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月彎回了房間,薛聿早在她說想約閆齊的時候就被氣出了內傷,電影畫面再絕也都只是火上澆油。
那杯西瓜汁還放在陽臺,薛聿心里燥,拿起來幾口喝完后關掉了電腦。
客廳很安靜,她房間亮著燈,沒什么聲音。
她會不會是在找其他同學打聽閆齊的聯系方式?
或者,她已經有了微信,在斟酌怎么開口約?
薛聿又灌了兩杯涼白開,依然壓不住心頭那團火,回頭盯著那扇緊閉的房門。
吳嵐要到周一才能回來,如果她在家,他還能使絆子讓她阻止梁月彎出門,明天才是周日,她有一整天的時間。
不行。
兩分鐘后,薛聿找到家里的電源總閘,毫不猶豫地拉下電閘。
梁月彎還沒睡,突然停電,也嚇了一跳,客廳傳來椅子碰撞的聲響,她摸索著打開房門,“薛聿?”
她又叫了一聲,才聽到他忍耐著悶聲吸氣。
“這兒,我在呢,可能是跳閘了。”
“你沒事吧?”
“被絆了一下,沒事。”
“能修好嗎?”
“應該可以,我試試,椅子倒了,你先站著別動。”
這是梁月彎自己的家,她比薛聿更熟悉。
已經將近十二點了,外面沒幾家還亮著燈,樓道里空蕩蕩的,動作稍微大一點都有回音,薛聿個子高夠得著,不需要踩椅子,梁月彎站在旁邊舉著手機幫他照明。
“保險絲燒壞了,天黑看不清,等明天天亮了再修,吳姨在外地,你給她打電話也沒用,反而讓她擔心,先將就一晚上。”
他接過手機,照著路讓她進屋,“你不會怕黑吧?”
梁月彎小時候經常一個人在家,停電的話睡覺就好了,“我不怕。”
薛聿:“我怕。”
梁月彎抬頭看他,他臉不紅心不跳,坦然自若。
客廳幾把椅子剛才被他撞得東倒西歪,眼看著他的腿又往桌角那邊伸,梁月彎拽了他一下,“小心,你看路啊。”
薛聿順勢抓住她的手,“你家我還不熟悉,別碰壞了吳姨最喜歡的花瓶,還是你牽著我比較保險。”
梁月彎之前在陽臺待了好一會兒,吹了風,一身涼意,薛聿身上卻是熱騰騰的。
透過掌心傳來的熱度讓梁月彎突然意識到她和薛聿之間過于親密,下意識想把手抽出去,卻被他抓得更緊。
“家里好像還有根蠟燭,點上就不黑了,但是我忘記放哪兒了,薛聿……你把手松開,嘶!你衣服勾著我頭發了。”
“哪兒?我看不見……誒誒誒你別推我,”他被甩開的那只手又搭著她肩膀,腰往下彎,幾乎半個身體靠在她身上才勉強站穩,“先扶我去床上坐著。”
頭發勾住了拉鏈,扯得頭皮疼,梁月彎被薛聿半拉半擁地推進了他房間。
這原本是她的臥室,薛聿住進來之后,她就一次也沒有進來過。
黑乎乎一片,頭發還絞在他衣服的拉鏈里,她也沒心思看別的。
薛聿借著手機那點光亮試著輕輕扯了下拉鏈,“勁兒是不是太重了,疼不疼?”
“還好。”
“你離我太遠,再近點,身體別動,頭往左邊偏一點,不對,右邊。”
他要求多,話也多,坐著站著都不行,手也變笨了,就像被夾頭發的人是他,梁月彎莫名地想笑,她忍了一會兒,耳邊溫熱的呼吸吹進脖子里,有些癢,實在忍不住笑出聲。
“笑什么,”他忽然低下頭,視線和她平齊。
梁月彎呼吸一窒,她甚至可以看到手機在他瞳孔里倒映出的亮光,有些不太自然地往后仰,卻壓住了他撐著床沿的手,很快就反射性地避開,導致身體失去重心往后倒。
頭發還纏在他衣服上,他被帶著一起倒在床上。
“好痛,”手機砸到了鼻子,鼻腔里的酸澀感讓她很不舒服,夜色深處眼角流出的那滴生理性眼淚沁進他手掌。
“薛聿,你把外套脫了吧。”
薛聿稍稍撐起身體,“脫了我穿什么?”
“你里面沒有穿嗎?”
“沒穿,男的都不穿。”
“……我又不看,”梁月彎無語,小聲嘀咕,“這么黑我也看不清。”
“我倒是想給你看,”他笑了笑,“拉鏈被你的頭發卡死了,沒法兒脫。”
“那怎么辦?我這樣好難受,脖子都僵了,我們總得睡覺吧。”
薛聿也不怎么好受,他小心調整姿勢盡量不拉扯到她頭發,側身和她面對面側躺著。
“胳膊沒力氣了,歇五分鐘。”
倒扣在被子上的手機照出一束光打在屋頂,光線擴散到邊緣就越來越模糊。
房間里分明靜得只剩下彼此的呼吸聲,卻又熱烈得如同有兇猛浪潮從四面八方涌來,起初還能藏著、躲著,可多熬過一秒就愈發按耐不住,聲勢浩大,翻涌著像是要掀天揭地。
薛聿后背微微汗濕,潮熱的灼濕感讓他有些喘不上氣。
他沒說話,梁月彎也安靜地躺著。
他動了動身體,手臂碰到她的,她悄悄往旁邊挪了一點。
半小時前兩人之間劍拔弩張的氣焰,這會兒散得干干凈凈。
斷電之前她已經準備睡覺了,穿的是睡衣,手機的光沒那么亮,房間里昏暗朦朧,雖然看不太清,但也不至于伸手不見五指。
刺耳的轟鳴聲打破了寂靜,這附近有貨車軌道,薛聿心想,今晚火車經過的時間真早,平時都是凌晨四五點。
然而偏偏有一道聲音破空而來戳穿他自欺欺人的拙劣謊言。
砰……砰……砰……
你聽,這是你的心跳聲。
薛聿一邊暗暗嘲笑自己經不住半點考驗,一邊又控制不住地想知道此時此刻的梁月彎是不是也和他一樣備受煎熬,于是他偏頭看向她,想看看她此時的模樣。
總該回應他幾分少女青澀的羞赧,哪怕只有一點點。
“你休息好了嗎?”梁月彎揉了揉脖子,“要不你還是直接拽斷吧,反正我平時綁馬尾也看不出來,薛聿?你別就這樣睡著了,我不想落枕。”
幾句話攪散了薛聿腦袋里的幻想,也幸好,否則再這樣繼續下去他一定會露出馬腳。
“沒睡著,”他穩住話音,像什么都沒有發生過,“你坐起來,我再試試。”
他不像剛才那樣話多,手指靈活撥弄著,終于把她從這尷尬的局面里解救出來。
“你先用手機聽會兒歌,我去給你找蠟燭,”梁月彎腿有點麻,站著緩了緩。
薛聿小時候是真的怕黑,吳嵐還哄過他睡覺。
“手機沒電了,”薛聿悄無聲息地把剛摸到的手機往枕頭下面藏。
“那你用我的,”她沒有懷疑,“但是我的也沒多少電,還是得先找到蠟燭。”
薛聿說好。
梁月彎翻箱倒柜,好不容易在抽屜里翻出了一根舊蠟燭,又不知道打火機在哪里。
兩個人從廚房到陽臺,從客廳到臥室,在不到一百平的房子來來回回轉了十來圈,折騰到很晚才睡。
……
天氣預報不準,第二天還沒起床就下雨了。
雨水噼里啪啦打在陽臺上,花盆里的泥水濺得到處都是,薛聿看著外面陰沉沉的烏云笑得得意。
這么大雨,別說爬山,出門都是問題。
小腿昨晚撞到椅子,一夜過去后皮膚顯出一大塊烏青,薛聿換了條短褲,滿意地打開房門。
梁月彎在廚房煮餃子,擺了兩個碗。
調湯汁的時候瞟了一眼站在陽臺看雨的薛聿,她穿兩件衣服都覺得冷,他竟然穿短褲。
“天氣預報真不靠譜,怎么說下雨就下雨,”他長長嘆了一口氣,“那些周末早起爬山的人這會兒肯定后悔死了,待家里多舒服。”
梁月彎沒搭腔,把煮好的餃子盛出來,自己只吃幾個,給薛聿的是一大碗。
速凍餃子味道也就那樣,薛聿吃得連一滴湯都沒剩,他負責洗碗,外面暴雨傾盆,雷聲轟鳴,梁月彎也不敢催他修電路。
屋里光線偏暗,梁月彎回房間寫作業,沒過多久薛聿也敲門進去,還拿著一張卷子,挺像回事。
昨晚睡得太晚,梁月彎被一道數學題大題折磨得沒了精神,趴在書桌上,有些昏昏欲睡。
半黃半綠的梧桐樹葉被洗得發亮,風吹雨淋落了滿地。
薛聿往她左耳里塞了只耳機,另外一只他戴著,是首英文情歌,連窗外嘈雜的雨聲都多了幾分韻味。
梁月彎問,“你是不是感冒了?”
他偏過頭咳嗽,“可能有點,秋冬衣服還在那邊,沒帶過來。”
“等雨停了回去拿吧,下周還會降溫,”梁月彎看他咳得臉都紅了,“家里有感冒藥,要喝嗎?”
“算了,懶得動。”
他一直在咳嗽,扁桃體發炎容易引起高燒,梁月彎擔心他感冒加重,“我幫你倒水。”
薛聿點了下頭,“好。”
梁月彎出去了幾分鐘,再回來時兩只手都滿滿的,杯子里的開水氤氳出熱氣,散在她眉眼周圍,原本就很精致的五官顯得更加柔和。
薛聿看著她一步步朝他走近,三五米遠的距離而已,就已經足夠他想象出以后和她生活在只屬于他們兩個人的家里的畫面。
“不苦,趁熱喝才管用。”
梁月彎手里還有一包感冒沖劑,想著過一會兒再讓他喝一杯。
薛聿瞟了一眼就笑了,“怎么是小孩喝的。”
梁月彎有一個小外甥女,吳嵐暑假的時候幫忙帶過半個月,這些藥是她們從市區搬過來之前剩下的。
“你不是小孩啊?”
“誒!”薛聿眼里的笑更明顯,“梁月彎,你今天很囂張。”
梁月彎生日在3月,他是同年11月出生的。
說起來,他生日快到了。
“今年有什么想要的生日禮物嗎?”
她去年送的是手機殼,前年是個籃球,其實每年都記得,但高中不在一個學校之后,她都是讓別人把禮物給他帶去。
可能早幾天,也可能晚幾天,但她一定不會忘。
薛聿也和她一樣趴在書桌上,下巴枕著手臂,“我要什么,你都能給?”
她點頭,“嗯,只要我有的,都可以。”
他想了想,“送我個月亮吧。”
梁月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