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樣？你們娘倆睡一起，露露有沒有說什么？”才系好安全帶，徐顯申迫不及待向陳秀禾打聽情況。
    “什么也沒說，我看她那樣是不打算回來，也不曉得她有哪些好舍不得的，一個人孤零零的?！?br/>     “她有自己的想法嘛，你都說她長大了。她和俞維處得怎么樣？你當媽的沒問問？我不好開口說這些?！?br/>     聽到這個就來氣，陳秀禾臉上表情繃不住。
    “不用問都看得出來。我們在這里幾天，你看看露露有沒有接到過俞維的電話？我看她手機都沒響過。要是有誠心，即使真的有事，電話總該給我們打一個，問候下吧？”
    “年輕人有他們的相處方式，再給他們一段時間。露露心里肯定也不好受，她剛送機時眼睛都紅了。以前她哪里是這樣，每次送她離開家，她都笑瞇瞇的，精神好得很?！?br/>     陳秀禾半晌沒有吭聲，人在回去的途中，心還擱在女兒身上。
    離恨恰如春草，更行更遠還生。徐露葵送別父母后，心情低落，不想回家，也沒想到可以去的地兒。她跳上機場大巴，把車窗打開一半，任風掃過她的臉。街景不足以吸引她，她心情一團亂麻。
    車沒開到家附近的站點，她混著其他旅客一起提前下了車。上午十點過，日頭不甚熱烈，街頭行人三三兩兩的。有人撐著遮陽傘，臉上框著巨大的墨鏡，從她身旁經過，她聞到一股淡淡的玉蘭花香。
    徐露葵深吸一口氣，打算從下車的地方走回家，身上沒有任何防曬用品，她覺得可以忍受。
    明天要上班，她需要趁此好好捋捋思路。
    原本她不可以在這幾天休假，按照公司規(guī)定，節(jié)假日需要正常上班，假期結束她可以調休。
    徐露葵壯著膽子敲開許文嶠辦公室的門，向他請假。許文嶠聽完她陳述的請假緣由，只問了一句“必須請假嗎？”得到肯定答復后，他點點頭，讓她走流程就行，他這邊沒問題。
    上班不久就請假，徐露葵底氣不足。她沒想到過程這樣簡單，連連向許文嶠道謝。許文嶠沒做任何表示，唯獨請她離開時把辦公室門帶上。
    徐露葵拿出手機看時間，走了一刻鐘不到，背上涌起一層薄汗，所幸穿的平底鞋，并不如何累。
    打定主意和俞維分開后，她沒有想象中的難熬。近幾晚，她居然睡得不錯。也可能因為爸媽的陪伴，她不那么孤單。
    毫不意外的，整個假期俞維沒有一通電話，沒有一則微信。徐露葵說不上失望，失落是有一些，還好，只是一些，不至于傷心欲絕。
    她自嘲地笑笑。用鈍刀子割肉，一下一下割，會讓人發(fā)瘋，時間長了，只恨不能一刀來個痛快。那些灰心失望難眠的日子無異于鈍刀子割肉，徐露葵不想再忍，她選擇親手結束。
    徐露葵有了謀劃，走路的步伐邁得更快?；艘粋€多小時走到家，她衣服后背都濕透。她給自己里里外外清洗一遍，抱著手機，打開幾個房產app，開始尋覓合適的出租房。
    她不能再住在這里。
    新房子離公司不能太遠，最好出門有地鐵；可以接受和女生合租，男生不行；不一定要求主臥，次臥也可以。
    圈定好范圍，可選的房源不很多。徐露葵密集地加了七八位房產中介的微信號，把租房需求發(fā)過去，并要求盡快看房。
    徐露葵上班好幾天，也沒看到俞維回來的跡象。有那么一瞬，她有些動搖，懷疑俞維是不是出事了。前思后想，她按捺住要和俞維確認的沖動。既已決定再見，就不要拖泥帶水。
    許文嶠每天早上都要求部門開例會，10-30分鐘不等，多是復盤團隊前一天到訪的客戶。先讓接待客戶的同事分享經驗，其他同事一起討論，最后許文嶠做陳述總結。
    徐露葵一開始不適應如此高頻率的開會節(jié)奏，過了一周，她覺察出晨會的好處。雖然不夠資格發(fā)言，光是聆聽大家伙兒討論，她也摸到一點兒門道，對于接待客戶和客戶簽單的流程，悟到一點點細節(jié)。
    她偷偷想，假若由她出面接待客戶，她會如何面對，她在晨會上該怎樣分享。
    據說，許文嶠要求初級顧問邀請到一定數量的客戶進公司面談，并且同事接待客戶后，成交率達到一定標準，他才會考慮讓初級顧問升級。她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徐露葵手里拿著一疊資料，有蓉城所有初中學校的詳情介紹，包括市區(qū)排名、生源分布、升學率、地理位置等等，還有初中各個年級不同學科的考試重難點說明，考綱要求。她粗略翻了翻，嘆為觀止。
    她讀書時都不一定全部弄得清楚的要點，這會兒需要完全記住。
    老同事作分享時提到，這些資料是和家長溝通的基礎，“現(xiàn)在的家長不簡單，對孩子學習非常上心。我們不把基礎內容摸透，不熟悉課本內容設置，很難打動他們。”
    許文嶠給新同事布置的任務不多，培訓考核結束后的兩周主要用來熟悉業(yè)務資料，每天打10個有效電話，溝通內容需要以工作日志的形式做好詳細記錄，并發(fā)送到他郵箱。
    這些工作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卻很需要時間，尤其打陌拜電話。徐露葵信心滿滿，原以為打10個有效電話輕而易舉。
    撥通一個，還沒聽完她自我介紹，“啪”電話掛了。
    換一個打，對方沒有掛電話，徐露葵以為有戲，正襟危坐，準備好好發(fā)揮一番，誰料對方說“謝謝，我們不需要。”
    再換一個，換來對方的破口大罵，“你誰呀？你從哪里知道我的電話的？你叫什么名字？把公司名稱再給我說一遍，我要投訴你們……”
    徐露葵渾身不自在，放下電話，扭頭看了眼同事，都在講電話中。
    一天下來，能打通電話，且能和客戶順利溝通，獲取有效信息的不超過3個。看著沒甚價值的工作日志，徐露葵自我懷疑，一點把握也沒有。
    她由開始的期待能親自接待客戶，完成簽單流程，到現(xiàn)在已降低到每天能至少和5個不同的客戶順利溝通，了解客戶孩子的當前學習狀況并報課意愿。
    強迫自己融入繁忙的新工作之余，徐露葵把所有空閑時間都花在看房上。下班看完房子，再轉地鐵公交回到冷清的家。她不再下廚，在小區(qū)門口打包飯菜回來吃，或者隨便吃點面包牛奶。
    無論是出于主觀意愿還是被動選擇，徐露葵一天忙似一天。她只在收拾行李，整理這幾年積攢的零碎小玩意兒時，才想起她和俞維已走到離別的路口。
    東西不多，徐露葵每晚睡前收收撿撿，花了七八天。每一件物品，每一套衣服都承載著她的記憶。她每拿起一件，眼前都仿佛有電影鏡頭閃過。
    碎花小裙子是去海邊玩耍前準備的，她穿著凹造型，擺拍過很多照片；周生生的玫瑰金項鏈是俞維陪她逛街時買的，很好搭配衣服；那個半人高的大熊玩偶，是在學校后門餐飲一條街的精品店買的，她從學校帶到蓉城，大熊跟著坐了一路的火車。
    借著收整物件的機會，徐露葵把她和俞維在一起后的日子回想了一遍。他第一次約她。她第一次為他流淚。早晨她睜開眼就歪頭摸過枕頭邊的手機，和他發(fā)消息，睡前捏著手機，依依不舍地互道晚安。她做好飯，等著他回家吃第一口。她和他鬧別扭，故意不理他，不和他說話，看他變著花樣哄她開心。
    真奇怪，臨別了，想起來的反而都是過去甜蜜的日子，那些心跳的瞬間，臉紅的瞬間，小吵小鬧的瞬間，屬于他們的獨一無二的美好時光。
    而現(xiàn)在，她要按下終止鍵。
    搬家那一天，徐露葵看著工人進進出出，把她打包好的衣物，書本一箱箱搬到樓下。
    待工人走后，她在每個房間都轉了一遍，掃視每個角落，就像她第一次進入這個房子時做過的那樣。不同的是，她那時懷揣著對新生活的向往和激情，此刻，她在鄭重地道別。
    新房子離公司十來站地鐵，價錢公道，她和一個做游戲的女生合租。那個女生比她大好幾歲，讓徐露葵喊她小魚，說等她安頓好了，她們可以一起吃個飯，彼此認識下。
    徐露葵見小魚如此熱情，對這個比她大幾歲的姐姐心生好感，約定下周一晚一同吃飯。
    她花費兩個多小時，把次臥打掃得干干凈凈，地板泛著亮光，天花板都沒放過。她拿著香水瓶，晃了一圈，空氣中彌漫著淺淺的茉莉花香，遮蓋了清潔用品的味道。
    躺在新?lián)Q的床被里，聞著熟悉的香味，徐露葵徹底松弛下來。以后，這里就是她的大本營，是她的棲息地。她要問問小魚，房間里哪些是可以變動的，如果可以，她想把這里改造成她喜歡的樣子。
    她在蓉城的生活，翻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