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我上班呢，下班后我打過來?！?br/>     陳秀禾早上起床，看到女兒的短信，和徐顯申琢磨半天。大半晚上的不睡覺，說想家，想爸爸媽媽，準是遇上事。
    上次收到類似的短信，還是徐露葵離家讀大學。軍訓一個月，她天天喊累。
    電話打通了，聽聲音倒沒什么異樣。能正常上班，想必沒多大事。
    “她這是撒嬌求關注，我們回來一個月，她準是想起我們在蓉城的時候?！毙祜@申笑得樂呵呵的。
    “我看沒這么簡單，露露談戀愛后，很少說想家，她要是過得開心，哪里顧得上我們?！标愋愫虒φ煞虻恼f法不以為然，男人的心，有時粗得像棒槌。
    徐露葵才掛斷媽媽的電話，就接到內線，許文嶠讓她去他辦公室。她心知肚明，必定是因為上周末客戶到訪的事。
    “那幾個沒來的客戶你后面跟進了嗎？搞清楚他們沒來的原因沒有？”許文嶠開門見山。
    “我聯系了。有一個客戶是孩子不愿意來，一個把我拉黑了，另外一個一直不接電話，短信也沒回?！痹S文橋點點頭，轉轉手上拿著的鉛筆。
    “萬事開頭難?！?br/>     他點開電腦，在郵件里找到徐露葵最新的工作日志?！拔铱戳四闵现苣┑墓ぷ魅罩荆闱榫w還挺大。你覺得委屈嗎？”
    “有點兒?！毙炻犊е齑?。
    “是有點還是非常？”許文嶠目光灼灼，不容她閃躲。
    “他們答應了又臨時反悔，后續不來可以給我說，他們這樣是欺騙，是不遵守諾言……就這樣的客戶，還怎么教育小孩兒……”都問到這兒了，徐露葵本著不怕死的精神，繼續往下去。
    她不敢光明正大地看許文嶠，視線低垂著，聽到一陣很輕的笑聲。
    “你覺得他們不會教育小孩兒那你說說看，怎么教育小孩兒才是對的？”
    “至少言行要一致，不能當面說一套，背后做一套……”
    “夠了，你還真來勁？叫你說你就說，我怎么面試時沒發現你這么能言善辯……”許文嶠停了下，似乎在思索合適的用詞，“你很天真，天真不見得是壞事，但也要看什么時候，你對客戶的這種天真就很不合時宜?！?br/>     “客戶不來才是正常的。如果講幾句電話，發幾條短信，客戶都乖溜溜準時報到，公司還要我們業務部門干什么？都像你想的這么理所當然，我們全都可以打包走人?！?br/>     “和客戶溝通的時候，我說過要有自信，我們最終是幫助客戶實現他們的目標和夢想，但是自信不等于自負，你作為一個畢業沒幾年，剛入職不久的初級顧問，就這么大大咧咧地指責客戶不會教育孩子，你覺得這么做合適？客戶是我們的衣食父母，不是讓你站在道德制高點去指責教育的。不要把你個人主觀看法附加在客戶身上，該收的時候要收。”
    許文嶠做這一行好幾年，還是頭一次遇到徐露葵這般初生牛犢不怕虎的人，談論起客戶，理直氣壯。
    徐露葵緊緊抿著嘴唇，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一句話不說。他無端想起第一次見面，她哭兮兮的向他請求工作機會。
    許文嶠清清喉嚨，語氣緩和一些。
    “你也不要灰心喪氣，至少已經有客戶有過來的意向，欲速則不達，再堅持看看?！?br/>     徐露葵垂頭喪氣出了辦公室。
    工位上放著一包陳皮糖和一包話梅，她正想問是誰給的，坐她旁邊的袁圓朝她眨眨眼，頭湊過來，悄聲說“我上周到訪的客戶說這周過來簽合同，她打算給孩子報語文和數學兩科?！?br/>     “哇，太羨慕了！”才被批評的徐露葵聽到袁圓的好消息，為她高興，又有點不是滋味。
    “還沒簽合同，就是口頭上說的，希望不要有變化。要是簽單了，我請你吃飯。”袁圓很是期待。
    這是她進公司以來，第一個明確說要報名的。她每周都有到訪客戶，成交率卻很低，客戶聊著聊著就沒下文，她也很苦惱，暗暗摩拳擦掌，等待破局的機會。
    徐露葵一會兒想著許文橋的話，一會兒想著袁圓要簽的大單，一會兒想著俞維不屑一顧地反問她“精神上？”，一會兒想著晚上要給陳秀禾電話，該怎么心平靜氣地把分手的事告訴他們，就是沒心情上班。
    她翻翻上周打電話的記錄，有些客戶標記“忙，另找時間”。她今天需要把這類客戶全都溝通一輪，業務資料要找重點過一遍，自己給自己出題。
    徐露葵逼著自己投入工作，總算熬到下班。
    她在小區旁邊吃了一份簡餐，打包兩份奶茶，一份她自己喝，另一份給小魚。
    搬家后，徐露葵再沒進過廚房，她好像喪失了做飯的興趣。在超市或者菜市場挑挑揀揀大半天，回家再忙活半天，就為了弄幾個大菜的日子，想起來就像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她不再有對著各色蔬菜瓜果精心拍照的閑適心情。
    小魚不加班的日子，會做飯，多是米粉，面條，再燙點青菜。她嫌廚房油煙大，只喜歡最簡單省事的做法，碰上徐露葵在家，會喊上她一起吃。
    兩個來自不同省份的人，因為吃食，關系親近很多。
    小魚沒回來，徐露葵把奶茶放到茶幾上，回了臥室。
    “媽媽，我和俞維分手了。”設想過很多遍，該怎么向父母交代，徐露葵最終選擇實話實說，已經這樣，再壞也壞不到哪里去。
    “我早知道……什么時候分的？”陳秀禾語氣鎮定，這份鎮定在徐露葵聽來，很不是滋味。
    真喪氣啊。
    別人的愛情可以收獲無數的祝福，而她的媽媽，好像在知曉她談戀愛第一天，就斷定他們會分手，并且終于如愿以償。
    她說她早知道。
    媽媽沒有什么錯，可她又有什么錯呢？許文嶠說她天真，大概媽媽也是這樣認為的。
    “昨天說的?！毙炻犊卮鸬糜袣鉄o力。
    “昨天？怕不是吧？五一我和你爸去蓉城，我瞧著你們那狀態就不對……”
    徐露葵無言以對，陳秀禾做了幾十年學生工作，現在還工作在第一線，研究人，觀察細節是她的特長。
    就連向女兒問話，也是審問學生的架勢。徐露葵覺得煩躁，語氣變得惡劣，說話內容也惡劣
    “早晚有區別嗎？反正就是分手了，你不是一直盼著？”
    “徐露葵，你在跟誰說話？我是你媽。你畢業時我是讓你不要去蓉城，你聽了我的嗎？還不是固執己見。我看俞維也沒什么好，分就分了，正好你現在也沒什么牽掛，可以回家來?！?br/>     “我不回來。”徐露葵揉揉眼睛。
    “你還犟，你不回來，一個人待在那邊有什么勁。你回家可以好好休息幾個月，準備下半年的公務員考試。你要是嫌我們啰嗦，不用住家里，我給你另外找個房子……”
    “媽媽，我什么時候說要考公務員了？要考，畢業時就考了?！?br/>     “媽媽還不是為你好，這是我和你爸商量過的，女孩子有份穩定的工作，怎么不好？你看我們學校那些女老師，才畢業，隔三差五就有人介紹對象，條件都很好。你回來上班，就在我們這邊找男朋友，我都托付你阿姨留意合適的人。你放心，媽媽不會讓人介紹歪瓜裂棗，你同意，我還不同意呢……”
    “我不結婚?！毙炻犊曇魫瀽灥?。
    “你說的什么傻話，好男人還是有很多，難不成就因為一個俞維，你以后再也不談戀愛，不結婚？”
    “反正我不結婚?！毙炻犊捶磸蛷途褪沁@一句話。
    陳秀禾聽得耳朵起繭。
    “好好，你現在不想結婚，我們不勉強，你現在也不大，我和你爸又不是養不起。結婚的事先放一邊，家總可以回吧？從心里講，我也希望你先有個穩定工作，再談感情的事。女人啦，沒個工作不行?！?br/>     “媽媽，我同意你說的，先要有工作。你和爸爸不要擔心，我會努力工作的。我換了一份新工作，我們領導很喜歡我，今天上午還表揚了我，夸我做得好?！?br/>     “什么工作？”
    “在一家培訓機構負責招生。”
    “招生老師壓力大得很，我沒少見我們學校負責招生的老師發愁的，何況私人機構。你這不算什么正經工作，我的意思，你還是考公務員比較合適。你要是想當老師，可以考個教師資格證，準備事業編考試。你學中文，正好，哪個學校都缺語文老師……”
    陳秀禾還在喋喋不休，徐露葵被她一句“你這不算什么正經工作”惹惱了。
    “媽媽，我們努力招生，幫助學生提高成績，業績好，我們的工資也會很高。又沒偷，又沒搶，怎么就不算正經工作了？我說你的思想也太古板，該改一改了?！?br/>     徐露葵很不忿，雖然她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做出傲人的業績，也沒有值得夸獎的點，聽到媽媽這樣貶低她的工作，她還是很生氣。至少她見到的同事里面，大家都是非常勤奮的，業績好也不是憑空而來。
    陳秀禾意識到說錯話，耐下心聽女兒說。
    她又打起苦情牌。
    “總之呢，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希望你能回來，回到我和你爸身邊，我們也放心。你如果喜歡培訓機構的招生工作，我們這邊也有。工作哪里都找得到，家人不一樣。你一個人非要待在蓉城，我不懂你在堅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