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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前,慕晚和林薇先去了一趟寵物商店。她第一次養貓,什么都不懂,店員熱情推薦,慕晚照單全收,足足買了兩大箱。
東西裝好,林薇帶著店員把東西裝上車,鎖好門后過來,慕晚正在結賬。
林薇雙臂枕在收銀臺上,看著慕晚刷卡,感慨道:“你這婚還沒結呢,就當媽了。”
收銀的店員是個小姑娘,聽了她的話笑起來,說道:“這有什么,我們店里的店員每個人都養貓了。”
“這么喜歡啊?”林薇問。
“對啊。”小姑娘一笑,眼睛里亮晶晶的,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樣,“您家貓現在還小,等長大了,你出門回來,一開門就是它們蹲在門口等你,還喵喵叫著歡迎你回家。而且有寵物陪伴著,也不孤單了。”
“我那三個長大還早呢。”慕晚說道,心里想了一下未來三只貓蹲門口等她的場景,不能感同身受。她已經好久沒有被等待過的感覺了,而且第一次養貓,現在還迷迷瞪瞪的。
“貓長得很快的。”店員說,“不到兩個月就能到處跑了。”
拿了結賬單,慕晚接過,笑著道了聲謝,跟林薇一起上了車。
慕晚被林薇送回家后,林薇就被工作室的同事叫走了。慕晚將小貓放在沙發上,把兩箱東西拆開,拿出貓窩,沖了羊奶粉,將小貓安排妥當后,她進了浴室。
兩天沒回來,浴室一片狼藉。
地上混合著血跡的水漬已經干了,干巴巴的浮在地板上,她自己一個人住,就算被救護車送去醫院,傷好了,回來以后,還是要自己收拾家里的混亂。
慕晚開了水龍頭,用水先將地面沖濕,水龍頭里的水長長的一條,沖力很大,撞擊著地面混和著啪啪的聲響。
而在這么大的聲音中,慕晚聽到了一聲軟綿綿的貓叫,幾乎是一瞬間,她將水龍頭擰上。水龍頭里還有未滴盡的水滴,砸在地面上,幾乎無聲。
“喵~”這下,慕晚聽真切了。
她像是被水一下傾覆了心臟,連忙出了浴室。
她把小貓放在了臥室里,就在她床尾的那個墻角。小貓很小,她買了最小的貓窩,三個小毛絨團子在里面,仍然大得像宇宙,它們像三顆小星星,在里面閃爍。
小家伙們還未睜眼,聽到腳步聲后,閉眼仰頭,粉嫩的肉墊你壓我我壓你的往上爬,似乎在找尋著什么。
慕晚拿了沖了羊奶粉的奶瓶過去,剛剛吃飽的小家伙,含著奶嘴又吸吮了起來。
會不會吃太多了?
慕晚將奶嘴拿到一邊。
三個小家伙喵喵叫著,又爭先恐后往上爬,一萬個不樂意。
慕晚趕緊將奶嘴又放了過去。
一通折騰下來,慕晚手忙腳亂,開始還是蹲著,后來索性坐在了地板上。地板涼涼的,慕晚卻出了一身汗。
三只貓一母同胎,但卻完全不一樣,一只橘,一只橘白混色,一只黑白混色。橘色的那只頭很大,看著也強壯些,應該是老大。橘白混色的那只,臉和身體都是白色的,只有脊背和尾巴上有兩個橘色的斑點。而黑白混色的那只,黑色混到了頭上,從額頭分開,一直到了下面,像是梳了中分頭一樣。
慕晚給三只小貓排了順序取了名字,老大大頭,老二二筒,老三中分。
取完名字,慕晚將奶瓶收起來,三只小貓喝飽了,肚子圓滾滾的,趴在貓窩里仰頭喵喵叫。慕晚將手放在貓窩里,三個小家伙先嗅了嗅她的味道,然后慢騰騰地將頭靠在了她的手上,睡了。
手墊在貓窩里,很軟,上面壓著的三顆小腦袋,很暖。
窗外光線漸亮,天晴了,心底某個地方有什么東西悄悄滋長。慕晚低頭看著三只貓,關于寵物商店店員說的三只小貓排排坐等她的場景,腦海里突然就有了畫面感。
她和它們真像,生下來就沒有父親,母親去世后,就孑然一身了。
“不過你們比我幸運得多。”慕晚手指微微一動,眼睫輕顫,“我什么都沒有,而你們有兄弟姐妹,還有我這個……繼母。”
說完,慕晚自己先笑了起來。
周一上班,柳謙修剛到辦公室,小護士就跟他說了一聲:“柳醫生,您經常喂的那只三花前幾天死了。”
拿著筆的手一頓,柳謙修抬眸看過來,問:“怎么死的?”
“被車撞死了。”小護士嘆了口氣,說:“我聽護士長說的,她還說三花下了一窩小貓,她準備晚上下班的時候帶回家找朋友領養的,但下班過去看的時候,已經沒有了。”
說完,小護士有些擔心,說道:“是不是讓人給拿走了啊?剛出生的小貓不好養活的。要是收養也就罷了,我看新聞好多變態專門找小貓虐待……”
合上病歷本,柳謙修神色沒什么變化,說:“先準備手術。”
沉浸在擔心中的小護士回神,“哦”了一聲后趕緊跟了上去。她以為柳謙修經常去喂三花,應該和三花感情不錯。但從她說三花被撞死開始,柳醫生的表情都沒多大變化。
她知道柳醫生的綽號叫柳道長,單從這件事情上來看,還真有點道長飄逸無謂的性子。
柳謙修中午下班后去了一趟醫院的保安室,調取了前兩天的監控記錄。醫院門口的灌木叢旁,少有人過去,車子停得倒是不少。
監控快進,當有人影出現時,柳謙修點了一下鼠標停止了快進。
視頻畫面里的女人身材修長,盤靚條順,她站在灌木叢前,彎腰探身,起身時,懷里多了一團毛茸茸的團子。
她站在那里,有些笨拙地抱著懷里的小貓,正和另外一個女人說著話。說完后,她抬頭看了一眼攝像頭的方向,走出了畫面。
監控屏幕畫面切換,光影明滅,男人五官輪廓深邃悠遠。他視線放在視頻倒退后定格的畫面上,眼睛里倒映著光,依然沉靜如一汪深潭。
“她懷里抱的是什么?小貓嗎?”旁邊保安看了一眼畫面,沉迷于畫面里女人的姿色,但礙于柳謙修在這,話題轉到了小貓身上,“流浪貓吧,這位小姐挺有愛心啊,就是貓太小了,不知道養不養的活。”
柳謙修起身,和保安道謝后,開門走了出去。
慕晚接到柳謙修電話的時候,剛從威亞上被放下來。連綿了幾天的雨停了以后,空氣中滿是被太陽蒸發的蒸汽,潮濕發燙。慕晚站在城墻跟前的陰涼處,穿著一身男式古裝,整張臉熱得發紅。
“喂。”慕晚說話的功夫,額頭上有些癢,她撓了一下,汗水順著指尖流了下來。
“我是柳謙修。” 男人聲音依然很沉,像高山上的泉水,清涼作響。
這就有點稀奇了。
今天是周一,小護士說他是周一回醫院。慕晚想起出院的時候和林薇說等他回來要請他吃頓飯的,結果一拍戲就忙忘了。
“您回來了啊,上次很抱歉,也很謝謝你。”慕晚蹲下身體,戲服里的熱氣上沖,臉又熱了一層,她笑著客氣一句,“我傷已經好了,要不今天您下班我請你吃頓飯吧。”
“不用。”拒絕得簡明扼要。
慕晚臉上的笑像天邊云卷微收,她語氣依然明媚,問得直截了當:“哦,那您打電話給我是?”
柳謙修坐在辦公室內,辦公室很安靜,只有紙張的脆響,桌上救護車記錄被吹起一角,他語氣沉穩平和,依然簡明扼要。
“要貓。”
他這么一說,慕晚算是明白了。他和三花那么熟,八成也知道三花懷孕了。休假回來發現三花死了,調監控發現三花的小貓被她給抱走了。
可是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慕晚就問過他,他說三花不是他養的貓。那么,三花下的小貓,他也沒什么權利拿回去吧。
舌尖微抵著牙根,慕晚一笑,云淡風輕。
“哦?要哪只?”
她的聲音像是一朵花,接電話時花瓣很緊,到后來,循序漸進,花瓣打開,散發著女人獨特的香氣。她又變成了一只貓。
耳邊她的聲音,與記憶里長廊里的聲音相疊,女人溫軟的身體似還在懷中,纖細的手臂收緊,身上有因為酒精而蒸騰起的熱氣。
她喝醉了,忘了這些,柳謙修還記得。
空調終于將手邊的記錄本吹起了一頁,A4紙薄而白,上面印著表格,表格內字體工整:姓名,電話,地址……
柳謙修沒有回答,副導演喊人拍戲,慕晚收回心緒,聲音也恢復正常。
“不好意思柳醫生,貓是我的,不能給您。沒什么事的話,我先去工作了。”
說罷,她掛斷了電話。
下午上班,小護士和護士長碰到,話題已經變成了淘寶年中大促買什么劃算,也再也沒有提過三花。唏噓過后,死去的三花像是樹上的霧凇,消無聲息地落入人們積雪一般的記憶里,再無影蹤。
下午做了一臺手術,簽字后,柳謙修到點下班。上了車,車子啟動,駛出醫院后,消失在下班的車流之中。
天是今早放晴的,曬了一天的瀝青地面已經恢復了干燙,而泥土地面卻只曬了個半干,深褐色的土生長出一些雜草,在三角楓的樹蔭下散發著勃勃生機。
相比南風公寓,這個小區很破舊,陽光清透,穿過樹頂照在斑駁的樓墻上,透著股滄桑的衰敗感。電線桿貼墻而立,粗糙的樓面上電線直而繁雜,連接著一棟一棟的樓。兩棟樓之間懸空的天線上,偶爾有鳥在上面落腳。
柳謙修走進了小區第二排的第一棟樓,樓道里很暗,還有未被照干的霉濕感,樓梯扶手上的白漆已經掉落,斑駁的鐵銹落在上面,像是鵪鶉蛋殼上的斑點。
這里的房子很老,進門是樓梯,樓梯旁是地下室,地下室入口漆黑幽靜,旁邊堆著一些雜物。樓梯臺階不高,臺沿光滑,已經不知道被多少人踏過。
樓道很逼仄,連接兩層樓之間的平臺上有一方小窗,下了幾天雨,小窗都被沖刷干凈了,陽光透過玻璃照射進來,將地面切割成不同的幾個光怪陸離的光塊。
在柳謙修快到三樓的時候,聽到了一聲開門聲,他站在二樓三樓中間的平臺上,抬頭看了過去。
慕晚站在樓梯上,她穿了一件綠色的繞頸背心和一件牛仔短褲,長發扎起,露出白皙平直的鎖骨。修長的脖頸上,巴掌大的小臉嫵媚明艷,她眉頭微蹙著,在見到柳謙修后,眉心稍稍舒展。
男人背光而站,冷白色的皮膚下,五官深邃,氣質清淺,他站在狹窄逼仄的樓道間,像是海底沉船上被掩埋的瓷器,只被光照亮了一角,就難掩高貴。
慕晚望著他,紅唇微動,聲音在樓道間有些許的回響。
“柳醫生,您是來找我的?”
沒有回答她的問題,柳謙修視線凝聚在她的懷里,一件青綠色的毛毯,包裹著一只黑白色的小奶貓。
“它怎么了?”柳謙修問。
慕晚低頭看了一眼懷里的中分,她唇角微微下壓,聲音也低了下去。
“它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