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方吹著逆子送來的電風扇, 一時喪失了批評他的立場。
只在私下決定以后直接把錢給費霓,再不讓錢過方穆揚的手。
老兩口主動提出要會一會親家,之前一直住在招待所, 見面禮也沒準備,自然不方便見面。如今落實了新房, 見面禮備下了, 也到了該見面的時候。老方讓方穆揚跟費霓商量一下,看哪天方便見面。
方穆揚把電扇抱回家去, 讓費霓也吹一吹。和電扇帶回去的還有一瓶老酸奶。
費霓說:“怎么又買了?好幾個陶瓷瓶還沒退呢。”
“一塊退吧,家里又不缺那幾毛錢。”
兩個人挨在一起吹電扇, 胳膊貼著, 費霓在電扇前喝酸奶,偶爾也把吸管送到方穆揚嘴邊讓他也喝一口, 偶爾她還沒送過去,方穆揚的嘴就湊上來,費霓伸手推他,“別擠我了,我熱。”
方穆揚又湊過去, “吹著電扇就不熱了。”
“你還能不能再買一個電扇?給我爸媽送去。”
“行。”
費霓又說起她哥哥的事情:“我哥打家具不是為了自己用, 而是為了賺錢。家里太擠了, 他想搬出去租房住。他一個月的工資就那么些,最近才還完結婚的窟窿,沒余錢租房, 就想著打家具湊個房租。我說咱倆現在手上有些錢,他可以隨時拿去用,他不要,說救急不救窮。”
費霓的語氣不無擔憂, 她知道在工作之余做家具是很累的,當初方穆揚白天去培訓班晚上做家具,她就不贊成,索幸那是給自己家打家具,最慢一個月也就全打完了。可她哥哥好像并不只是要打幾樣的意思……
費家的房說是兩間,其實是一間隔開的,原先他們一家人住的時候,只在里間掛個簾子,等到費霆結婚,簾子就變成了門。但房子就那么大,隔斷不能太厚,只有薄薄的一層,這層隔斷遠沒有費霓家的墻隔音。本來這樣費霆也能將就著住下去,但偏偏費家父母太識趣了,一到固定的時間就出去遛彎兒,禮拜天要在外面呆上小一天,給兒子兒媳留足相處空間。如果父母沒那么識趣,費霆反而能一直和他們住著,但現在這樣,他反而住不下去了。
方穆揚卻不認為這是個問題:“把這房子讓給你哥住。他是你們制帽廠的,又沒分到房子,搬過來住,理所應當,別人也不能說什么。咱們出去租房,租一個小院,你想彈什么曲子就彈什么,想跟我說什么就說什么,也不用怕吵著人家。我再給你弄個小鍋爐,讓你冬天也能天天都能洗上熱水澡。”
方穆揚早就想搬出去住了,這里太不隔音,偏偏費霓又太羞澀,做什么都要收斂,他雖然結了婚,每周卻只能享受到一天已婚的待遇,而且他需要一間畫室,在這么一間集臥室飯廳客廳于一體的房子,他有時很難施展得開,松節油調色油全不敢用。
費霓又吸了一口酸奶,“你想得倒美,你說的這樣一個小院子,我一個月的工資恐怕都不夠租金呢。”
“老頭子不是還了你一筆錢嗎?”
“那也禁不起你這么花,還自個兒弄一小鍋爐,你可真會想。”方穆揚確實想得很好,要是費霓有錢幾乎愿意照做了。可她每月的工資就這么些,最大的財產就是這房子,這房子她得來可太不容易了。如果她哥哥從父母家搬出去租房子,費霓愿意每月貼補錢給他付租金,直到他能分到房子。可這房子她是舍不得的。
“我知道你擔心什么,等我有了錢,就花錢給你買一小院兒。本兒上寫你的名字。”
“一個小院兒得多少錢?”
“我問了,有的不到一萬就能買下來。”
費霓忍不住笑:“你說得可太輕松了,以我現在的工資,要二十多年不吃不喝才能掙一萬塊錢。就算咱倆的錢擱一塊兒,咱們都不吃不喝,十年能攢到都算好的了。”
“我不是還有稿費么現在比以前多不少。在買得起之前租房總是租得起的。”方穆揚笑,“就算真租不起了,咱們再搬回來,外人搬進來絕對不會再搬走,你哥卻不是那種人。反正搬回來之前也能給你哥省些租金。”
方穆揚并沒想著讓他的大舅哥搬進來再搬出去,這么說只是為了給費霓寬心,他想告訴她,即使在最壞的情況下他們也有退路。雖然他并不把這個當退路,他自信自己就算買不起房子,每月的租金還是付得起的。
“我哥的人品我很信得過。可是他如果真搬進來怎么好意思再讓他搬走?而且房子又沒寫著我的名字,我哥要真搬進去住了,我也沒資格再叫他往外搬。”這房子她只有使用權,作為本廠工人,她搬進來只要不主動搬出去,就沒人能把她趕走,但一旦搬走了,再回來可就困難了。她哥哥跟別人不一樣,即使搬進來了以后如果她真需要也會給她騰房子,可她怎么開口。
“那你就督促我好好賺錢,爭取以后不會回到這房子。”
費霓只是笑笑,雖然她很想幫自己的哥哥,但她并不把它當作一個切實可行的方案。在方穆揚的收入全面超過她的現在,房子對她的重要性不輸以往。
方穆揚并不急著勉強費霓,他主動說起雙方父母見面的事情。
“那就這個禮拜天吧,我明天下班去我爸媽家,和他們說一下。”費霓的父母知道方家父母回來,早就做好了見面的準備。
天很熱,費霓不去床上睡,在地上鋪了涼席打地鋪,方穆揚要和她一起睡席子。
這時貝多芬已經完全平反,聽貝多芬不用再掛被子,可以正大光明地開著窗戶聽。聲音順著窗戶溜出去。
費霓側躺在席子上看書,心里想著房子的事。費霓夏天的睡衣是一件寬大的無袖白裙子,方穆揚非要把費霓的后背當畫板,在她背上放了紙用鉛筆畫畫,紙下面有一本薄薄的冊子充當墊子。費霓的背繃得很直,她能通過背部的感覺隱約猜出他在畫什么。
方穆揚說電扇聲會打擾他畫畫,于是費霓在他畫畫之前就關了電扇。屋里只有外面吹來的一點風,方穆揚嫌電風扇聲音大,卻絲毫不嫌棄蟬鳴。
費霓本來全身上下擦洗過一遍,暫時忘記了熱,但方穆揚離她這樣近,又是這樣熱的天,她的鼻尖出了薄薄一層汗。
“你就不能在桌子畫么?”
“桌子上沒靈感,畫不出來,再堅持一會兒。給我念念書上講的什么?”
“一心二用不好。”
豈止是一心二用,電唱機里還放著音樂。
然而費霓還是念了,這時候沉默反而會引入另一件事。
費霓堅持了一會兒又一會兒,方穆揚終于畫完了。
對于他的畫,費霓并未表現出任何的好奇心。
窗戶開著,蚊子飛進來。
費霓趿著拖鞋關了窗戶,去找蚊香。
偏偏家里沒了蚊香。
方穆揚說:“我幫你擦花露水。”
方穆揚把花露水倒在掌心給費霓一點點地擦,手指順著她的脖子一路往下。
費霓受不了他的手指,“我自己來吧。”
“我幫你,要不你也幫幫我?”
費霓并不幫他,“別管我了,給你自己擦擦吧。”
“我不擦了,這樣蚊子都來找我,你也安全一點。”
過了會兒,費霓又說:“你快點兒好不好?”
“我怕快了有的地方擦不到。”
“別這樣。”費霓側轉身,不看他,咬著嘴唇說,“今天才周五。”
“難道擦個花露水也要到禮拜六嗎?”
別的事情他們也在周五做了,做了好幾次。
“真想聽聽你叫出來是什么聲音。”
費霓睡前白擦洗了,此時身上又蒙上一層汗,頭發絲貼在額頭上,她整個人又熱又羞,“你自己叫去吧。”
“你想聽我叫什么?我叫給聽。”
費霓不理她,對付這種臉皮厚的人,費霓也沒別的好辦法。
“不要臉。”
方穆揚用行動告訴她,不要臉的在后頭。
早上起來,費霓發現她身上都是涼席印子,一道一道的,昨天她被方穆揚抱著不知道在涼席上滾了多少回,印子一時消不下去,方穆揚的手指貼上來,不無抱歉地說:“今天晚上我在席子上鋪層薄毛毯,就不會這樣了。”
“今天不會有了。”
方穆揚只是笑。
周六下了班,費霓買了松仁小肚叉燒還有一瓶橘子水去了父母家,告訴他們明天雙方父母見面的事情。她還帶了三百塊錢,如果只是租兩間小平房,這些錢足夠一年的租金了,還有不少富裕,至于一年之后,費霓相信總會有別的辦法。
老費在走廊做飯,他一看見費霓,就沖著屋里說:“趕快把水桶里拔著的西瓜切了,閨女回來了。”
費霓一進門就又一次感到了家里的小,以前里屋掛著門簾還不明顯,如今換上了木門,就更顯得逼仄了。
林梅正在踩縫紉機,見費霓回來,笑著同她打招呼。
“我哥呢?”
“去他同學家了,他有個同學要結婚,請你哥幫著打打家具。要我說,他這個同學也夠那個的,這幾天天天讓你哥去幫忙,你哥又不是沒工作,一天工作完了,還要給他打家具,大晚上才回來,累得半死,回來沾枕頭就著。這人就不能請個木匠?”
費霓的嘴唇張合了兩次,最終還是閉上了。她現在戳破哥哥的謊話,只會引發一場無意義的爭吵。
梅姐又問:“你公婆房子落實了嗎?”
“落實了。”
“剛回來有不少東西要置辦吧,我這兒還有一些工業券,我爸媽一直想買電視機,結果沒弄到電視機票,這票一時放著沒用,你先拿去用。”
“不用了,他們家家具置辦得差不多了。”
“真夠快的,我同事她叔叔這都回來半年了,一家四口才磨到一間小房。你公婆兩個人就能住一間,可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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