上照出一個圓圓的輪廓。</br>
張珉樹還記得程筱溫喜歡喝原味的奶茶，就給程筱溫叫了一杯奶茶。</br>
程筱溫看著手里的這杯奶茶，忽然就想起來，在和唐玉玨第一次出去約會的時候，唐玉玨也給她買了一杯奶茶，但是那個時候程筱溫說自己對奶茶過敏。</br>
想到這兒不禁噗嗤一聲笑了出來。</br>
張珉樹也笑了笑：“最近過的怎么樣？”</br>
程筱溫用吸管把奶茶扎開：“過的很好，你呢？”</br>
“和跟你分手的時候一樣，不好不壞。”張珉樹臉上帶著淡淡的笑，一如在高中時候，整個人都是淡然的感覺。</br>
彼此之間好像真的沒有什么話說了，除了問你好，說好久不見，還有什么呢？已經(jīng)三年沒有見面沒有聯(lián)系了。</br>
有時候，時間帶走的不僅僅是光陰，還有曾經(jīng)的那種感覺。（未完待續(x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