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容錦抬起頭, 便看到十幾個突厥護衛隊隊員手持畫紙氣勢洶洶地沿街搜查。
街頭百姓爭相避讓。
“你們有沒有見過這個人?”
護衛隊很快來到他面前。
何容錦掃了一眼,心中震動。因為畫中人并非是他以為的祁翟, 而是闕舒!
他的遲疑讓護衛隊很不耐煩地又問了一遍,他忙捏著嗓子道:“不曾見過。”
護衛隊很快追到下一家去了。
何容錦坐在小吃鋪里, 心思百轉。為何他們要找的人是闕舒不是祁翟也不是塔布?難道祁翟和塔布已經落入了他們手中?可是闕舒在使團中并不顯眼,確珠為何獨獨要找他?
莫非……
回想確珠那聲“赫骨將軍”,他的心不斷下沉。當時他只想找到闕舒,所以沒有深究,細想起來,確珠知道他是赫骨顯然不是一日兩日,卻從來沒有提過, 甚至主動促進他和西羌使團接觸的機會。說確珠毫無所圖, 他是千萬個不信。要說什么值得突厥小可汗精心策劃,只怕就是今日紙上所畫之人。
……
圈套!
何容錦有些坐不住了,總覺得在自己閑坐的片刻,闕舒有可能會落進確珠的圈套中去。這件事中有太多的疑團需要解開, 可目前他唯一想做的就是找到這個被疑團緊緊包裹著的人。
顧不得自己一拐一拐是否會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他從小店鋪出來,順著突厥護衛隊走過的路,挨家挨戶地找下去。
正午時分,烈日炎炎。
何容錦額頭時不時有汗水淌下,已分不清是熱汗還是冷汗。他只知道緊緊地跟住這些護衛,要是闕舒落入確珠手中,一定會有人來通知他們撤離。
突厥護衛從涼茶鋪離開, 他正要跟上,就看到一個眼熟的身影從涼茶鋪的一角閃過,鬼鬼祟祟地鉆進一條狹窄的巷子里。
何容錦心中一動,下意識地跟了上去。
巷子極窄,僅容一個人穿過,盡頭有個轉角。他剛要拐彎,就感到腳踝被什么東西勒了一下,隨即一陣清脆的鈴聲響起。
前方破風聲傳來。
何容錦抬手夾住對方劈過來的刀,不等對方回神就問道:“祁翟在何處?”若他沒有認錯,這人應當是西羌使團的護衛之一。
對方死死地抓著刀柄,“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何容錦放開刀,低頭看著腳踝前方那條系著鈴鐺的線。若非他腿腳受了傷,腳步絕不可能邁得這么低。
對方揚手又是一刀,何容錦單指彈開刀刃,將他推入拐角處,抬腿邁過長線,正要說話,就看到那人拔腿跑了兩三丈遠。無奈地搖搖頭,他提氣朝前幾個空翻到那人面前。
“要殺就殺,不要婆婆媽媽!”那人知道自己不是對手,干脆仰頭露出脖子。
何容錦揭開面巾道:“是我。”
那人盯著他好半晌才試探道:“何總管?”
何容錦嘆氣道:“非常時期,不得不行非常之事……”
“我明白。”那人看上去比他還尷尬,“何總管是來……”
盡管認出了他,但對方眼底的警戒不但沒有減少,反而越發濃郁。何容錦知道自己的身份使對方諸多懷疑,便道:“我來幫忙的。”
那人道:“哦。”聽語氣并不十分相信。
何容錦道:“我已經不是小可汗府的總管了。”
“哦。”
何容錦見他油鹽不進的模樣,只得咬咬牙道:“我是赫骨。”
那人驚詫道:“什么?”
何容錦道:“西羌上將軍,赫骨。”
那人皺眉道:“我見過赫骨大人,他是我王手下頭號猛將不假,可是什么時候成了上將軍?啊,你是閔敏王封的上將軍?”
何容錦沉默。兩句話,前一句他沒聽懂,后一句聽得心頭酸澀。
那人盯著何容錦,握刀的手暗暗用力,“你是要找祁翟大人報仇嗎?”
何容錦道:“即使我要報仇,也絕不會與突厥聯手來對付西羌。縱然我不再是上將軍,也還是西羌子民。”
一句話聽得那人不禁動容,“將軍。”
何容錦道:“若你還不放心,就幫我帶個口信給祁翟,我會在涼茶鋪里等他回消息給我。”他說罷,轉身就走,毫不拖泥帶水。
后面傳來急促的跑步聲,越來越遠。
何容錦想了想,還是轉身跟了上去。他從頭到尾都沒有否認傳消息給氣海,可見是知道他的下落。雖說這么做有出爾反爾之嫌,但非常時期行非常之事,萬一在他守株待兔的時候那頭出了意外,那才叫后悔莫及。
不過對方似乎也想到會有人跟蹤,不但在巷子里轉悠半天,還在鬧市里兜了兩圈,直到傍晚才慢悠悠地回到原先的涼茶鋪。
何容錦在他抵達之前就搶先一步裝模作樣地坐在那里佯作等候。他明顯感覺到對方看到他之后神色才稍稍放松,隨后又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地鉆回那條巷子里。
巷子狹窄,何容錦不敢靠太近,只能根據他的腳步聲,不遠不近地跟在后面。
早該想到他既然會在此處設下線鈴,定然是怕有人發現此地,自己何苦跟著他到處溜達,在這里守株待兔豈非更省力。想歸想,腳步卻不肯稍有放松。
半日追蹤下來,他受傷的腳又開始一陣一陣作痛,只是對他來說,這樣的痛不過是毛毛細雨,不足為慮,唯一要擔憂的是好轉的傷勢會否惡化。
敲門聲打斷他的思緒。
他縱身上屋檐,伏地身體,看著對方走入一戶民居內許久都不見出來,心知這里多半就是西羌使團被打散后的臨時落腳點。
這戶民居極小,沒有院落,想進屋只有門窗兩條路。
他猶豫了下,還是決定老老實實地敲門。
門連續敲了將近一炷香的時間,始終沒有人應聲,但能夠聽到門背后隱約的走動聲。
何容錦無奈開口道:“是我。”
里面響起一陣慌亂,過了會兒,門終于被拉開一條縫。開門的正是之前被他跟蹤的西羌護衛,他滿臉怒容道:“你跟蹤我!”
何容錦嘆氣道:“我逼不得已。”
護衛道:“你到底想如何?”
何容錦道:“我想見祁翟。”
“他不在這里。”
“不在?”何容錦歪頭,目光掠過他朝屋里看去。盡管屋內沒有點燈,光線晦暗,卻依稀看得出里面坐著一個人。
護衛道:“只有我和我的同僚在。”
何容錦沒有追問下去,“你們有何打算?”
護衛道:“我們想先尋找祁翟大人的下落。”
何容錦不動聲色道:“有眉目了嗎?”
護衛黯然地搖搖頭。
何容錦猛然一掌推開他。
雖是猝不及防之下,但護衛的身體仍用力朝前一頂,卻被他的掌力彈得更遠。
何容錦邁入屋中。
原本坐在屋里的人顯然有了準備,飛速地躲入了帳子里。
……
何容錦想,也許他猜錯了。這個人既不會是祁翟也不會是闕舒。祁翟沒有這么靈活的身手,闕舒沒有這么小的膽子。縱然如此想,他還是抱著一線希望地向前一步,揭開帳子。
塔布無辜地看著他。
“你……”看到他對何容錦來說已經是意外之喜!他在這里,闕舒和祁翟應當也不會遠。何容錦脫口問道:“闕舒呢?”
塔布道:“我和王失散了。”
何容錦先是心頭一驚,隨即發現塔布眼神閃爍,神色十分慌張,心中頓時疑竇叢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