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在場的人都彼此看了一眼,好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高靖書第一個出聲,笑贊:“真是太好了”
其他官吏紛紛松了口氣,臉上也都帶了笑容。
無百姓傷亡,府臺衙門的罪過就要輕得多,等上報朝廷時再對公文稍加潤色,罪過或許還能變成功勞。
李知府沒再往后念,目光已將整封信掃完,而后抬眼看向梅蕭仁,眼神頗有些深意。
梅蕭仁輕笑了笑,在老李開口之前俯身拱手:“是知府大人疏散百姓疏散得及時,才使瀧縣數(shù)千百姓免于傷亡。”
工房的官吏見梅蕭仁這么說,大都羞愧地低下了頭。
李知府滿面欣然,手拿文書指了指她,縱然一句話都沒說,心下已是萬分欣慰。
后來,李知府派駐守州府的府兵去瀧縣救災(zāi),待洪澇退去,助瀧縣縣衙恢復(fù)城內(nèi)的秩序。
虛驚一場,喜憂參半,但災(zāi)禍畢竟是災(zāi)禍,府衙為此設(shè)宴不妥,李知府便讓梅蕭仁與高靖書等下屬去他府上小聚。
李府后廳里置了數(shù)桌酒席,在座的都是李知府信得過的自己人。
李知府喝了酒,話也多了起來,端著酒杯指向一旁的梅蕭仁,“梅蕭仁,老夫果然沒看錯你”
眾人都聽得出來,李知府的話說得分外嚴(yán)肅,這樣的嚴(yán)肅昭示著知府大人的話是由心而發(fā),絕不是出于客氣。
梅蕭仁端起酒杯敬老李,“是知府大人引導(dǎo)有方。”
李知府喝了酒,擱下酒杯睨著她道:“少跟老夫裝客氣,是你的功勞就是你的,老夫不會搶。”
知府大人的話說得越是隨意,就越是說明他已不拿梅蕭仁當(dāng)外人,而是當(dāng)比自己人還要親近的心腹,這讓其他官吏羨慕不已。
老李實誠起來也夠?qū)嵳\,但梅蕭仁深知她在朝廷面前渺小如螻蟻,多一個功勞頂多領(lǐng)點獎賞,而老李不同,他若不收下疏散百姓這個功勞,恐怕會擔(dān)上治州不利的過失。
知府大人和通判大人互讓的功勞是什么,眾官吏心知肚明,沒人點破卻又紛紛舉杯敬梅蕭仁,或是贊她年輕有為,或是贊她果敢睿智
拍馬屁梅蕭仁的話此起彼伏、不絕如縷,但有一處卻極為安靜。
高靖書從入席起就沒說過幾句話,獨自喝了不少悶酒。
梅蕭仁與葉知夜深才回府,庭院里還有孩童的嬉笑聲。
梅蕭仁進了庭院,兩個小鬼便迎過來,笑喊:“公子回來了。”
在錦州的時候,她聽楚鈺的提議,將自在和飛花寄養(yǎng)在衛(wèi)大學(xué)士的別苑里,直到出巡河工前才讓葉知去錦州接他們回來。
她知道有楚鈺的托付,衛(wèi)府的人一定會照顧好他們,但沒曾想兩個孩子在那兒不僅不愁吃穿,還被養(yǎng)得胖了不少,不再是當(dāng)初那副瘦骨嶙峋的樣子,性子也變得十分活潑。
梅蕭仁摸了摸飛花的頭,小妮子的頭發(fā)從前有些枯黃,如今全養(yǎng)好了,烏黑如墨,戴她那些發(fā)飾一定很好看。
葉知對她輕言:“我去衛(wèi)府接他們的時候,衛(wèi)府的人說這兩個孩子是練武的好苗子,那里的侍衛(wèi)曾教過他們一些,建議大人回來后給他們找個師傅繼續(xù)練練。”
“是嗎”梅蕭仁笑看著自在飛花,俯身問道:
“你們習(xí)武了”
自在飛花點了點頭,說著就擺開陣勢打給她看。
不到一年的時間學(xué)不會多少,拳腳雖弱,但梅蕭仁看得出兩個孩子很高興。
既然他們喜歡,那習(xí)武也好,還能保護他們自己不受欺負(fù)。
第二日,梅蕭仁提早去了縣衙,給兩個孩子找?guī)煾怠Kx中的人是府衙的林捕快,之前護送她去巡視河工的侍衛(wèi)之一。
府臺衙門的捕快與縣衙的捕快不同,府衙的捕快多少都有些真本事,不是平庸之輩。
巡視河工的路上她曾看他們切磋過,林捕快是里面功夫最好的。
對林捕快而言,通判大人是府衙的第三把手,如今又深得知府大人器重,還是個好官,他當(dāng)然樂意賣通判大人這個面子,答應(yīng)每天忙完差事就去府里教兩個孩子習(xí)武。
事情辦妥,梅蕭仁準(zhǔn)備離開,抬頭瞧見章立本找來了這里,對她拱手:“梅大人,知府大人傳喚。”
梅蕭仁抬頭望了望天色。老李這么早就來了衙門,可見多半有事,而且還是急事。
梅蕭仁與章立本去到二堂,見老李在里面,高靖書也在。
高靖書平日一向好面子,注重儀容,官服穿得十分整潔,今日卻有些許褶皺,像是出門出得倉促,沒來得及細細整理。
李知府見她來了,開口就問:“梅蕭仁,河堤決堤的原因你可知曉”
梅蕭仁心下平靜,她若不知曉,又怎能防患于未然,但是她昨日沒告高靖書的狀,這個時候才說出實情就成了隱瞞。
梅蕭仁只道:“回大人,卑職之前發(fā)現(xiàn)河堤上有個缺口,已當(dāng)場命人封堵,不知是不是那個地方。”
李知府追問:“河堤為何會有缺口”
“卑職只看見有缺口,至于為何會有,卑職不知。”梅蕭仁應(yīng)道。那日眾官吏只心照不宣,沒有誰明說過是高靖書的主意,那她就裝不知道,讓高靖書自己交代好了。
他昨日不是也打算讓她自己承認(rèn)過失嗎
風(fēng)水是會輪流轉(zhuǎn)的
李知府又肅然問工房的官吏:“說,缺口從何而來”
官吏們沒有一人敢吭聲,只是怯怯地瞧向高靖書。
高靖書的目光一直盯著李知府手里的文書。府臺大人一早就傳喚他們過來,而他來時見府臺大人已手握文書,明顯是瀧縣的人又交代了什么。
如此大的紕漏,哪個官吏肯幫他隱瞞到底,也不是他抵賴就能賴得掉的。
知府大人亦是在等他自己交代。因為那幾個鄉(xiāng)紳求他挖溝渠的事,府臺大人知道,只是沒同意。
高靖書上前一步,主動承認(rèn):“回大人,那缺口是卑職命人鑿的。”
“你倒是認(rèn)得快。”李知府冷哼了聲,將文書往他跟前猛地一砸,霎時火冒三丈,“你竟瞞著老夫私挖溝渠,置瀧縣數(shù)千百姓性命于不顧”
“大人,卑職以為只是一道小小的缺口,不足以造成決堤,此事一定另有原因。”
“你可知你下令鑿穿的是什么地方”
“在幾個莊園的上游,如此才能引水灌溉農(nóng)田。”高靖書再次拱手,“卑職這么做也是為百姓的生計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