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染……”嚴培這一行人全部都用震驚的眼神看著杜誠,嚴培第一個出聲,“不太可能吧?從地下城□到現在已經超過24小時了,如果感染上早就病發了吧?”
體檢員又仔細看了一遍檢測儀,肯定地說:“細胞活性已下降到臨界點之下。”
杜誠倒是并不很在意:“那就是8-12小時之內會石化,或者嗜血化。需要把我隔離吧?”
“慢慢慢!”嚴培一跳而起,“杜會長年紀大了,你確定這細胞活性下降不是因為年齡問題?”
體檢員覺得好笑:“先生,石化者的細胞活性下降與老年化完全不是一個概念,它的臨界點基本上相當于完全停止活動了。”就跟死人差不太多了。
嚴培指著杜誠:“石化癥的先兆是思維遲鈍表情木然;嗜血癥的先兆是暴躁易怒,你覺得杜會長像是哪一樣?”
體檢員答不出來了。杜誠表情安詳,眼神清明,滿臉睿智,不管是石化還是嗜血,哪一條也挨不上邊啊。
嚴培立刻轉向辛格夫人:“這恐怕就是您說的因人而異了。”
辛格夫人略一猶豫:“老先生,您——”
杜誠明白她想說什么,安然地點頭:“我愿意配合實驗研究。”意思就是愿意做小白鼠了。
嚴培馬上說:“我的報告還需要杜會長做指導呢。并且地下城的□,杜會長也是幸存者之一,還有些線索可以提供。”他可不能讓杜誠給關起來。
辛格夫人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笑了一下:“你誤會了,我們是希望老先生做臨床研究的志愿者,并沒有限制他人身自由的意思。不過,在接下來的時間來,我們必須為老先生配備一名醫護人員。”
這是怕杜誠萬一突然變成嗜血者什么的咬起人來,所謂醫護人員,也是必要時刻把你咔嚓掉的警戒者。嚴培有些悻悻,杜誠倒是非常豁達地笑了笑,勸他說:“這不是正好嗎?我行動正好不太方便。”
那名體檢員對自己手腕上的通訊器說了幾句,片刻就有一名便衣推著一輛輪椅走進來。雖然他沒穿制服,但衣領上的黑色盾形徽章已經證明了身份。杜誠在他的攙扶下坐上了輪椅,并且讓他給自己手腕上扣上了一個皮質腕環,環上有紅十字的標志,后面有個1218的編號。
嚴培看那個腕環很不順眼,總覺得跟狗脖子上戴的皮套有點相似。不過現在情況就是這樣,杜誠已經給檢查出不對勁來,做志愿者總比強制被拉去研究的強。嚴培也只好把眼睛從那個皮圈上移開,問辛格夫人:“地下城的幸存者呢?我們可以見一見嗎?我們有朋友和親人……”
辛格夫人完全明白他的心思:“所有的幸存者都安排在緩沖區進行為期三天的隔離觀察,正在統計名單。”
“有個孩子,一歲左右大的男孩,叫小彼得的,他,他在嗎?”
“一歲大小的孩子?”辛格夫人皺眉想了想,“是有一個孩子,他的體檢很奇怪,所以已經送入實驗室了。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不過那孩子脖子上掛了一塊粉紅色的陶瓷牌子。”
“對對,就是他,就是他!”嚴培欣喜若狂,高興勁過了才意識到辛格夫人的話,“什么意思?什么叫體檢異常?”
“他的細胞活性異常的高,已經隔離觀察了12小時,活性在逐漸下降,但是仍舊未降到正常值。”
“有,有什么問題嗎?”嚴培聽不懂,不由得提心吊膽起來。聯想到石化癥的表現,他猜測著,“會不會加速新陳代謝,加速衰老什么的……”
“按理說應該是這樣的,但是這孩子的細胞活性還在下降,如果能降到正常值,那就不會有影響。”
嚴培松了口氣。他可不想隔了沒幾天,就看見一個已經長大的小彼得。那肉乎乎的小家伙,他還沒玩夠呢。
“我能去看看他嗎?”
“當然可以。但是我需要您盡快給我們做一個報告。”
“這沒問題。”嚴培包拍胸脯,“我看過了孩子,隨時都可以開始。對了,您知道幸存者里有沒有一位叫邁克爾盧梭的?他是盧梭博士的兒子。”
“盧梭博士的兒子?”辛格夫人馬上重視了起來,“懷特將軍……”
“我立刻讓人去查。”懷特上將一直沉默地站在一邊,這時候才點了點頭,第一次開口。
“對了!”嚴培一眼看見始終沉默的艾倫,又想起一件事,“這位是盧梭博士的——艾倫馬丁博士,他,他——”他及時想起艾倫不讓他把病的事情說出去,話到嘴邊又改了,“艾倫,你是不是自己說一下?”
沈嘯轉頭看向艾倫:“艾倫,你有什么事嗎?”
“沒,就是艾倫需要一點東西。”嚴培半公半私地拉住沈嘯,“我們去看看小彼得吧。”
辛格夫人雖然是生物學家,卻也知道艾倫的名字。主要是盧梭博士有一位在計算機領域出類拔萃的繼子,這條八卦也是盡人皆知的。據說現在運輸飛船上使用的智能系統還是艾倫參與研究的哩。所以懷特上將也不敢怠慢他,馬上表示艾倫如果有任何需要,他都會盡量滿足。
沈嘯雖然不知道艾倫究竟想做什么,但也看得出艾倫似乎并不想讓他知道這件事,所以雖然心里有些悶,還是被嚴培拽走了。
“艾倫究竟有什么事?”坐上馮特的車,沈嘯終于還是忍不住低聲問嚴培。他和艾倫明明是自幼的朋友,怎么現在有什么事反而是嚴培知道他卻不知道?
嚴培根本沒打算把這事瞞著沈嘯。他很清楚艾倫的心理,既想靠近,又礙著中間有個邁克爾。這就是跟情敵關系太親近的缺點了!他和邁克爾說到底也是同母異父的兄弟,血脈相連,這就是橫在他和沈嘯中間的天塹!
嚴培撓撓臉,無端地覺得十分同情艾倫。因為有邁克爾,所以他永遠不能向沈嘯表白,只好眼睜睜看著他嚴培半路殺出來,硬生生地擠到沈嘯身邊。而他不但只能把這份感情埋在心里,還怕沈嘯為他擔心,出了毛病都不敢說。
這多矯情啊……嚴培覺得如果是自己患上什么絕癥,那還不得抓緊最后的時間死纏著愛人不放嗎?
“艾倫一直在生病,盧梭博士給他做了一種針劑,但是現在人已經沒了,藥也剩得不多。不知道波塞冬能不能找到原料制作這種藥。他怕你們擔心,都不敢說。”
辛格夫人點了點頭:“斯溫一定會盡力的。波塞冬如果沒有,可以派人去地面上的藥劑工廠再搜索一下,你們別擔心。”
“斯溫?”嚴培瞥了沈嘯一眼。
沈嘯壓低聲音:“就是懷特上將。辛格夫人是他從前的戀人,只是沒能結婚……”
辛格夫人臉上飛起一團紅暈,沒說話。嚴培看得清楚,拖過沈嘯的手,在他手心里寫:辛格夫人的丈夫呢?
沈嘯也寫道:早就去世了。懷特上將一直都沒有結婚。
明白了。這是準備鴛夢重溫了。從前可能還礙于什么身份之類,現在是亂世了,能活下來就很好,誰還計較那么多啊。
“恭喜。”嚴培這話說得是真心實意的。都到這時候了,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不抓緊時間怎么行啊?
辛格夫人臉更紅了,映襯著鮮艷的紗麗真的像花朵一樣。幸好這時候小車已經開進一條通道,前方是巨大的紅十字標志,這才讓辛格夫人解脫了出來:“到了。”
進消毒室里噴霧消毒的時候,嚴培才想起自己已經好幾天沒洗澡了:“這,這能噴干凈么,是不是該先洗洗……”
結果沒用他去洗,站到噴霧器底下之后,頭頂上的大罩子落下,再抬起來的時候頭上已經套了隔離薄膜頭套,總共只露出眼睛鼻子和嘴巴,連耳朵都包起來了。旁邊一件連體塑料服,跟防火服似的連手套鞋套都有。等嚴培穿好了,再噴一層消毒液,這就ok了。
辛格夫人跟他們一樣也被包住了,解釋說:“因為只是進去看一下,所以這樣比較方便。”
嚴培覺得自己像個裹著塑料布的木乃伊,不過這種薄膜延展性極好,動作并不受拘束。穿過隔離門,他們進入一條長而寬的走廊,站上自動傳送帶。走廊兩邊是寬敞的房間,有穿著淺綠色制服的人進進出出,對包在袋子里的辛格夫人均不忘記點頭示意。
辛格夫人在一間房間門口下了傳送帶,一進去就問:“現在情況如何了?”
房間中間是實驗臺,小彼得躺在一個大玻璃罩里,睡得像小豬一樣,腦袋和四肢上都貼著檢測器。嚴培看了一眼,斷定小東西并沒有消瘦,還是那么肉乎乎的,也還是那么點兒大,于是稍微放下點心來。
實驗臺旁邊的一個人回答:“細胞活躍性在這幾個小時之內迅速降低,基本上已經降到正常值了。但是我們依舊沒有找到這種變化的原因。而且孩子一直在睡,無論如何觸動都沒有醒來。”他正說著,旁邊一個儀器滴地響了一聲,他瞥了一眼,“現在降到正常值了。”
嚴培聽說小彼得一直在睡,心里又揪了起來,擠過去輕輕敲敲那玻璃罩:“一直在睡?睡多久了?”
那研究員不認識他,但既然是辛格夫人親自帶進來的,還是十分重視,回答說:“據地下城的幸存者說,把他救出來的時候他就在睡,至少已經睡了40幾個小時了。”
這完全不正常啊!嚴培有點急了:“睡了不醒?”
“是的。心跳、呼吸、體溫都正常,除了細胞活性值超高,看起來就像是普通的睡眠。”
“可是這肯定不普通啊。睡了40幾個小時,他不餓嗎?不想尿尿嗎?”
研究員輕咳了一聲:“已經掃描過,胃部無食物,膀胱里尿液很少,腸道內也比較干凈。”
嚴培懷疑了:“怎么跟冬眠似的……”他話還沒說完呢,小彼得的眼皮顫了顫,旁邊的觀察人員立刻說:“他醒了!”
“嘿,嘿,小東西!”嚴培整個人都趴到玻璃罩上去了,引來旁邊觀察人員的白眼他也完全不理。小彼得睜開眼睛,呆呆地看著他的大臉,過了幾秒鐘,突然哇地一聲哭了起來,開始扭動著身體,揮動小手小腳。
“快把那些東西給他拿下來啊!”嚴培忍不住催促。那些檢測器都帶著連接線,影響了小東西的動作。
研究員皺眉:“目前還不知道孩子究竟是為什么哭——”
嚴培看著小彼得有些困難地把小手一直往嘴里塞,忍不住說:“你們白癡啊,孩子這明顯是餓了啊!”
一句“白癡”把所有的研究人員都罵青了臉,但是又不好反駁,當即有人去準備牛奶,有人打開玻璃罩把檢測器取下來。小彼得對著嚴培端詳了半天,大概終于看出來這個被包得怪模怪樣的人是熟人,于是向他伸出手:“啊,啊——”
嚴培喜笑顏開地伸手去抱他,還沒等抱上,一股細細的水流已經澆在他手上——小彼得尿了。因為他整個都是光溜溜的,所以尿液直接就沖著嚴培去了。
嚴培臉色頓時跟旁邊的研究人員一樣青,很想揪起這小東西在屁股上拍幾巴掌,但是他立刻發現小彼得的尿液既黃且濃,完全不是正常的樣子,即使隔著一層塑料膜他都能感覺到溫度燙人:“他這——”
旁邊的研究人員利索地拿過吸管在他手上取樣:“馬上分析成份。”
沈嘯忍著笑從旁邊的研究員手里拿過清潔布給嚴培擦手。小彼得倒是毫無自覺,尿完了就被別的研究員抱起來,拿奶瓶喂他牛奶。
“你這個小壞蛋!”嚴培威脅地拿手指他。只可惜小孩子聽不懂,反而沖他笑了起來。
沒有幾分鐘,分析結果已經出來了:“基本只剩硫酸鹽等無機物了……”
“什么意思?”嚴培不清楚人的尿液具體是什么成份,但至少知道個尿素,“不是應該有尿素什么的嗎?”
“沒有了。”分析員滿臉震驚,“尿液中的有機物基本完全消失,只剩少量無機物和少量水……”
“這——”嚴培看向辛格夫人,“這代表什么?”
辛格夫人也回答不上來,只是搖了搖頭:“孩子的身體指標合格嗎?”
“全部合格,沒有任何不健康。”
“怎么可能……”尿硫酸鹽溶液算健康嗎?
研究員拿無奈的眼光看嚴培:“體檢指標全部合格。”您老要再置疑,俺們實在也沒什么辦法了。辛格夫人這是從哪里找這么一個人來,啥都不懂還凈出妖蛾子……
不過辛格夫人自己都想跟嚴培說一樣的話。人的尿液中主要成分是水,除此之外還應該有尿素、尿酸、肌酐、氨等非蛋白氮化合物,以及硫酸鹽等,現在小彼得的尿液只有水和硫酸鹽,這絕對不可能啊!
“這應該與之前孩子的細胞活性超高有關系吧……”一個研究人員小心地提出自己的想法。立刻大家都在看著他:“什么關系?”
這研究員張口結舌。他只是聯想到的,但是現在讓他說究竟有什么關系,那他怎么說得出來?
辛格夫人出來解圍:“一定有關系的。人在睡眠時新陳代謝放慢,細胞活性應該相應降低才對。現在細胞活性超高卻一直睡眠,本身就很反常了。”
嚴培習慣性地摸摸下巴,只摸到兩層塑料薄膜,只好把手再放下:“細胞活性超高,表示新陳代謝加快,需要的營養消耗應該更多吧?”
“這還用說……”有人嘀咕了一句。
辛格夫人卻露出微微驚訝的神情:“你的意思是說,尿液中的有機物被吸收利用了?”
所以說排名榜它真的不是徒有虛名啊!嚴培微微一笑:“夫人真是睿智。我聽說,駱駝的肝臟似乎就能重復利用尿酸……”
長達40幾個小時的睡眠,不能進食進水,細胞活性卻異樣地高,身體內部消耗大,所以必定要利用體內能夠利用的一切資源。比如水,比如有機物……
“一旦孩子排便,立刻分析糞便成分。”辛格夫人看了看正在快活地吃奶的小彼得,“這孩子……”
嚴培捉摸不準她這口氣是什么意思:“您覺得這會給孩子身體帶來損害嗎?他以后還會這樣突然性的細胞活性增高嗎?”
辛格夫人搖搖頭:“這需要長期觀察。首先要設法找到細胞活性增高的原因。之前他在你們的地下城,出現過這種情況嗎?”
“增不增高的我不知道,不過應該沒有出現過一睡40多個小時的情況,否則幼兒園一定會通知我們的。”嚴培在進了地下城不久,就把自己登記為小彼得的監護人了。雖然幼兒園有專人照顧,但是如果孩子身體出現問題,會第一時間通知監護人。
“如果說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嚴培突然想到一件事,“那只有地下城的□!關于這件事,我們可能能夠提供一個情況——對了!地下城的那些幸存者,他們提到過□的原因嗎?”
“沒有。大部分人都是突然發現身邊的人開始狂暴,但是沒人知道原因。”
“嗯,那么我們可能知道這個原因……”
“是嗎?那太好——”辛格夫人雙眼發亮地剛說了一半,被通訊器里傳來的聲音打斷了,她傾聽片刻,皺眉看看嚴培和沈嘯,“已經去問過了當時的調查人員,并沒有一位邁克爾盧梭先生。姓盧梭的只有一位,他登記的名字是米伽勒盧梭。”
沈嘯眼神里突然閃過一絲傷痛。嚴培看得心里一抽,下意識地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沈嘯本能地抽了一下手,但隨即不動了。
“我們先出去吧……”辛格夫人自己也在這次災難中失去了無數的親朋好友,完全能夠理解沈嘯的痛苦。
嚴培轉身走了兩步,腦子里還在打轉——如果邁克爾居然不在幸存者當中,他到哪里去了?是真的死了嗎?如果他真的死了,那他之前所有的猜想就完全被推翻了啊!怎么會這樣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