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大軍暫退, 傅炎祖滿載而歸,被困兩日, 青峰城終于迎來好消息。
傅炎祖一路提著突厥士兵的人頭回來向闕舒交差順便受一番褒獎之后,立即回府睡覺。誰都知道在突厥大軍退出西羌境內(nèi)之前, 勝利都是短暫的。
闕舒見何容錦靠著桌子打盹兒,心生憐惜,推著輪椅到他身旁,手指輕輕地摩挲著他的臉。
何容錦閉著眼睛道:“擾人清夢。”
闕舒越看心越癢,忍不住將嘴湊了過去。
何容錦突然閃身坐到另一張椅子上。
闕舒滿臉不贊同道:“不怕崴了腳?”
何容錦道:“怕被非禮。”
闕舒又想笑又覺得掛不住臉,嘴角抽了兩下才道:“去床上躺一會兒吧。”
何容錦道:“恭送王。”
“我在你屋里坐坐。”他死皮賴臉地不想走。
何容錦趴在桌上打算繼續(xù)打瞌睡。
“罷了。”闕舒嘆了口氣,搖著輪椅往外走, 門檻已經(jīng)被拿走了, 進進出出倒很方便。他到了門口才想到何容錦又沒用輪椅進出,正要回頭提醒,就看到門板砰砰兩聲被何容錦的掌風掃上,將自己拒之門外。
他呆呆地盯著門板, 許久才嘆了口氣。
塔布看出他心情不好, 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后。
“塔布啊,你打算何時成親?”
闕舒突如其來的問題將塔布問懵了,想了想才道:“有中意的便成親。”
闕舒抬頭道:“如何算中意?”
塔布躊躇很久都未作答。
闕舒知道他為人木訥,倒也不強求,就在他以為不會有答案時,塔布突然道:“像王和赫骨將軍這樣的,便是了。”
向前滾動的輪子微微一頓, 闕舒的手搭著輪子,眼底風云涌動,各種情緒交錯復雜,好半晌才道:“莫像我們這樣。”
塔布一怔。
“不要讓心上人這么辛苦。”闕舒想起何容錦的樣子,心里隱隱作痛。
塔布道:“王為何不讓將軍少辛苦一點?”
闕舒被問得說不出話來。
何容錦外冷內(nèi)熱,別人對他再不好,他也總愿意多記別人的好一點。這一點或許連何容錦自己都沒有發(fā)現(xiàn),但是闕舒發(fā)現(xiàn)了,所以他不斷地放低姿態(tài),不斷地委曲求全,不斷地說著連自己都感到面紅耳赤的情話,因為這是何容錦的弱點。明知道當年自己的所作所為不可原諒,卻寧可看著何容錦收起瀟灑的羽翼在他布下的情網(wǎng)中左右為難也要將他留在身旁,只因為他再也無法忍受失去的痛苦。
其實,他只是看中何容錦的心軟不斷地試探底線罷了。
莫名地,討厭自己起來。
塔布看著闕舒面無表情的模樣,卻感到了一陣心酸與悲哀。
偷襲失利并未對突厥的士氣造成太大的影響。就在闕舒和傅炎祖都以為突厥必定會休整半日再攻的時,突厥大軍卻出乎意料地只休息了一個時辰。
傅炎祖被喊醒的時候,恨不得一刀砍死對方,再砍死自己長眠。
但他終究不能這樣做。
突厥強攻,一如昨日。
傅炎祖坐鎮(zhèn)城頭,已不似昨日那般慌里慌張。
至傍晚,夕陽西下,徒留一抹依稀辨清人影的淺暉時,突厥鳴金收兵。
傅炎祖尚未開口,就聽何容錦道:“上次吃了大虧,這次突厥必有準備,不可乘勝追擊。”
何容錦說的時候倒沒想太多,他做慣了上將軍,當慣了指揮官,說這些話是自然而然,可脫口之后便心知不好,果然,傅炎祖的臉色比適才黑了一點。
“將軍所言甚是。”傅炎祖到底顧忌他的身份,不愿出言反駁,只是硬邦邦地回答道,“本將自會小心。”
這便是還要去了。
何容錦無奈地目送他出城。
不過這趟倒是沒發(fā)生何容錦擔心之事,傅炎祖照樣提著幾個人頭回來,損失的人手倒比上次多了兩倍,到底是有了防備。
何容錦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
傅炎祖兩番出戰(zhàn)身心俱疲,也不回府了,隨意在城頭附近的飯館里拼了幾把凳子倒頭就睡。
何容錦心中惴惴不安,決定還是找闕舒商量商量,誰知剛回府就聽說闕舒病了。“我剛剛見他的時候還好好的。”他懷疑地盯著塔布。
塔布嘆息道:“王是熬出來的。”
何容錦進門,就看到闕舒趴在床上,臉色通紅,毫無生氣的模樣,強壓下心頭的不忍,他上前摸他的額頭,竟很燙手。
一個小童捧著藥匆匆忙忙地進門,小聲道:“吃藥了。”
何容錦接過碗,輕輕地拍了拍闕舒,“王,吃藥了。”
闕舒雙眼張開一條縫隙,看到他,眼底亮了亮,卻依舊趴著不動。
“吃完藥再睡。”何容錦想扶他起來,可闕舒一動都不愿動。
“這樣如何吃藥?”他想找塔布幫忙,卻發(fā)現(xiàn)他和小童都出去了,甚至體貼地關(guān)上了門。這莫非就是關(guān)心則亂,不然自己又怎么會沒有注意他們的動靜。
他的沉思讓闕舒不悅。他抬手想摸何容錦的臉,卻被反手抓住了。
“先吃藥。”他還是那句話。
“你喂我。”沙啞的聲音,每個字都有氣無力。
何容錦道:“你起來我才能喂。”
闕舒不動,卻努力地將頭側(cè)過來,然后張嘴。
何容錦就著他的姿勢比劃了半天,怎么看都不可能,最后無奈地將他一把抓起用手臂環(huán)住,盡量不碰觸到他的傷口,再將碗遞到他的唇邊。
闕舒盯著碗不動。
“喝藥。”
“喂。”
“我不是在喂?”
“……”
“喝藥。”
“喂。”
“……”
何容錦不耐煩了,低頭道:“你到底想要怎么樣?”
闕舒腦袋昏沉沉的,但對自己的欲望了如指掌,聞言只是抬了抬眼皮,默默地望著何容錦的嘴唇。
何容錦怔住了。他大概從來沒想過這個人竟然到了這個地步想的還是這種事情。
“王。”他嘆息。
闕舒的脾氣和執(zhí)著全上來了,整個腦袋好像只能裝的下這一個字一件事,“喂。”
“……”
何容錦看著碗皺眉,“我討厭喝藥。”
闕舒眼皮子耷拉下來,默默地張開嘴巴。
何容錦立馬把碗塞過去。
好不容易吃完藥,何容錦正想扶他重新趴下,就聽他道:“喂。”
何容錦道:“不是吃完了嗎?”
闕舒看著桌上的蜜餞,大概是塔布怕藥太苦特地找來的。
何容錦道:“我若說我也不喜歡吃蜜餞呢?”
闕舒低著頭沒說話。
何容錦看了看四周,最好解開自己的腰帶。
闕舒眸光閃爍了一下。
何容錦一甩腰帶卷了一顆蜜餞來,塞入口中用牙齒咬住,然后低頭。
闕舒迫不及待地迎上來,吸住蜜餞的同時還吮住了何容錦的嘴唇。
何容錦剛想退,才發(fā)現(xiàn)闕舒的手,竟然順著他敞開的外衣探到衣服里面……他推開闕舒,“不要得寸進尺,還有,你的胡子很扎人。”
闕舒含著蜜餞,一手摟著他的腰,一手抓著他的衣服,眼底的情意如綿綿細雨一般,密集地灑在何容錦的臉上,心頭。
“赫骨。”他緩慢而鄭重道,“我只要你一個。”
是病得太迷糊還是何容錦溫柔得太美好,闕舒已經(jīng)分不清了,他只知道自己說完這句話之后,就像把肩膀上的千斤重擔丟了開去,滿心都是輕松與期待。
何容錦似乎愣住了,臉上并沒有出現(xiàn)他所期待的驚喜,而是沉默地扶著他趴好,說了聲“好好休息”便出去了。
……
這是什么意思?
闕舒的腦袋更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