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情敵見面的龍爭虎斗，因被親娘拋入戰(zhàn)局的可憐孩兒而告結(jié)。
    “芳兒……”乾若翰接了嗚呀怪叫的諶墨，邀功似地向心上人含情脈脈喊過一聲。
    諶墨方揉著滿身雞皮不寒而栗，桔衣絢裙、妍艷不可方物的美婦已妙目大瞠，叱道：“我相公說得對，請稱我一聲云夫人。”
    遠(yuǎn)芳喔……云入岳當(dāng)即粘到了愛妻身側(cè)，如一只邀寵狗兒般搖纏廝磨……
    “好生站著！”蘇遠(yuǎn)芳杏眸瞪來。
    “遠(yuǎn)芳……”愛妻的嬌嗔，非但沒有使他柔情受阻，反而更形甜蜜泛濫之勢。
    諶墨向老天嘆氣遞送白眼：魔女哦，相比之下，自己妖女的等階，差得還遠(yuǎn)呢。這等復(fù)雜的局面，還是少惹為妙……
    “墨墨站住！”沒良心的東西，“你走了，老娘何苦來哉？”
    蘇遠(yuǎn)芳喝聲才起，乾若翰已給張手牽住，“小狐貍，乖乖聽你娘訓(xùn)完了話再走。”遙想當(dāng)年，他與芳兒親密相守的八載歲月，隔三岔五都要為上門的尋仇客應(yīng)付一氣，在在皆因這只小狐貍制造麻煩的天賦且成功的栽禍。在他看，“小狐貍”三字，比之“妖魚”，更適合按到小東西頭上。
    “乾伯伯，”諶墨聲甜笑甜，“那個(gè)女人拋棄了你另結(jié)新歡，你想清楚，你確定要幫她么？”
    這對母女……乾若翰無語，直把她推向了其母懷內(nèi)。
    蘇遠(yuǎn)芳在不肖女額上一記重敲：“老娘為你操勞，你再給我不能安份，老娘剝了你的皮！”
    諶墨吐舌聳鼻，會怕才怪，將一顆頭擠呀擠地?cái)D到其母香肩，閉目養(yǎng)神去了。
    這等獨(dú)享無二的寵愛，羨煞兩個(gè)近在咫尺的男人，心有戚焉地互視一睇，又不甘地別開頭去。
    蘇遠(yuǎn)芳輕挲著女兒嬌頰，說：“乾若翰，墨兒回京，由你來送，最是合適不過……”
    “憑什么？”出言抗議的，不是被指派者。“娘子，我也可以……”
    “你是西域王族么？”
    “我……”
    “西域王族與天昱皇族素有來往，牽連頗多。這一次，救送他們的親王妃回去，對你此行的外交目標(biāo)必然大有助益。但是……”螓首偏向丈夫，“若是閑云山莊出面，必成眾矢之的，你有意與皇族中人發(fā)生牽扯么？”
    “原來，娘子是心疼我。”云入岳哀怨盡去，笑逐顏開。
    哼，幼稚。乾若翰回之不屑瞪視。
    “娘子，你不能太操勞，大夫說了，初孕期一切都要小心……”
    乾若翰丕然色變。
    哼，活該。云莊主向情敵拋去得意一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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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京城大雪再降，舉城玉色裹砌，嬌嬈盡現(xiàn)。但孝親王府，卻因少了那位雪做玉裹的女主子而氣壓沉沉。
    此時(shí)際，輕足躡行的婢仆，持盤行經(jīng)王府坐北向南的暖軒外時(shí)，忽被里內(nèi)的一聲震吼給驚著了魂，跌坐在滿地雪水上。
    軒前的侍衛(wèi)好心施了扶手：“主子們議事，還不退下！”
    “是，是！”小婢惶惶然遠(yuǎn)遁。
    暖軒內(nèi)，傅澈又問：“三哥要去東漠？”
    “坐下！”傅津沉喝，大掌揉在他俊俏五官上。
    傅澈悶聲接了五哥這一叱一欺，坐回臀下的梨木圈椅。
    傅洌依舊的勾杯淺啜，優(yōu)雅姿態(tài)：“我去東漠之后，這邊必然大噪，你們都要小心了。”
    “三哥，你當(dāng)真如此要她？”傅津問。
    傅洌抬眸，與五弟眸線相換：“是。”
    “她未必在東漠。此去東漠近千里，這千里內(nèi)可以發(fā)生多少事？你那位王妃又豈是會乖乖受人擄囚的？”
    “不如你來告訴我她此刻身在何處。”
    “……她若脫困，有兩個(gè)人必然聯(lián)絡(luò)，一個(gè)是肆家四少，一個(gè)是其弟諶霽。”
    傅洌細(xì)眸垂下，原有的焦亂上又添郁卒：他是她的夫，她的“必然”內(nèi)竟未涵了他？
    “三哥。”窺出兄長情緒，傅津行近，“請三哥記住，但凡你要的，阿津都會幫你取得，無論是什么。”此語出時(shí)，面容幽沉，眸色陰冷，一字一字，仿若千鈞。
    “我也是，我也是。”傅澈跳過來，臉上猶帶著被其兄恣意蹂躪過的掌印，“這個(gè)世上，只要有三哥想要的東西，不管是什么，阿澈兒窮盡所有力量，幫三哥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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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肆意這條線交由為弟追查，諶霽……”
    “諶霽那條線另找人選，小弟須去江南一趟，莫海知縣、邢州知府均來報(bào)，前去查糧的廣怡王似有異舉，想來，是咱們近來太縱容叔叔了。”
    傅津一笑，轉(zhuǎn)首兄長，“三哥，東漠我遣別人去摸底，你在京等著各方捎來的確鑿消息，到時(shí)再動不遲。”
    “暫時(shí)如此罷。”排卻焦灼心緒，靜慮后的傅洌，思緒得以清明，“你們也莫忘一人，云伯侯府的前夫人蘇遠(yuǎn)芳。”
    傅澈大樂：“就是三哥您那位以一封休夫書震動全城的岳母大人？”
    “母后說過的遠(yuǎn)芳仙子？”
    仙子么？岳母大人，但愿您果真是仙子，可以佑她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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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賢王，驛館外有人求見。”
    “是我西域在此的官商？”在中原地面，也只有這個(gè)可能。
    “來人自稱天朝廣怡王。”
    乾若翰稍怔，“廣怡王？”
    “廣怡王，還是廣義王？”同桌用膳的諶墨止了箸，問。
    “這……”侍從作了難，中原文字，由來識聽不易，哪會聽辨得出來？“三十多歲的年紀(jì)，中等靠上身量。”
    廣怡王？“乾伯伯你怎識得他？”
    “識得倒未必，我繼襲左賢王位前，屢到中原，皇族中人都有兩分熟面。不過，依天昱皇族自視甚高的傲性，能主動登門，必然是無事不登三寶殿。說不定，是為你而來？”
    諶墨擲箸，“我避到隔室去。”廣怡王此人，意意的肆意堂查了恁久，竟只有表面上人所共知的些微。偏偏，她們都有所感，此人胸腹內(nèi)必另藏溝壑。“乾伯伯，記著將這飯案撤了待客，那廝狡猾，單憑這兩副碗箸，或許就能猜得出隔壁藏了人。”
    乾若翰要笑未笑：這“狡猾”由她說，正正教人覺得詭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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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事不登三寶殿，盡管早作如此設(shè)想，但廣怡王出口的請托，仍大出人意料。
    “本王知貴國今年由于草荒欠收，牛羊餓殍不計(jì)，庫內(nèi)存糧見底，本王可以運(yùn)用手內(nèi)一點(diǎn)權(quán)力，借糧于貴國，并依一己之力為貴國在中原采足未來三年用的糧草。但前提是，事成后，貴國允我入境長居，并給予保護(hù)。”
    左賢王雖愕異，仍笑詢：“廣怡王貴為天朝郡王，竟尋同他國保護(hù)，此舉不免教人納罕。”
    “本王只是為自己留一條后路。至于個(gè)中因由，待合作達(dá)成日，將知無不言。”
    “王爺何以選中小王？”
    “世人都云西域左賢王一言九鼎，俠骨熱腸，本王更不諱言，本王在選中閣下前，曾對左賢王密查良久，證實(shí)閣下的確是個(gè)一旦給了允諾便斷無食言的君子。”
    “密查？”
    “此舉若有冒犯，本王在此陪罪，也請閣下體諒，畢竟本王不能將后半生的身家性命視作等閑。”
    乾若翰不得不說，對方的提議極是誘人心動。
    天昱皇朝的糧米油鹽悉由官商統(tǒng)購分派，民間不得私自買賣。他身為他國王族，尊重別國法律，遠(yuǎn)足到此，是為光明正大與天朝交涉借糧購糧事宜，不過……
    三年前，天昱皇族公主下嫁西域王族，半載后猝逝，由此兩邦交惡，邊境磨擦頻發(fā)，近來雖現(xiàn)和緩勢態(tài)，但，離隙在前，結(jié)果并不容人樂觀。
    而廣怡王此來，不啻雪中送炭。
    “閣下棄天朝的榮華富貴，赴他國國域，緣由必然曲折。若是和小王無關(guān)，小王當(dāng)然不會過問，但閣下既找了來，小王便不能不問個(gè)底細(xì)。但若王爺不欲明說，只需告訴小王，此舉可會觸怒貴國國威，以至兵戎相見？”
    廣怡王傅玨懷苦笑，當(dāng)即謙卑許多：“左賢王放心，以在下的本事，還不足以觸怒國威，在下只不過不想為人刀俎而已。”
    “這‘人’想必權(quán)勢蔽天了，否則，怎會使堂堂郡王避出國去？”
    “左賢王尚未允了在下，還請不必究問了。”傅玨懷起身，抱袖作別，“不管閣下作答如何，請為本王保守這個(gè)秘密。”
    “小王會為廣怡王三緘其口。”
    “多謝。在下巡視江南今冬存糧，公事已畢，恰與王爺一路返京，左賢王爺若有了腹案之后，可隨時(shí)知會在下。”
    乾若翰頷首應(yīng)了，目送廣怡王背影去遠(yuǎn)，出聲相詰：“墨兒，你怎么看？”
    半晌，杳無應(yīng)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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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廣怡王。”
    傅玨懷驀然回身，乍見廊下雪影，瞬即愣住，“你……”
    “他鄉(xiāng)遇故知，借一步說話？”
    “孤山月老祠。”言訖探身進(jìn)轎，待轎啟后，倏覺適才情急撇出口的約見之地，似是不妥，待撩了簾，驛館門外廊下，已人蹤杳無。
    月老祠，癡男癡女的朝拜圣地。雖是清冷冬日，仍有渴盼良緣的世間眾生如織而來。男裝的諶墨置身其內(nèi)，白衣如雪，發(fā)潑如墨，目澄秋水，面含芙蓉，引得一干多嬌多情的女兒盈盈注目，欲語還遲。
    “愿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屬；是前生注定事，莫錯過姻緣。”朗聲誦出門外左右楹聯(lián)，望那位鶴發(fā)童顏的月老面像搖頭嘆道：“您老人家如此熱衷為人牽線做媒，何不給自己尋門好親事？也不至于千百年孤家寡人了不是？”
    “諶少爺好興致。”傅玨懷踱來，“連月老也要調(diào)侃么？”
    “哪敢，在下尚盼著神靈賜我好姻緣呢。”
    “……你可是諶霽？”
    這眼神？諶墨稍怔，“非也。”
    傅玨懷眸光微閃，“……聽聞你離了京城了，竟是真的。”
    “遭人暗算而已。”
    “暗算？”傅玨懷蹙眉，“怎樣的暗算？”
    “趁醉迷昏，強(qiáng)擄離京。”
    “可查出了是何人所為？”
    諶墨莞爾：“許是我好奇心太重，招了人怨，不查也罷。”
    “你……”傅玨懷搖頭，“若不想步汝姐后塵，這好奇心還是要收斂的。”
    “是忠告么？”
    “……就算是罷。”傅玨懷欲言又止。
    諶墨徑自掀袍邁進(jìn)廟內(nèi)，撩開雪色袍擺，跪在鶴發(fā)童顏月老像前，念念有詞良久。
    傅玨懷注她異常行徑，也不感突兀，只在殿門外雙手負(fù)后而待。
    禱念罷，諶墨回身：“傅爺可知在下方才求了月老神仙什么么？”
    傅玨懷一笑：“你在月老前求的，總與在下無關(guān)罷？”
    “此言差矣。”大搖其頭，“我求月老賜閣下一樁好姻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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