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希音被巨大的慣性摔了一下,身體忍不住前傾,幸好系了安全帶,又順勢把她給拉了回來。她跌坐回了椅子里,思維一下子像是被跌散了,瞬間頭腦一片空白。
過了幾秒后她才抬起頭,剛想開口問發生了什么,卻發現自己已經到家了。于是乎,她又把問題縮了回去,推開車門走下車來,正想轉身沖段輕寒道聲謝,就看到一個男人朝自己走了過來。
她的手,還扶在車門上沒有離開,身體不由自主地退后了一步,腦子里只閃過一個念頭:這個人好眼熟,像是在哪里見過?可是不知是不是酒喝多了,頭腦略微有些不夠用,話到嘴邊卻有些說不出來。
“希音……”
直到那個人開口說話,藍希音才反應過來。酒精果然不是個好東西,會讓人思維遲鈍到這種地步,連穆蕭聲站在她面前,她都會想不起他是誰來。
因為實在不想見到這個人,藍希音的本能反應就是一彎腰,想要重新鉆進段輕寒的車里。她也搞不清楚這么做有什么意義,只是下意識地就做出了這樣的反應。
穆蕭聲像是做好了她要逃跑的準備,一早就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希音,你別這樣,我們談談,就談一下。我沒別的意思,你別……”
他的話說到一半,就又停了下來,就像上次在醫院門口時見到藍希音的那樣。他看著從車里鉆出來的段輕寒,不由愣了一下,拉著藍希音的手不由自主地放開了。
“這個,你……”他的聲音有微微的顫抖,像是做了壞事被人當場抓住一般。
“嗯。”段輕寒似有若無地應了一聲,兩只眼睛在他們兩人身上掃來掃去。他一直站在自己的車門邊,沒有走過來,卻也不打算離開的模樣。
藍希音趁著這個機會,就往大門口走。他們這棟樓是鄰街建的,來來往往總有人經過,她可不希望在這里被人看到什么影響不好的東西。
穆蕭聲那個時候,還真有點不知所措,不知道是該攔著以前的女朋友,還是跟自己的大舅子解釋一下。在頭腦不夠用的時候,身體本能地做出了反應。他再次扯住了藍希音,語速變快了一些:“希音,你先別走。”
“穆先生,你到底要干什么?你怎么會找到這里來?”
“我猜的,我去醫院打聽過,知道你住在宿舍里,所以就來碰碰運氣。沒想到,沒想到……”
沒想到什么?他一時也沒搞清楚,是沒想到居然讓他撞上了,還是沒想到,撞見的不止藍希音一個?
藍希望甩了甩,沒把他甩掉,不由有些惱火:“穆先生,我想你現在應該是已婚人士,請放尊重一些!”藍希音不由提高了音量,看得段輕寒更感興趣了。這好像是個慣性,她遇到別人的時候,總是很淡定,冷得跟塊冰似的。唯獨一撞見穆蕭聲,就直接成了火屬性。
“希音,我沒別的意思,我就是想看看你好不好。”
“我挺好的,你沒看到嗎?”
“你,你還住在宿舍里,那,那……”穆蕭聲突然噤了聲,看了看還站在那里的段輕寒,瞬間把心里想說的話縮了回去。真是不湊巧,全世界誰都能聽話,偏偏就是段輕寒聽不得。不,應該說,他們段家的人,全都聽不得。
藍希音看他一副吞吞吐吐的樣子,心里止不住地窩火,猛然間,她反應了過來,明白穆蕭聲想問什么,于是便冷笑道:“你放心,我真的挺好的,絕對不會哪天突然帶個孩子來,找你認親的。”
穆蕭聲拉著她的手,明顯顫抖了一下,像是被說中了心事。說實話,這次回來他沒料到會撞見藍希音,如果不撞見她的話,那些往事,他差不多都快忘干凈了。可是偏偏他們遇上了,于是記憶里許多的事情,瞬間都蹦了出來,時不時總在他的眼前晃。
他最擔心的那個問題,還是被擺到了面前。孩子,那個孩子。他記得,他離開藍希音的時候,她是懷著孩子的,那么,現在三年過去了,那個孩子是不是已經在這個世界上活了很久了?他突然有點害怕,萬一這個孩子被暴光出來,會在段家引起什么樣的轟動,說不定,他那個當了一輩子兵的老丈人,會直接送他一顆槍子兒的。這幾年來,只要一想到這個事情,他就會瞬間心跳停止,仿佛被人從后面重重打了一拳似的。
這會兒聽到藍希音的話,他心里還是半信半疑,想再問個清楚,卻聽得段輕寒在那里催促道:“上車吧,蕭聲,我送你回去。”
“不,不用,我有開車來。”
段輕寒說話間,已經走了過來,不由分說拉起穆蕭聲:“今天太晚了,有什么話要敘舊,改天再說吧。雯珊還在家里等你,早點回去吧。”
聽到“雯珊”兩個字時,穆蕭聲和藍希音同時愣了一下,那只一直扯著藍希音的手頓時松了開來。段輕寒稍微一用力,就把穆蕭聲扯過來,直接塞進了車里,然后沖藍希音道了聲“晚安”,便走回駕駛座上,很快就將車開走了。
春夏交接的夜晚,風還有點涼。藍希音站在自家大樓下,看著那輛離開的黑色轎車,心里只覺得一陣陣翻騰。穆蕭聲、段雯珊這兩個名字,從很久以前起,就被她刻意地遺忘了。沒想到,因為顧琳琳的緣故,她在這個世上最不希望聽到的兩個名字,又再次侵擾了過來。
她現在之所以會變成這樣,全都拜這兩人所賜。多年以后再次相見,那個男人除了問一句“你還好嗎”之外,是不是就再也問不出什么了?
藍希音一直在風里站了很久,直到冷風吹散了她所有的酒意,她才轉身,慢慢上樓,縮回那個只有她一個人的兩居室里。
浴室里,顧琳琳的血跡早就清理干凈了。可不知為什么,她往浴室中間一站的時候,只覺得潔白光亮的浴缸里,到處彌漫著紅色的血跡,幾乎染紅了她的眼睛。
顧琳琳的事情,似乎不知道是什么時候開始的,又突然莫名其妙地結束了。那次聚會后大約三天,宋悅然這個情報八卦機又忍不住跑到藍希音面前播報了:“哎親愛的,你聽說了嗎,顧琳琳去警局撤案了。”
藍希音這幾天睡得不太好,自從那一晚見過穆蕭聲后,她就一直睡不踏實。這會兒正趁著中午時分給自己補眠。聽到宋悅然的話后,她抬起頭來,眼神迷茫,“哦”了一聲。
這個事情她并不太意外。那天聽段輕寒那么說后,她就大概知道結果了,如果沒有必勝的把握的話,一般這種事情,當事人都不會太過公開。對于女性來說,強/奸這種事情一旦公開,多少會受到一些傷害。
顧琳琳當初那么做,可能是被男朋友要求分手的事情給刺激到了,一時想不開。現在冷靜下來了,身邊人若是再勸一勸,加上穆蕭聲那邊給的壓力的話,她十有八九就會軟下來了。
畢竟這個事情,一旦鬧上法庭,就會沸沸揚揚。現在醫院里,就已經流言四起。藍希音甚至有些擔心,她銷假回來上班后,一下子會不會接受不了別人異樣的目光。
但更出乎藍希音意料的是,第二天宋悅然就又帶回來了一個爆炸式消息:“知道嗎,顧琳琳辭職了,不干了。”
“為什么?”
“誰知道,反正今天大家都在傳,說她已經去過人事處,辭職報告都遞上去了,手續也辦得差不多了,速度快得驚人,就好像后面有人在追她似的。”
藍希音對這個消息不置可否,本能地覺得可能和穆蕭聲脫不了干系。顧琳琳這個事兒,從鬧劇開場,再到現在鬧劇結束,就跟吹了一陣兒邪風似的,什么也沒留下。到最后,也不過就是他們科室少了個人,其他的,似乎什么也沒變。
那一天,藍希音覺得還真是混亂的一天。早上剛在宋悅然那里得了這么個消息,中午就被主任叫去了辦公室,狠批了一頓。
事情的緣由是她前幾天無意中闖了個禍。算算時間,大概也就是再次遇上穆蕭聲的第二天,她做了尿液檢驗報告,結果將兩個病人的數據樣本搞錯了。主任為此大為光火,因為這其中的一份樣本明確顯示,病人glu值過高,有糖尿病癥狀。她把這份報告錯歸在了另一個病人名下,雖然沒引起醫療風波,倒是把那病人給嚇了一跳。
那病人是個老太太,什么來頭不清楚,總之住在干部特等病房,一看就來頭不小。家里小輩很多,每天都有不少人來探望。搞出這個事情來后,據說家屬相當惱火,要追究責任。查來查去,就查到了藍希音頭上。
這倒不算是背黑鍋,確實是她自己惹出來的禍。穆蕭聲對她的情緒影響實在太大,以至于這幾天她工作一直有些恍惚。一想到給病人添了這么多麻煩,她也很不好意思。
主任的意思是,先讓她去給病人家屬道個歉,然后再考慮怎么處罰她。就算她有倪叢諛搶锍叛換岜豢飧齟Ψr彩且歡t斕摹
藍希音對這個處理也沒什么意思,當天就去病人那里當面致歉。沒想到差點讓某個脾氣火暴的病人家屬給打了。她當時也沒在意,離開之后過了沒多久,她還在那里等處罰,這個事情卻突然無聲無息起來。
主任再也沒有找過她,病人家屬也沒再說什么。好像冥冥之中,就有人把這個事情壓了下來。藍希音不由有些困惑,事到如今,她似乎再也不能自欺欺人了。
或許宋悅然說得對,真的有什么人,一直在暗地里幫著她。那種被人從背后一直盯著的感覺,讓藍希音不由自主就毛骨悚然了起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