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發生故障的一剎那,段輕寒幾年的軍隊生涯最終救了他一命。他沒有慌亂,相反在這樣的情況下,他比平時更為鎮定。
他可以感覺到,電梯晃動得不算很厲害,應該不是發生了地震之類的事情,急速下降的時候,他只覺得耳邊嗡嗡直響,像是有風呼嘯而過。他當時做的第一件事情是把藍希音拉進懷里,然后迅速按下了所有的電梯鍵,之后便挺直身子靠在電梯內壁上,一只手扶著旁邊的扶手,另一只手則緊緊摟著藍希音的腰,將她整個人死死地摟進了懷里。
接下來的一切,便不在他的控制之中了。那電梯在快速下降了大約二十秒后,終于“咯噔”一下,伴隨著最后一陣劇烈的晃動,電梯停了下來,停在了23樓的位置。
耳邊呼嘯的風瞬間消失,狹小的空間里寂靜無聲,段輕寒的耳邊,只能藍希音略顯沉重的呼吸聲,還有她那快速跳動的心跳聲。
兩個人同時保持著那個姿勢,長達幾分鐘。誰也不確定情況是不是真的穩定了。藍希音在這樣的局面下,身體僵硬到了一定程度,幾乎動彈不得。段輕寒的頭腦其實還很清醒,只是需要理清周圍的情況,不敢輕舉妄動。
幾分鐘后,在確定電梯不會再下墜后,段輕寒才收回了那只一直扶著欄桿的手,輕拍藍希音的背,安慰道:“好了,應該沒事兒了。”
藍希音在那一刻,突然有種暈眩的感覺。她本來以為,自己早已看透了生死,可以做到從容面對死亡了。沒想到,當死亡的陰影突然降臨的時候,她身體里會產生如何巨大的求生欲/望。當她撲在段輕寒胸膛里的時候,緊張到連呼吸都幾乎要停止了。
然后,她只覺得雙腿一軟,整個人便往地上倒了下去。段輕寒眼明手快,一下子把她撈了起來,緊緊扶著她的腰,一遍又一遍地重復著:“別怕,沒事兒了。”
緊接著,他便伸手去按開門鍵,按了幾下都沒反應。電梯門像是被卡住了,必須強行撬開才行。段輕寒正在考慮要怎么出去,對講機里就傳來了焦急地詢問聲:“有人嗎,請問電梯里有人嗎?誰在里面,聽到的話請回答!”
段輕寒深吸一口氣,提高音量道:“我在!”
對方聽到這兩個字的時候,明顯愣了一下,過了片刻后,突然更為焦急起來:“啊,三少爺,三少爺你還好嗎?我們馬上派人過來,馬上!”
段輕寒顧不得回答對方,不停地拍著藍希音的背,慢慢地穩定她的情緒。救援隊來得很快,沒幾分鐘就把那扇門給撬開了。這個時候,段輕寒才發現,原來電梯并沒有停在23層,而是停在了兩層的中間,抬頭看的時候,可以看到一個缺口,救援隊的工作人員臉孔在那里晃來晃去,不多時就伸出只手來,叫道:“把手伸過來!”
段輕寒把藍希音推到了那個缺口前,示意她抓著那人的手,然后在后面又推了她一把,將她送出了電梯。而他自己則直接扶著電梯口的那塊地面,一個騰空躍起,人就鉆了出去。
藍希音一直到雙腳踏到地面上,整個人才算是回過神來。耳邊嗡嗡的全是說話聲,工作人員走來走去,對講機里不時傳來詢問的聲音,一群所謂的專家已經被請了過來,開始對電梯進行全面的研究。
還有幾個穿著醫療白大褂的人跑過來,對著藍希音仔細查看了半天,像是在檢查她有沒有哪里受傷。
藍希音一看到那熟悉的白大褂,整個人立馬清醒了過來。她推開了一個女醫生伸過來的手,勉強笑道:“我沒事,挺好的。”
“還是應該檢查一下,如果哪里有舒服的話,別忍著。”
“我知道,我也是學醫的,我懂。”藍希音說著,轉頭去看段輕寒,只見他也被一幫醫生們圍著。那些人個個神情緊張,如臨大敵,有幾個甚至偷偷擦了把額頭的冷汗,神情肅穆地讓人不解。
段輕寒似乎有些反感他們這樣的鄭重,擺擺手道:“我沒事兒了,你們別圍在這里了。有咖啡嗎,拿兩杯來?”
旁邊立馬有人應了一聲,過了沒多久,兩杯咖啡就送了過來。段輕寒走過來,遞了一杯到藍希音手里,聲音意外的柔和:“先喝點東西,已經沒事兒了,一會兒我送你回去。”
藍希音接過咖啡的時候,手指無意間碰到了段輕寒的手,只覺得一陣冰涼。她愣了一下,學醫的本能就冒了出來:“你怎么了,手這么涼,不要緊嗎?是不是感冒還沒好?”
“沒什么,大概穿得有點少。”他剛剛在餐廳的時候,就一直只穿件襯衣。那件西裝外套本來一直拿在手里,電梯出故障時被他隨手一扔,現在還在里面沒拿出來。
藍希音的話讓旁邊的人聽到了,立馬就有人開始脫外套,不由分說往段輕寒身上一套,低聲道:“三少爺,多穿點好,要不要我讓人再去拿幾件衣服來?”
“不用了,謝謝。”段輕寒沒有拒絕那件外套,看了看現場混亂的情況,問道,“怎么回事兒,這電梯造的時候不是號稱可以用一百年嗎,這才幾年功夫,就出問題了?”
那人被這么一問,冷汗立馬滴了下來,結結巴巴半天也回答不上來。他是這棟樓的主管,算是一把手,電梯出事的時候他正好還沒離開。本來他是不會過來的,后來聽說段輕寒被關在里面了,嚇得當場跳了起來,幾乎沒暈過去,忙不迭地跑了過來。
真是不湊巧,關誰不好,偏偏把段輕寒關在了里面,這不是存心要讓他得心臟病嘛。這世界上哪有這么巧的事情,段輕寒才從北京來這里沒多久,之前就來過一次,看他那樣子,也不像是喜歡在這種地方找樂子的人。而且這電梯,當初造的時候,專家們說了,即便每天用兩百次,也可以保證一百年不出問題。
誰知道,這樓造起來還不到七八年,問題就出了。那一刻,他深深地覺得,所謂的專家,說的話那全都是狗屁。
段輕寒見他一臉為難,也沒有再追問下去,重新轉過頭來,將注意力放在了藍希音身上:“怎么樣,好點了嗎?如果不舒服的話,不如去醫院檢查一下怎么樣?”他雖然對這里不太熟悉,但看這么多醫生能在這么短的時間里跑過來,這附近必定有綜合性的大醫院。
藍希音搖了搖頭,臉上已經恢復了不少血色:“不要緊,沒關系,你呢,剛才有受傷嗎?”
“我很好。”
“那就好。”藍希音說著,臉上綻放出了一個真誠的笑容。這笑容是發自內心的,是一種劫后余生,得知兩人都安然無恙后才綻放出來的滿足的笑容。她自己也沒留意到,這個笑容是如此自然,和她平時那種公式化的笑容完全不同。
在幾年前,她很喜歡這樣笑,她的不少朋友都評價過她,說她雖然長得不是絕色,笑起來卻很感染人,讓人不知不覺就喜歡和她在一起。
近些年來,她已經很少這么笑了,因為她發現,生活里其實也沒多少值得她真心微笑的事情了。
段輕寒幸運地捕捉到了這個笑容,并且將這看作是她為了自己而發出的微笑,于是感到十分滿足。
兩人離開的時候,走的是樓梯。本來段輕寒是不在意再換個電梯搭的,不過看藍希音似乎心有余悸的模樣,便主動提議走樓梯。從這里往下一共23層,走起來也老半天。藍希音還穿著上班時的工作鞋,鞋根不算太高,可走起來也不方便。
走了大約十來層后,她就已經渾身發熱,滿頭是汗了。兩條腿因為剛才的事情,總覺得有點發軟,要不是段輕寒反應快,幾乎都差點踩空。
走到后來,段輕寒見她沒力了,便索性扶住了她的腰,讓她借著自己的力,慢慢地往下挪。這二十三層的樓梯,簡直就像是人生中最漫長的一段路,走到最后幾層時,兩個人都有些脫力,就連一向體力過人的段輕寒,額頭上也微微冒出了汗珠。
終于到達一層的時候,時間已經將近快十點了。段輕寒找了個人來給自己開車,先送藍希音回宿舍,然后再自己回家。
送藍希音到家門口的時候,他沒像上一次那樣直接走掉,而是很體貼地送她上樓,一直看著她走進屋里,關上大門,這才轉身下樓。
藍希音進屋后,先開了燈,坐在沙發上回了會兒神。片刻之后,聽得樓下汽車發動的聲音,才站起身來,隔著窗簾偷偷地向下望去。那輛黑色的奧迪在夜幕中看不分明,只剩下紅色的尾燈在眼前閃過,很快就融入了車流中,消失不見。
藍希音卻一直站在窗前,停留了很久很久。她的眼前,一直閃現著剛才在電梯里的一幕。段輕寒身上淡淡的氣息,仿佛還在鼻尖拂動。隔著那薄薄的襯衣,她甚至可以感到他堅實的肌肉。
過了很久之后,她才喃喃自語道:“穆蕭聲的小舅子,這到底是好還是不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