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露葵，許老師讓你去他辦公室。”張海森進來后，敲敲徐露葵的辦公桌，他才從許文嶠辦公室出來。
    早會結束后被叫過去，待了一個多小時，許文嶠仔細盤問他提交的客戶資料信息，并讓他現場模擬打電話，把許文嶠當做客戶。
    張海森看著許文嶠端坐在電腦前，視線不時掃過他，心里一陣緊張，說話不由得磕磕巴巴，全沒有平時的機靈。
    “你們這里一對一怎么收費的？大班呢”許文嶠問。
    “我們這里一對一啊，一對一的收費……”張海森不僅話說不連貫，還直接把價格都報了出來。
    “你可以停了。你知道你的問題在哪里嗎？”許文嶠一雙眼睛，像是要將人看穿。
    “我太緊張了……”張海森半天憋出一句話。
    “如果準備好了，心里有成算，可能剛開始會比較緊張，但是隨著談話的深入和進展，會越來越自然，這和登臺演講一個道理。你是全程都很緊張，不在狀態。
    再有，我們一直強調，和客戶電話溝通時，不要直接說出價格，這是非常忌諱的，入職培訓的時候我就再三強調過。”
    張海森臉漲成豬肝色，囁嚅著不說話。
    “繼續這樣下去的話，恐怕業務部不太適合你?！痹S文嶠冷言冷語。
    徐露葵一進去，就察覺許文嶠情緒不高。他眉頭緊鎖，在電腦上看著什么。
    她低聲說了句“許老師，我來了?！?br/>     “你的客戶資料有些部分我用不同顏色標記了，做了批示，你看了嗎？”許文嶠還是看著電腦，沒有抬頭。
    “看了的?！毙炻犊习嗪缶涂吹交貜停⒁獾皆S文嶠發送郵件的時間是凌晨1：55。
    “很好。你記錄的客戶信息都還比較詳細，有些個別細節需要注意的，我都做了備注。你好好消化下。”
    接著，許文嶠也讓徐露葵模擬打電話。她表現比較沉穩，沒出大錯。
    “總體還可以，沒有很大的亮點，好在也沒有大問題。有一點你需要注意下，客戶猶豫不決的時候，我們需要學著為客戶做決定。
    比如剛剛這個電話，客戶拿不定主意是否要來探訪，你是用的疑問句，你問客戶這周日上午過來公司看看是否可以。你這樣說，等于還是把問題推給客戶了。”
    許文嶠看看徐露葵，她拿著本子，規規矩矩站著。
    “如果有經驗一些的顧客，會直接給客戶說為他安排這周日測試，替客戶做決定。當然，這樣做也要把握界限，并不是所有客戶都適用。
    有些性格很強勢的客戶就很不喜歡自作主張的顧問，更喜歡自己把握主動權。要多留心不同的客戶樣本，多觀察，多記錄?！?br/>     “好的，我會多注意?！?br/>     “行，你和張海森一樣，在本周四前提交3個同客戶打電話的錄音音頻給我，單個音頻不能少于15分鐘。我這邊沒事了，你可以出去了?！?br/>     忙完一天的工作，許文嶠趕到唐笑妍說的茶室。
    茶室在二環邊上，環境典雅，內里布置古色古香，服務員都穿著竹葉青漢服，頭發高高挽起，戴著木質發簪。
    有人在彈古箏，是許文嶠很熟悉的《云水禪心》。
    多年前在學校廣播臺做節目，這首古箏是保留曲目，多半在節目收尾時播放。
    有個校友發短信給節目組表白，冬天傍晚，細雨霏霏，走在燈光昏暗的校園小徑，寂靜的校園上空回蕩著這首曲子，她覺得心里特別安定，有一種突如其來的滿足感。
    這條短信當時在廣播臺廣為流傳，有人打印出來，貼在廣播站房間的墻上，供大家觀賞。
    “你要什么茶？他們這里種類挺多的?！碧菩﹀陂介矫咨希癫粷臉幼?。
    “你現在能喝茶嗎？”許文嶠先聯系的唐笑妍，他覺得他們沒有再見的必要，又擔心她萬一有什么不測。
    幾經猶豫，終于撥通了她的電話。聽聞她懷孕的消息，他由一開始的錯愕，到后面的惱怒。
    “所以呢？你男朋友不見了，你懷孕了，你就找上我？你究竟把我當成什么？”他幾乎有些咬牙切齒。
    “我沒有別的意思，真的沒有。我只是想找個人說說，我都要瘋了?！碧菩﹀怀陕暋?br/>     “又不是喝酒，有什么要緊。我喝六安瓜片，要不你也來點兒？”唐笑妍給許文嶠倒上一杯。
    “你不和你家里說？”許文嶠喝了一口茶。
    “呵，家里，你也知道我跟她們不親厚。我媽她們要是知道，還不知道會怎么罵我不要臉，給她們丟人?！碑斨S文嶠的面，唐笑妍沒什么可遮掩的。
    她幾年沒回家，只逢年過節給父母轉些錢。
    第一年春節沒回去，她媽媽還問問她，她說有事，她媽也就沒再問了。后面幾年，問都懶得問。
    她中學畢業以前都叫唐穎娣，她痛恨這個名字，即使是許文嶠，都不知道。
    一進高中，她就拿著家里的戶口本去派出所改了名。她給自己取名笑妍，希望能喜笑顏開。
    她跟媽媽說改了名，她到現在都忘不了媽媽說的話。
    她說“哦。你弟弟一會兒放學，你去接下他。他要吃烤腸，不要買辣的，他吃不下，回頭要哭。”
    高中畢業，郵遞員把大學錄取通知書送上門，她媽媽說，“我們家沒有叫唐笑妍的，是不是搞錯了？”
    “沒有錯的嘛，地址就是寫的這兒?！编]遞員和她媽媽爭辯。
    她一言不發地把通知書接過去，她媽媽說“你好久叫唐笑妍的嘛？怪模怪樣的，穎娣不是極好?！?br/>     郵遞員看不過去，邊說邊搖頭，“還有這樣當媽的，自己娃兒叫啥名字都不曉得。”
    “那你準備怎么辦？你男朋友身邊工作人員你都不認識？”許文嶠不便直接問她準不準備要孩子。他雖然沒有經驗，也知道生育對于女人來說是一件很慎重的事。
    “還不知道，我現在一點主意也沒有。他那個助理我問了幾次，一句話都套不出來?！?br/>     “直接給助理說你懷孕了，讓他轉告？”許文嶠建議她。
    “我再考慮考慮?！?br/>     兩人在茶室盤桓兩個多鐘頭，唐笑妍始終拿不定注意。許文嶠看看時間，提議回去。他把唐笑妍送到她家小區門口。
    “今晚真的很謝謝你，說出來我心里好多了。這一段時間我每天吃不下睡不著，白頭發都要冒出來了。”
    接到許文嶠的電話，出乎唐笑妍意料之外。她做得過分，許文嶠不愿意搭理她，也是情理之中。
    誰能想到今時今日，他們還能坐一處，平靜討論她懷孕的事，尤其孩子的爸爸還是導致他倆分手的導火索。
    “上去吧，照顧好自己，我走了?！痹S文嶠說完，調轉車頭，車子在寬闊的馬路上疾馳。
    相比在電話里的震怒，他再次見到唐笑妍，心里像一汪清淺的溪流，波瀾不驚，不喜不憤。
    隔著時光的濾鏡，再濃烈的愛和怨都放下了。而唐笑妍，想必在他之前，就對他不再有男女之情的。
    他即使沒有養育的經驗，不太懂得懷孕對于一個女人的意義，他也能隱約猜測到唐笑妍極看重她的現任，那個男人他曾經遠遠撇過一眼。
    她甚至不愿意讓那個人的貼身工作人員轉告，非要親口對他說。
    她的期待，不過是因為愛。
    “文嶠，今晚真的非常謝謝你，發自肺腑的，雖然剛才再見的時候，我對你說過，還是想鄭重的再對你說一遍。
    也許在你心中，我很可恥，發生這么多事，還找上你。我和孩子的爸爸當初對你不起在先，我一直沒有給你說過一聲對不起。
    如果時光倒流，我不會那么任性，讓你那么難堪。
    剛才回家我想了很久，我會去孩子爸爸家鄉找他，雖然不知道結果如何，總得試一試。我沒有做好當單親媽媽的準備，但是如果真到那一天，我也不怕。
    文嶠，你是很好很好的人，希望你能得到屬于你的幸福?！?br/>     許文嶠臨睡前，收到唐笑妍的微信，他沒有回。
    他和唐笑妍早就是兩條分叉的直線，以后只會越來越遠。對于她的任何決定，他都沒有置喙的資格。
    他做了一個夢，夢到唐笑妍和他要禮物。
    她說同事們都穿大牌，拎品牌包，她的衣服都是過季打折的，包包也是便宜貨，她在同事面前都抬不起頭來，老覺得低人一等。
    “我看中一個包，不過好貴呀，快兩萬塊。”
    兩萬塊雖然有些吃力，他做的私活兒多接幾單也不是問題。許文嶠答應了她，說要晚些買。
    唐笑妍嘟著嘴，說“好吧?！?br/>     一會兒，唐笑妍又哭起來，說在辦公室一點也不開心，同事們太喜歡攀比了。
    “妍妍，你怎么哭了？誰招惹你了，你不是自詡小辣椒的？”許文嶠說著，要去捏唐笑妍的臉蛋。
    唐笑妍抬起頭，許文嶠一看，那張臉怎么變成徐露葵的了，哭得梨花帶雨，抽抽噎噎。
    他吃了一驚，唐笑妍什么時候變成徐露葵的？
    許文嶠在夢中掙扎著醒來，他有多久沒夢到過唐笑妍了？而且，他居然夢到徐露葵。
    真是見鬼了。
    他起身拉開窗簾，外面天蒙蒙亮，遠處一輪旭日冉冉升起。
    新的一天又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