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家三少爺最近日子過得有點煩。
確實有點煩。他的煩惱有點奇怪, 很多人看他一臉愁悶相, 還以為他在為即將到來的婚禮而煩惱。要知道很多人,特別是男人,都有婚前恐懼癥, 結婚前繁雜瑣碎的事情經常會搞得原本感情很好的小倆口大吵大鬧,極為傷和氣。
若是辦婚禮的時候還遇上經濟拮據這樣的不和諧的事情, 鬧到最后婚禮辦不成直接扯離婚證也是有可能發生的。
但這些問題對于段輕寒來說,顯然是不存在的。他老人家有錢, 說句俗點的話, 他窮的也就剩下錢了。他又向來是個舍得花錢的人,但凡能賺錢的人都舍得花,更何況還是一輩子一次的婚禮。
他也沒什么煩心事可惱的, 辦婚禮固然瑣碎, 但只要有錢就能解決一切。那些禮堂布置、喜帖喜糖、婚禮策劃、住宿安排之類的東西,自然會有人替他打理。
而且從現在算起, 他們的時間其實還很充裕。原本準備上半年辦的婚禮被藍希音小朋友鬧了點別扭后, 顯然是來不及了。于是他索性把婚禮推后了半年,搞在冬天辦了。當然在此之前,他已經非常明智地領了結婚證,兩人正式結為了夫妻。
不要怪他下手太快,實在是女人心海底針, 誰知道她會不會哪天突然腦抽了,又來個退婚之類的“玩笑”。這種倒霉事情,一輩子遇上一回就夠了, 再多來幾回,哪怕心臟堅硬如段輕寒這樣的男人,大約也是受不了的。
于是從表面上看起來,我們的段家三少爺日子應該過得非常愜意才是。老婆也娶了,錢也花不完了,婚禮也在有條不紊地籌備中,時間還相當充裕。他現在的生活即便不是滿世界飄著充滿愛意的粉色泡泡,至少也算是陽光明媚萬里無云了吧。
可是我們的段家三少爺,卻覺得有點煩惱。
令他煩惱的是一個“孩子”,一個藍希音帶回來的“孩子”,一個不能扔掉也不能還給別人的“孩子”。
他還記得那天藍希音把他帶回來的情景。當時正是下班時分,段輕寒比平時晚一點回到家里,看到新過門的媳婦兒正在那里忙進忙出準備晚飯,不由覺得非常幸福。
對于一個男人來說,無論擁有了多么巨大的財富,下班回家后也總希望能有個體貼的女人(或是男人?)在那里為自己準備晚飯,身上還系著漂亮的圍裙,看到自己進門了,便扭頭風情萬種地一笑。那種溫馨浪漫的感覺大約是花多少錢都無法買來的。
段輕寒那天就讓藍希音的賢良淑德搞得有些暈暈乎乎的,不知怎么的,他竟覺得這種艷福有點令人承受不起。好似你接受了這一切,就必須得接受點其他你本不想接受的東西似的。
吃飯的時候段輕寒幾次忍不住想要問出口,想知道是不是發生了什么事情。藍希音不是個感情外露的女人,很多時候她甚至有點冷淡。跟自己在一起的時候,她更多的是平和安寧的表現,像今天這樣感情如此炙熱奔放,還真讓段輕寒有點招架不住。就像自己的老婆突然被人給調了包,靈魂被個穿越女占據了一般。
于是這頓飯真是吃得七上八下。吃完飯后藍希音又去廚房把碗給洗了,順便泡了兩杯茶來,放在茶幾上和段輕寒慢慢飲。
段輕寒看著面前那杯飄著熱氣的綠茶,有種如鯁在喉的感覺。他忍了又忍,最終還是沒忍住,一把摟過藍希音,在她耳邊輕笑道:“親愛的,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對我說?”說出這話的一剎那,段輕寒甚至在想,老婆大人不會你是懷孕了吧,所以才整這么一出,搞得神神秘秘的。
藍希音依偎在他的懷里,笑得有點不好意思:“呵呵,那個也沒什么,就是我今天犯了一點小小的錯誤,希望能得到你的原諒。”
這個答案顯然更令段輕寒感到焦慮,他不由加重了語氣:“怎么了,發生什么事情了?”
藍希音從他的懷里掙扎出來,一臉為難地望著他:“那個,我帶了個孩子回來。”
要不是段輕寒有過幾年部隊的經驗,心理素質比較強悍,這會兒他手里那杯綠茶大概早就打翻了。他一臉糾結地望著藍希音,半晌才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來:“這孩子,是你的?”
“算是我的吧,反正從今以后,那就是我的了。”
段輕寒仔細斟酌了一下,盡量委婉地問道:“這孩子的親生父親,是姓穆嗎?”
這下子輪到藍希音臉部肌肉抽搐了幾下,困難地咽了下口水:“段輕寒,你的想象力是不是太豐富了一點?你是不是以為當年那孩子沒掉,被我生下來,還好好地養大了?現在我要跟你結婚了,要讓你當便宜老爸了,所以得把他帶出來正式向你做介紹了?”
段輕寒想說是,想想又覺得不太可能,于是只能在老婆大人嚴厲的目光下,識相地搖了搖頭。
藍希音這下子才滿意地笑了起來,扔下一句“我去抱他出來”,轉身就進了里屋。也不知道她到底進了哪一間,反正過了大約兩三分鐘后,她便抱著個東西出來了。
段輕寒乍見那東西時,一時還沒認出來。那東西毛毛的,一團白白的,不安分地抱在藍希音的手里,似乎還在掙扎著。那樣子像只剛出生的小狗或是小貓,卻不會叫喚兒。
一直到藍希音走到沙發邊,把那東西往段輕寒懷里一扔,段家三少爺才看清楚那究竟是個啥。那既不是貓也不是狗,而是一只兔子。一只傳說中的小白兔,只是耳朵是耷拉著的,一臉沒精神的樣子,抬頭望著人的時候,一臉賣萌的表情。
段輕寒沒防備是這么個東西,接到的時候一時有些慌亂,不小心就讓那小兔子的尖利爪子給撓了一下。他忍不住“呲”了一口,立馬強行將兔子鎮壓,兩手捧著它細細地看,順便問道:“你從哪里弄來的這東西,買的嗎?”
“不是,同事給的。我們科有個女生懷孕了,家里不讓養了,說對孩子不好,我就把它抱回來了。是不是很可愛,是不是很有養的欲望?”
這種小萌物對于女人來說是非常具有吸引力的,尤其這兔子還軟軟的毛毛的,個頭也不大,一雙眼睛紅得透明,透著股邪惡的味道,很難讓人不對它產生好感。
但對于男人來說,其實這東西就是一個麻煩。男人有時候對自己的孩子尚且無法產生多么細致耐心的感情,又怎么能指望他們母性大發,對待個小動物能多么和善有耐心?
段輕寒當時把那只兔子抱在手里,就覺得輕飄飄的沒什么重量,就算殺了吃也沒幾倆肉。他想了想,頗有些為難道:“親愛的,你看咱們也快結婚了,馬上也要有孩子了。要是養它的話,大概不太合適吧。”
藍希望只當沒聽見,自顧自地說道:“那有什么關系,反正咱們都還年輕,過幾年再要孩子好了。說不定我那朋友生完孩子后又會把它要回去的。”
“你的意思是說,如果你的朋友不把它要回去,咱們就得一直養著,一直不能要自己的孩子?”
藍希音笑著沖他眨了眨眼,顧左右而言他道:“親愛的,我相信你不是那種無情無義的人。對待一個脆弱而短暫的小生命,你一定可以做到非常具有父愛的。就把這當成我們的第一個孩子好了,你要好好照顧它哦。如果你連它都照顧不好,又怎么讓我相信將來能照顧好我們的寶寶呢。”
段輕寒被這話噎得有些答不上來,正巧那兔子像是聽明白了藍希音的話,非常及時地伸出舌頭,在段輕寒的手背上舔了幾口。那舌頭非常溫熱而且干燥,不像狗狗那樣濕漉漉的。那感覺倒是相當不錯,像是觸動了段輕寒心中最柔軟的部分。
他把那只兔子提溜起來放在面前,看著對方呲牙咧嘴一臉不高興的樣子,不由也樂了,當即拍板道:“行,那就養著吧。”
段輕寒話音剛落,就覺得有些不對頭。低頭一看便見那小兔子的屁股處,正有一股淡黃色的液體呈一個弧度噴射出來,一滴不剩正好全滴在他淺灰色的gucci西褲上。那尿液相當濕熱,立馬就讓人產生了一種想要把它扼死的沖動。
段三少爺的苦難,就從這泡尿開始,徹底拉開了帷幕。
藍希音對養兔子的興致非常高,從朋友家把它平時待的窩給運了過來,連同著兔糧一并買了不少。還買了個專門讓寵物喝水的裝置,裝在籠子里。
每天早上上班之后,她必定會先給兔子加水喂食,等它吃飽喝足后才會張羅自己的早飯。對此段三少爺相當嫉妒,他覺得自己從來沒有享受過兔子這般的待遇,為此曾經提出過抗議。
藍希音當時聽了后,轉著眼珠子想了想,指著那籠子道:“你也躺進去好了。你要是每天也在籠子里給我賣萌什么的,我也很樂意把你當寵物養的。”
段輕寒看看那小籠子,再對比一下自己的身材,氣得直接拉過藍希音,當著小兔子的面就開始進行兒童不宜觀看的下流行徑。
那白兔子待在籠子里,好奇地抬頭望著他們,突然身子向旁邊倒了倒,直接摔倒在籠子里,開始睡大覺。
段輕寒吻完老婆大人之后,兩人出門去上班,留兔子一個在家里待一整天。等到晚上下班回來,我們身家以億論的段大老板,還得親自挽起襯衣袖子,蹲在那里替兔子收拾大小便,屋子里無論噴多少空氣清新劑,也總會令他聞到一股兔子特有的難聞的氣味。
每次他給兔子清理糞便的時候,心里總是默念:“算了,就當是給孩子換尿布好了。反正老婆懷胎十個月,生個孩子也不容易,換尿布這種事情,當爹的也得體驗一下。”
想到這里他又會忍不住掃一眼籠子里那只小東西,偶爾還會伸出手來,戳戳它的腦門兒,或者直接摸摸它的腦袋兒。
那兔子相當有當寵物的天份,每次只要一伸手摸它,它便會乖乖地把頭低下,一副做小伏低的模樣,非常配合非常溫順。那樣子仿佛是在那里說:大爺,您就摸吧,摸夠了給根胡蘿卜吃就可以了。
那又賤又萌的樣子,還真讓人狠不下心來拎起它的兩只后腿,直接給扔出門外去。
段輕寒也曾提出,要雇個保姆照顧兔子,卻被藍希音一口回絕了。她說不習慣家里有外人進進出出,會令她覺得拘謹。她很滿意現在這樣一家三口的生活,并且短期內并不打算改變這種相處模式。
段輕寒覺得她說那番話的時候,神情真像一個高興莫測的女巫婆。那一剎那段輕寒甚至有一種自己被下了套的錯覺。卻又完全找不到可以反駁的理由。
于是乎,我們可憐的段家三少爺,依舊要在奶爸這條道路上努力奮斗,依舊要每天忍受兔子的糞便和空氣中不停飄浮著的細微的白毛。隔三差五把它抱出來溜彎兒的時候,還得隨時提防著它老人家一個興起,就給你來個隨地大小便。
每當這個時候,他就很想把那兔子提起來打一頓屁股,可他知道,老婆這時候正在那里看著他,正在那里考驗著他作為一個父親究竟合不合格。
當你愛的女人用一種充滿母性光環的眼神望著你的時候,你還好意思消極怠工有所怨言嗎?不,我們的三少爺絕對做不出這種事情來,他所能做的就是趕緊把兔子放回籠子里,順便把它尿臟的地方用各種強力清潔劑好好地擦上十回八百,以保證家里永遠亮麗如新,彌漫著新婚夫婦幸福的氣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