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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7、祭墓(下)

    我立時便清醒了:“捉……賊?”
    她笑得諱莫如深, 我急忙將被角一掀, 坐在床沿,開始往腳上套鹿皮短靴,一邊不滿道:“是說先前祠堂那事么?我自是要去的, 下午那事極是蹊蹺,可將我憋死了, 早想著尋個時間再去瞧瞧,誰知道你竟要一個人偷偷摸摸去, 并不打算叫我。”
    “你不是醉了么, 我也不好叫醒你。”
    “誰說我醉了,就喝了兩盞梨花釀罷了,我可沒醉。”我穿好短靴, 在地上蹬了蹬, 跟著徑自去衣架上取了中衣下來穿,她隨著過來, 將御寒的毛袍子披在了我身上。
    我身上一暖, 她便將我扳過身去,低頭幫我整著衣領(lǐng),之后輕飄飄地斜瞥我一眼,這才壓低聲音道:“還說沒醉,一沾枕頭便睡了, 我親你都沒反應。”
    我下意識摸了摸臉,抬起眸,卻又有些不敢瞧她, 低聲道:“我……你親我了么?”
    “可不是,親了你,你卻睡得沉。”
    我暗忖估計是我睡得早了,將她一人晾在一旁,心中不由得涌起幾分歉疚,聲音亦是漸漸低了下去:“其實你……你可以叫醒我的,你叫醒我,我便不再睡了。”
    她纖眉略略挑起,勾出半分驚訝神色:“咦,叫醒你做什么,還是……你想做些什么?”
    我先是一怔,轉(zhuǎn)而明白過來她話里的意味,臉上驀地卷起熱浪,當真恍若酒醉一般,且醉得有些厲害,最終只得低低咕噥一句:“沒個正經(jīng)!”
    她嘴角勾著溫潤的一抹淡笑,故作無辜地搖搖頭:“我還不正經(jīng)?我就只親了你三下,我要是不正經(jīng),就該親你三百下才是。”
    說完不等我接口,也去一旁取了銀白狐裘披上。我站在她身后,臉漲得通紅,根本就沒法反駁她,她卻淡然地將巨闕提在左手上,走到門口,這才回頭笑道:“還不走,這般拖延,賊他可要跑了。”
    我心里哀嘆三聲,走過去,斂起臉容,當下?lián)Q了個話題問她,免得她再尋我開心,說道:“你怎么知道那破壞祠堂的賊人現(xiàn)在便在呢,現(xiàn)在夜已深了,若是此去撲了空,那豈不是很虧,可惜了我的大好良宵。”
    “你哪里來的大好良宵?”她瞥我一眼,轉(zhuǎn)而換上平靜神色,又道:“我也沒有把握,碰個運氣罷了。如今祠堂那邊嚴加防守,等到子時一過,守祠的那些弟子方才退去。明日便是祭墓之日,祠堂諸事也重新準備妥帖,如果那人一心想要再次從中破壞,便只能趁著現(xiàn)下子時以及之后的這一段無人把守的時間,方能有所行動,不然便再也沒有機會。”
    我恍然點點頭,隨她出得門去,便見外頭天空黑得和潑了墨汁一般,這種黑色格外純凈,仿佛墨玉一般,竟連一絲壓抑的感覺也沒有,反而有些疏朗清爽的意味。因著先前又下了一場鵝毛大雪,地上積了很厚的一層雪,將白日里人們活動的痕跡都遮掩得一干二凈。
    墨銀谷遠近各大院落的門廊前,稀稀疏疏地懸了幾盞燈籠,地上白雪反襯著淡而柔和的微光,手上不用提燈也能將附近景致瞧個囫圇大概。如此,天黑地白,格外分明,加上雪山上萬籟俱寂,倒襯得這夜里的雪景格外安寧祥和起來。
    唔,如此美景好夜,似乎不像是個捉賊的晚上,倒有點像是……
    我偏頭看著神色平靜的洛神,不知怎的,臉莫名其妙地就燙了,估計是紅了。所幸這周遭光線不太強,洛神她也瞧不出我臉紅來。
    我急忙深深地吸了一口冷而潔凈的空氣,以示清醒,寒氣頓時卷入肺部,重重嗆了我一口,雖然難受,人卻的確是清醒了許多。
    只是還沒走得幾步,我的腳就陷在了積雪中,深一腳,淺一腳的,格外不自在。避雪靴有些重,我本就不大愛穿,是以我今夜便沒有穿避雪長靴,反而穿了鹿皮短靴。這短靴雖然輕便,但是靴子的靴沿太低,在深而松軟的積雪里走起路來,反而極為費事。
    我嘆口氣,勉力地將短靴從積雪里拔出來,只是一抬腳,幾塊細碎的雪塊便掉進了我靴子里,冰冷刺骨,凍得我?guī)缀跆饋恚迳癫⒉恢牢业脑庥觯瑥呐砸话褦堊∥遥瑔柕溃骸霸趺戳耍俊?br/>     我尷尬地對她道:“失算了,這夜里雪怎么這般厚,我不好走路,雪進靴子里了,怪冷得慌。”
    她低下頭,瞧了瞧我的靴子半晌,忽地湊近我,說道:“我來背你走。”
    “什……什么?!”我料不到她這么說,低低驚叫了一聲,她笑了笑,走到我面前,微微躬下身,將我身子一帶,便將我穩(wěn)穩(wěn)地背在了她背上。
    “可別亂動。”她攬緊了我,輕聲道:“掉下去可不管。”
    我臉漲得通紅,任由她背著我朝前走,也不再掙扎,乖覺道:“好。”頓了半晌,又不好意思地問道:“我是不是太重了?”
    “嗯,重死了,跟座山似的。”她道。
    “我就問問,你也不知道哄哄我,說輕些么。”
    雪山夜里溫度極低,她身上穿著的銀狐裘柔軟中帶著絲絲涼意,我將她狐裘毛領(lǐng)子撥開,臉貼上了她細膩的后頸,不想她幾縷發(fā)絲總是觸到我的鼻尖,我覺得有些癢,身子忍不住動了動,并將頭稍微偏了偏。
    “又在動什么?”她在前面低低道了一句,好像是在笑,聲音極輕,恍若夜里一陣柔風。
    “沒……被你頭發(fā)呵得有些癢,我?guī)湍戕坜郯伞!?br/>     說完,我伸手將她發(fā)絲撥了撥,將大部分長發(fā)撥到她胸前,她也沒說話,任由我手上動作,只是背著我輕盈朝祠堂方向走去。
    腳下是松軟的積雪,沙沙有聲,除此之外,再沒有別的聲響,我伏在她背上,心底感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安穩(wěn)與包容。只是漸漸的,我覺得她變得有些奇怪,脖頸處肌膚竟不似先前那般冰涼,反而滾燙起來,臉貼在她肩頭,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略略有些紊亂的心跳。
    她心跳有力,一頓一頓,仿佛在被人追逐一般,跳得格外快。
    “你……心跳得好快。”我感受到她與往日的平靜有所不同,心里突然明白了些什么,不由笑道:“又沒有鬼在追你。”
    她身子驀地一緊,腳步也緩慢了許久,良久才道:“哪里跳得快了,你聽錯了。再說,我背上可不正是背著一只鬼么。”
    “我是鬼?我若成了鬼,也要拖你下地獄才是。”我越發(fā)樂了,玩心頓起,忍不住伸手,勾住了她的脖頸。
    她輕輕笑了笑,一本正經(jīng)道:“我媳婦下地獄,我定也是要隨著去的,你不拖我,我自個就跳下去了,黃泉路上,我們兩也好有個伴。”
    她這話雖然荒誕,但是我聽得卻很是心暖,臉不由得燙了幾分。不過我也不能一總讓她在嘴上占我便宜,又有些不滿地回嘴道:“……誰是你媳婦了?也沒見你三下聘禮來娶我,我怎么就成你媳婦了。”
    我說著,不由得抬頭看了看漆黑的天空,心里忽地如遭電擊,猛然想到了今晚上我們可不是來踏雪聊天,而是來捉賊的,不由得急道:“快別說這些玩笑啦,再耽擱,賊就要跑了。”
    洛神在前面柔聲應道:“是,是,媳婦發(fā)話了,我該跑快些才是。”說著,足下輕點,居然御起了輕功,一路踏雪而去,耳邊是呼呼的風聲,身下顛簸,我緊緊地攥住她,心里卻覺得四平八穩(wěn),安心得很。
    這般一路走到北邊的第二條青石臺階處,離那祠堂還有一段距離,洛神才將我放下。我呼出一口白氣,抬頭去看上面,突然就聽到上面低低一聲驚呼,跟著,就見一個人影從青石臺階上骨碌碌地滾了下來。
    那人影一路飛快滾下,眼看著就要撞著我們,洛神彎下腰,用力將那人一把攫住,那人才免于再次滾落的境地。
    我嚇得半死,心道照這個滾法,估計這人至多也只剩下半條命了,連忙蹲下身去想瞧瞧那人傷勢。
    我將那人翻個身,只見雪光一照,那人臉上盡是駭然之色,竟然是端宴。
    “端……宴?!”我大驚。
    端宴摔得鼻青臉腫,好好的一張俊俏面龐也給整沒了,嘴上正直哼哼。他抬頭看了看我,先是一怔,轉(zhuǎn)而看向洛神,忽地哭著道:“洛姑娘,有……有賊啊,兇巴巴的,差點沒要我的命!”
    洛神一愣,轉(zhuǎn)而似乎聽到了什么,猛地抬頭看去,面色一變,而我循著她的視線望去,就見上面悉索幾聲,竟是三條人影御風般晃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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