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禾姐，我同事有個遠房親戚的外甥，研究生畢業(yè)，在司法局上班，你看要不要介紹給露露認識。年齡我問了，比露露大三歲，正合適。”
    若是收到這條微信的日子早一些，陳秀禾一準馬上要求看男生照片，仔細盤問他家里情況。她也會在電話里對徐露葵耳提面命，讓她先在網上和人聊聊。
    “二妹，露露短時間內估計都沒有回來的打算，她的個人問題我們現(xiàn)在也不好插手，免得到時男方同意，露露這邊說不妥，還沒開始就把人得罪了，你看看怎么和你同事委婉說一下。”
    “你上次不是說她要回來，怎么又變了？你和姐夫也放心？女孩子家要出外闖也闖過，是時候定下來了……”
    “女大不由娘，她愿意在蓉城也隨她……”
    那天晚上陳秀禾和徐露葵講了一通長長的電話，她心浮氣躁，女兒執(zhí)拗不聽勸，她和徐顯申費盡心思的安排，女兒一點不領情。
    她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甚為氣餒。
    第二天一早看到微信上女兒發(fā)來的信息，她讀完，把手機遞給徐顯申。
    兩人同時沉默了。
    去蓉城一趟，女兒的變化讓他們意外，也驚喜。她會打理日常生活，照顧好自己；在家時，她橫草不拿，豎草不粘，完全判若兩人。心里又隱約猜測，這些是她故意做給他們看的，好讓他們放心。
    看完信，他們才肯承認，女兒真的長大了。
    那個粉粉嫩嫩的小姑娘，因為云片糕的碎屑沾滿脖頸衣服，嫌棄衣服變丑，不愿意再穿，當場要脫掉，遭到大人拒絕而嚎啕大哭。
    如今，她說她懂得身上肩負的責任。
    陳秀禾夫婦自認對徐露葵付出全部的愛，做任何事情出發(fā)點都是為她好。這一刻他們不禁思考，他們給出的愛和孩子想要的愛可能并不對等，即使他們比孩子自己更迫切希望她能得到幸福。
    兩人心照不宣，不再提讓徐露葵回家定居的事，和她日常通話也只關心她的身體，日常飲食，工作是否加班等等細碎的問題。
    徐露葵滿腹心思都擱在工作上，沒有察覺到父母的變化，工作上只撿好的說。
    她偶爾也跟陳秀禾撒嬌，說機構的老師不好當，家長難伺候。不像公立學校，家長們見到老師都客氣有禮。
    陳秀禾極力忍住要她回來考試的沖動，告訴徐露葵這種現(xiàn)象很正常，教育機構是商業(yè)行為，商家和客戶的關系自然不能同學校相提并論。
    如果她實在不喜歡，不妨認真考慮是否要換一份工作。
    “媽媽，我發(fā)現(xiàn)你變了。你以前一直說做事不能半途而廢，現(xiàn)在居然都會說不喜歡做可以辭職。”徐露葵很訝異，陳秀禾一貫教導她做事要有始有終。“沒有恒心做不成任何事。”這是她經常對學生說的。
    “你呀，還是一根筋。做事不能半途而廢，也得看是什么事。做人也要靈活不是？”
    陳秀禾一說起來，又開始滔滔不絕，講道理是她最拿手的。
    “就比如你現(xiàn)在這份工作，你不滿意的點，是因為能力達不到，還是性格方面的原因導致不擅長，你得花心思好好想想。如果確實是性格不合適，那你就要想想是不是要換行，畢竟工作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我聽說好些年輕人流行一句話，叫什么上班如上墳，這哪里行？”
    徐露葵樂了，“媽媽，你從哪里看到的，這也知道？”
    陳秀禾沒好氣地說，“你媽我可不是老古董，還小瞧我。活到老，學到老，現(xiàn)在網絡這么普及，我跟著我們辦公室的老師學會了上網，還搞了一個微博……”
    “陳主任，我哪敢小瞧您。”徐露葵故意逗陳秀禾，把她的頭銜都喊出來了。
    “哎呀死丫頭，又在裝腔作勢。”嘴里罵著，陳秀禾臉上笑開花。
    “媽媽，我不會辭職的，至少目前不會。這份工作挺有挑戰(zhàn)的，才開始就放棄，我還是你女兒嗎？”
    徐露葵一番話說得陳秀禾熨帖得很，娘倆又扯了會兒閑篇，才掛電話。
    許文嶠讓徐露葵不要怯，身為課程顧問，必須拿出該有的氣勢和自信，她謹記在心。
    早上出門前，她梳妝打扮好，會對著鏡子扯出一個大大的笑臉，露出滿口白牙，心里默念“我行的，我一定行。”有時也會舉起拳頭，俏皮地說a-za-a-zafighting
    看到許文嶠，她不再避之不及，會主動笑著問好。開早會時也不會刻意坐到最不起眼的角落。不論是哪個同事發(fā)言，她都會仰起頭，認真聽分享，不畏懼與他們眼神對視。
    心態(tài)改變了，工作也平順一些，徐露葵聯(lián)系上幾個有確定意向的客戶，她小心翼翼地維護，期待他們中有人能給她帶來好運。
    “許老師，您現(xiàn)在方便嗎？我想和您聊一聊我手頭上幾個客戶的情況。”吃完午飯后，徐露葵敲開許文嶠辦公室的門，有些拘謹。
    “可以，說吧。”許文嶠放下手頭上的事，示意徐露葵坐。
    兩人對著寬大的辦工作，相對而坐。
    “有一個孩子讀私立學校，最近幾次月考都不理想，家長想找老師補課。他們學校只有前幾百名學生可以直升，家長希望孩子可以確保直升。有一個孩子……”
    “等等，不著急，一個一個來。”許文嶠聽徐露葵說，不時在筆記本上寫著什么。
    “這個孩子目前周末時間怎么安排的？學生家庭條件怎么樣？”許文嶠問，“這些細節(jié)很重要，決定我們和客戶溝通的落腳點。”
    “小孩學習挺緊張的，作業(yè)很多。周五晚上回家，周日下午回校。周末基本都在家寫作業(yè)，很少出去玩。聽家長說他們學校也有安排輔導課，都是大班教學，家長還在觀望。經濟條件我不太清楚，不過能讀私立應該還可以。”
    “下次和客戶溝通，可以側面了解下經濟狀況，比如孩子以前有報過哪些興趣班，大班、小班還是一對一，這些都是比較關鍵的信息。我們了解得越多，給家長推薦會更有效。”許文嶠在剛寫的記錄旁邊打了個問號。
    “孩子周末作業(yè)多，全天都在寫作業(yè)，可以旁敲側擊問問是不是因為作業(yè)太難，孩子寫得慢。這點可以給家長重點介紹我們的服務，在我們這里上課，可以在教室里上自習，不用額外收費，有不會做的題可以問老師，這樣可以極大提高學習效率。”
    許文嶠喝一口水，接著說。
    “有富余的時間孩子可以放空半天，或者做做體育運動，中考不是還要考體育嗎？你始終記住一點：和客戶溝通，要有利他思維，不要只想著盡快成單。真心為客戶著想和我們是商業(yè)行為不矛盾，你好好琢磨下。”
    徐露葵點點頭，“好的。”
    “另一個呢？另一個是什么情況？”
    “這一個家長比較特殊，她是單親家庭，自己開早餐店賣包子，小孩比較調皮，她希望孩子能多讀書，又比較擔心補習費用太高，她承擔不起。”
    “這個和剛才那家完全不同，那我們和家長溝通，采取的策略也完全不一樣……”
    徐露葵從許文嶠辦公室出來，一些午休的同事已經醒了，陸續(xù)去往茶水間接水。
    “你中午沒睡覺，去哪里啦？”徐露葵手里拿著筆記本，袁圓看看她，又看看她手中的本子。
    “我問了許老師一些問題，才說完。”
    “哦，許老師可真有耐心。”袁圓朝嘴里丟了一顆口香糖，遞給徐露葵一顆。
    “就是，我本來還擔心打擾他，他很認真地一個個和我分析。”許文嶠確實耐心，好多問題她都沒和客戶溝通過，他也沒責備，就讓她下次更細致一些，還表揚她進步很大。
    “你已經有點范兒了，加油。”許文嶠對她說。
    “我可以看看你的筆記本么？”袁圓突然問徐露葵。
    “可以呀，又沒什么秘密。”徐露葵對這些細枝末節(jié)絲毫不在意。
    袁圓翻開本子，徐露葵的字跡工整，統(tǒng)一的黑色墨水筆，記錄從入職培訓開始，今天的只寫幾個字，寫得大大的利他思維，旁邊寫著許。
    袁圓把本子遞給徐露葵，“你是不是每天都記錄了？上班都累得要死，下班我就只想休息，你都還有閑心記這些啊”
    “我這叫笨鳥先飛，哪里敢和你比呀。你又簽單了，我還是零雞蛋，下班后我再不復盤整理，我們的同事緣分就只有三個月啦！”徐露葵故作輕松。
    袁圓大方開朗又熱情，徐露葵很喜歡她。可是這份喜歡里又夾雜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尤其她們的業(yè)績差距越來越大。
    袁圓總是很輕松的樣子，這更顯得她不開竅。
    徐露葵趕緊打住胡亂飄忽的念頭，有這么優(yōu)秀又肯交流的同事應該好好向她學習才是，上次許文嶠就說袁圓做得很好，他說的總沒錯。
    再說，如果被陳秀禾知道她這么多小心思，還不知道怎么罵她。她仿佛聽到陳秀禾在她耳邊說，“做人要大氣，心胸要寬廣。”
    徐露葵勉勵自己，用心做，她總會有突破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