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次提交修改后的方案給曹量德后,徐露葵在辦公室的日子好過一點。她和甲方公司對接的人配合起來比較默契,對方也覺得她辦事靠譜。她跟著曹量德去對方公司開過幾次會,輪到她發言,她把一些細節講得還算清晰明了。
曹量德一貫對她審視懷疑,幾番觀察下來,覺得她或可有幾分用處,沒再隔三差五喊她去辦公室挨批。
甲方公司先前的項目進展順利,又馬不停蹄開始新項目立項。徐露葵公司作為品牌方案的提供方,自然責無旁貸忙前忙后。
“給我好好跟進,我不允許出任何紕漏。”曹量德語氣不善。徐露葵除了完善前一個項目的服務內容,和另外兩個同事一起加入了新項目服務組。
項目正式啟動前,曹量德把她們三人喊到辦公室,讓她們好好珍惜來之不易的機會。
他翹著二郎腿,吐出一口煙圈,說得慢悠悠的,“你們如果不好好做,外面大把的人等著。”
新項目是針對一款新型棉柔巾,主打母嬰群體。前期資料信息冗雜,加班成為日常便飯。俞維說他們公司也在推進新項目,忙得腳不沾地,讓徐露葵到家后先洗了睡,不用等他。
徐露葵總是在晚上九十點,拖著疲憊的步伐回家,草草洗漱,整個人裹在被子里,悶頭就睡。早上起來,床上也只她一人。凌亂的枕頭和被子顯示之前有人在。
陳秀禾打電話問徐露葵,俞維爸媽對于見面的事情怎么說。徐露葵愣了幾秒,那天晚上給俞維提過一次后,她幾乎忘記這件事。
“露露,你不會還沒說吧?”陳秀禾的聲音里有怒意。“你就愿意這么不明不白地跟著他?”
“媽媽,我忘了,今天問問俞維。”徐露葵回答得有氣無力。俞維早出晚歸,和她沒有照面,難道僅僅是因為忙?
那天晚上他在外面待了一個多小時,給他打電話,發現手機在房間。
他從外面進門,就進了洗手間。他摟著她睡,她聞到一股若有若無的煙味兒,問他是不是抽煙了。他親親她額頭,摁滅床頭燈,讓她早點睡。
“你爸媽怎么說呢?我媽在問了。”
俞維收到徐露葵的微信,他隔了幾個小時才回。
“晚上等我回去說。”
他壓根兒沒和父母講。他不打算讓父母來省城,甚至他自己,也不會和徐露葵爸媽見面。
徐露葵看到俞維說回家溝通,她生出不好的預感。有什么事不能在微信上說,要回家當面說的。她心里有事,這一天過得特別慢。
緊趕慢趕,徐露葵連日來下了個早班。她趕到家時,俞維在換鞋。他順手給徐露葵拿過一雙家居鞋,把她手上的包接過來掛好。
“我爸媽店里生意忙,五一走不開。”
徐露葵心頭起火。她知道俞維爸媽在老家經營一家中等規模的建材店,做了二十多年,在當地很有口碑,生意不錯。
“又不會耽誤很久,最多一兩天。我爸媽第一次來這邊,你爸媽總得出現一下吧!見完我爸媽,他們就可以回去忙生意。”
“他們是真走不開,五一假期有促銷活動,人流量大。每年都這樣。”
“到底是幾天的生意重要還是見未來的親家重要?我媽知道你們家做生意,平時很忙。她都說這次定在蓉城見面,以后你爸媽就不用特意再花時間去我家。他們到底有沒有把我們的事情放在心上啊?一年忙到頭,就關門兩天會有很大影響?我才不信。”
徐露葵氣鼓鼓的,滿心不悅。
她和俞維回過老家幾次,他媽媽蔡蘭心性格和善,做得一手好菜。爸爸俞達在家出現的機會不多,多半時間在店里。店里請的員工不多,蔡蘭心忙完家里的瑣事,還要去店里幫忙。
為數不多的幾次交談,徐露葵覺察出蔡蘭心的主心骨都是丈夫。她曾聽到她和俞維聊天,說俞達嫌建材生意利潤沒有以前好,心思活泛,想轉行做其它的。
她覺得做生不如做熟,貿然換其它的可能虧本,不如守住現有的。俞達很不以為然,認為她見識太淺。
一定是俞維爸爸的意思。徐露葵恨恨地想。他媽媽即使想來,也做不了主。她替自己不值。她的爸媽什么都考慮到了,唯獨沒想到俞維父母如此不近情理。
“那你讓我怎么跟我媽說?我爸媽來一趟不容易。你不能勸勸你爸媽嗎?”
“我爸那性子,九頭牛都拉不回,說了也不聽。我爸去哪兒,我媽就跟著去哪兒,你知道的。”俞維大言不慚地說著謊話,說得他都信以為真。
他瞥一眼徐露葵的臉色,像極了暴風雨來臨前陰沉沉的天色,嘴唇抿得緊緊的。如果讓徐露葵知道他也沒法見她父母,她不知道會怎么和他吵。俞□□住了,他打算走一步,看一步。
夜里,徐露葵翻來覆去沒睡著,她想和俞維狠狠吵一架。網上說從對方父母對待未來兒媳和親家的態度可以看出男朋友的態度。
她想把俞維搖醒,問問俞維是不是這樣。他的父母不尊重她爸媽,是不是他心里也這樣想?
徐露葵轉念又自我安慰,俞維是俞維,他父母是父母。他們是不同的個體,誰也代表不了誰。
自我安慰的作用到底有限。一想到要回媽媽電話,徐露葵心里始終憋著一股氣,她使勁推開俞維攬在她腰間的手。
陳秀禾得知蔡蘭心和俞達為著家里生意,不肯來蓉城見面。她火冒三丈,免不了對徐露葵一頓說。
“這還沒開始呢,他們就這樣擺姿態,倒像我和你爸上門來催婚的。你說說你,這找的什么人家?”
陳秀禾是頂要面子的人。徐露葵理虧,她在電話這頭安靜聽著媽媽抱怨。
“俞維呢,他父母不來他一句話都不講?我以前看他還懂事知禮,我也是看走了眼。”
陳秀禾惱怒非常,匆匆撂了電話。她悔恨當初意志不堅定,不該聽從丈夫的建議,不在女兒談戀愛時就給她洗腦。她寧愿女兒怨她,也要她畢業后就回家工作。
她原先計劃這次和俞維父母見面,一是作為未來親家,相互認識下;再者,她也想探探俞維父母的想法,徐露葵畢業兩年,可以談婚論嫁了。
本來好好一樁事,因為蔡蘭心和俞達要缺席,陳秀禾怎么也高興不起來,在徐顯申跟前叨嘮了好幾次。
徐露葵和俞維的關系又降為冰點。徐露葵怨俞維不做好父母的工作,不尊重她遠道而來的父母,和他說話沒有好語氣。俞維趁此借機早出晚歸,避開和徐露葵見面。
他自知做得不對,于情于理,他都應該耐下心撫慰她。
徐露葵為了他,孤身一人來蓉城,舉目無親,除了他,不認識其他任何人。他在火車站接到拖著大皮箱的她,她笑嘻嘻地撲到他懷里,“我爸媽不理我了。”他聽懂了徐露葵沒有說完的話。
去年,俞維拉著徐露葵試婚紗、挑婚戒、看新房,他不是一時興起。他那時一心一意夢想著他們的未來。他關于未來的設想,有過她。
逃避不是解決辦法,讓他把事情對徐露葵和盤托出,他也做不到。他決意采用拖字訣,拖得一天是一天。
“我看你剛有了點兒起色,怎么又回到原點了?如果是扶不起的阿斗,趁早從這個門滾出去,我絕不留你。”辦公室里,曹量德對著徐露葵滔滔不絕,旁邊站著兩個一起參與新項目的同事。
曹量德呈上來的新方案很不滿意。徐露葵想解釋一番,這是她和同事頭腦風暴后的初版,她們還會修正,主要是想讓他把把關,大方向是否可以。
曹量德根本沒給她說話的機會。
“徐露葵,你不是第一次寫,居然寫成這樣?也好意思交上來。我看你是不想做,不想做就趁早滾蛋,我這里不養廢人。還有你們兩個,你們比徐露葵早進公司,參與的項目也不是一個兩個。你們三人合伙就交這么一坨臭狗屎上來,也不害臊。”
曹量德罵完徐露葵,伸出兩根手指點著另外兩個同事接著說,他訓得差不多,才讓他們離開。
三人相互對望一眼,面露苦笑。為了早點過關,幾人同心協力,他們在幾天的時間做出了三個版本的方案,并三個不同的ppt,數據詳實,圖表豐富。
交給曹量德之前,三人的小團隊互問互答,把曹量德可能有疑問的地方先內部消化,簡直比面對甲方還慎重。
徐露葵戰戰兢兢地處理日常工作,隨時準備應對曹量德的怒氣。她有好一陣沒有刷新簡歷,也沒有接到面試通知。
她甚至自暴自棄地想:要不就繼續做這份工作算了。雖然工資一般,負責人絲毫不尊重人,她常常覺得壓抑,好歹這里的環境是她熟悉的。
徐露葵就是在這種躊躇不前的狀態下,接到尚威公司的人事電話,“請問是徐露葵女士嗎?我是尚威的hr。請問你最近還在找工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