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不想去逛附近的果園,更不想和他一起去……
并不是許慕白不好。
而是,她只想自己一個人待著。
最好是,誰都不要注意到她。
但是,她覺得他們之間,交流起來,實在是有些困難。
所以就對他輕輕地搖了搖頭。
表示自己,不想去。
許慕白站在門口,溫柔地注視著她。
他當然知道她的動作意味著什么。
不過,他還是沉默著走到了她面前。
然后順手牽起她的手腕。
對許慕白來說,這是很尋常的動作。
但羽輕瓷卻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
是她無法控制的應激反應。
他誤以為她是在躲他,所以便加重了手上的力氣。
讓她無法掙脫開。
她的手腕處,感到一陣劇烈的疼痛。
仿佛是要斷了一樣。
羽輕瓷原本就對疼痛十分敏感。
她是一個特別怕疼的人。
在被他這樣對待之后,她心里忽然很難過。
他讓她一下就回想起,小時候那些很壞的孩子。
他們在有家長陪伴的時候,都會好好地和她玩。
但是家長一離開,就會趁機欺負她。
羽輕瓷從小到大,都特別害怕這樣的人。
也不知道該怎樣和他們相處。
就只懂得,躲避。
可是現在他死死地鉗制著她的手腕。
她根本沒辦法離開。
有的時候,她覺得自己像一只,遇到危險,只知道假死的小蟲子。
以為只要安靜在原地等待,危險就會自動解除,自己就能被人放過。
可她沒有想到的是,他竟然在故意弄疼她之后,還能心平氣和地同她講:“我們去摘些水果吧。”
一副儼然不知道他在傷害她的樣子。
如果說之前,她還無法確定。
許慕白是不是她最害怕的那類人。
那現在,她已經足夠確定了。
他心里是很討厭她的。
一聽說,他媽媽讓他帶著她逛一逛,就更加對她心生厭惡。
所以才用這樣不易察覺的方式,暗地里欺負她。
周圍都是進進出出的傭人。
她知道,如果現在,就同他鬧翻的話,很容易就會傳到許太太那里。
之后,她可能會招來他的報復。
這是她在很小的時候,就總結出來的經驗。
當時她告訴那些小孩子的家長之后。
那些欺負過她的人,雖然當場給她道歉了,可是日后卻會變本加厲地,欺負她。
形成了惡性循環。
所以,她準備等他,帶她到沒人的地方的時候。
再和他講清楚。
希望他能別這樣,欺負她。
她被他一路牽著走了出去。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覺得他走路的速度有些快。
絲毫不顧及她能否跟得上。
只要她走得稍慢一些,就容易被他給帶倒在地。
她想,或許,他是有意這樣為難她。
即便是她讓他慢一些,他應該也不會聽。
比起她那不怎么爭氣的性格,到底還是眼淚更不爭氣一些。
她微低著頭,跟在他身后,啪嗒啪嗒地掉著眼淚。
手腕像被他捏斷了一樣地疼,心里也疼得要命。
她很羨慕,那些很勇敢的女孩子。
在受到傷害之后,可以有足夠的底氣去反擊。
但她很難做到。
她生怕在保護自己的時候。
人群中會突然冒出一個聲音:“你也配被好好對待啊?呦,自己還挺把自己當回事兒的。”
因為她曾聽到過類似的話。
每當她鼓起勇氣想要反抗時。
這種話會像一把巨錘一樣,將她的微小的信念感錘得四分五裂。
這世上最戲劇的就是,一個難過得精神瀕臨崩潰了,一個卻遲鈍得什么也感知不到。
許慕白有著鮮為人知的缺陷。
他覺察不到疼痛和情感。
無論是自己的,還是別人的。
簡單來講,倘若他自己受傷,既感覺不到疼,也不會哭。
所有正常人應該存續的情緒。
在他這里都不復存在。
同理,對待別人也是這樣。
他無法感同身受到他人的情緒。
甚至,有時候還會理解錯,對方的意思。
家里人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對他進行了針對性的訓練。
希望能幫他,更好地融入社會。
也就是說,他現在所表現出來的,所有得體的言行舉止,都是在長期訓練下才達到的效果。
可是訓練出來的東西,畢竟不是發自真心。
所以很多話語和動作,他都像完成任務一般地展現著。
盡管他的舉止溫柔,可是仔細感受下來,總覺得缺了點什么。
他有的時候,不是聽不到阿瓷講話。
只是不想按照她說的做。
因為在他有限的認知里,他覺得她的想法,總是在苛待她自己。
所以,他不會聽她的話。
附近的果園也是他家的。
和外面的果園有些許的不同,他家的更像是一個小型生態園。
會在傍晚的某一刻,突然亮起可愛的星星燈。
他想要帶她去看,所以,就走得有些著急。
許慕白對時間預估得還算準確。
在燈光亮起的前幾分鐘,他帶她走到了果園。
天色也漸漸地暗了下來。
他轉過身看向她的時候,并沒有看到她淚汪汪的眼睛。
直到果園的燈光亮起的那一刻。
她的頭發上,也映出了星星燈散發出來的柔光。
許慕白在她的眼中看到了淚光。
雖然有些不解,但他也很會發散自己的思維。
他想,她或許是在感動。
羽輕瓷并不關心周圍的任何景色。
她只想回家。
希望他能放過她。
可是,他的手仍舊死死地攥住不放。
她有些絕望。
這時候不怎么懂得,察言觀色的許慕白,竟然溫和地笑了一下。
他抬起手,想要擦去她眼角的淚。
她嚇得低頭躲開。
許慕白不太喜歡她躲著自己。
他小的時候,養過一只貓。
那只貓就很喜歡躲著他。
不過,每次他揪住它的后頸的時候。
它就會乖得不得了。
許慕白驀地松開了她。
羽輕瓷手腕的疼痛并沒有減輕。
反而更疼了。
她覺得待會兒可能要去一趟醫院。
就在她瑟縮著,思索要怎么樣,才能離開的時候。
忽然間感到自己的后頸,貼上來一只冰冷的手。
她的后頸被許慕白捏住。
因為疼痛,她不得不抬起頭來看他。
她害怕極了。
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她鼓起勇氣,小聲地說道:“你,你別——”
后面的“欺負我”三個字,還沒能講出來。
他冰涼的指尖已經攀上她的眼角。
她嚇得閉上了眼睛。
在黑暗中,周身所有的感官都被放大了。
她能很清晰地感覺到,他對她做的一切。
他揪住了她的后頸,還胡亂地蹭著她眼角的淚。
他這應該是,討厭她哭的意思。
羽輕瓷努力地憋著眼淚。
可是越憋,眼淚偏偏不受控制地流得越多。
在許慕白看來,他的舉止,已經足夠溫柔了。
可是,不知道為什么,她還是在哭。
而且,剛剛她似乎對自己說了什么。
但這次,他是真的沒能聽清。
許慕白扯下了羽輕瓷的口罩。
他覺得這樣,他們能更好的交流。
羽輕瓷卻覺得世界瞬間昏暗了下來。
她最害怕的,就是他這樣。
他和那些欺負她的人有什么區別?
這時候,她也顧不得手腕處的疼痛,下意識地舉起兩只手,遮擋住自己的臉。
她仍舊閉著眼睛,不敢去看他。
因為她幾乎可以想象到,他的目光會是怎樣的。
許慕白并不理解她這是在做什么。
但他又想起,自己之前養的那只貓。
它很喜歡,用它的兩只貓爪,在臉上蹭來蹭去。
很可愛。
他不自覺地笑了一下。
羽輕瓷好巧不巧地聽到了他的笑聲。
沒有想到,無論她如何躲避,傷害還是無孔不入。
就算,她閉上了眼睛,還會有耳朵。
算了。
他喜歡笑她,那就笑吧。
畢竟,她就是這個樣子的。
羽輕瓷強忍住淚水,緩緩地垂下了遮擋在自己面前的手。
然后下了很大的決心,才敢睜開眼睛看他。
她小聲地哽咽道:“對不起,我,沒有想過,占用你的時間。如果,給你造成了困擾,很抱歉。”
許慕白有些疑惑地看著她,他無法理解她話中的含義。
也不清楚,她說這話的用意。
他捏了捏她的頸,對她溫聲問道:“為什么,這么講?”
她根本不相信,他會不清楚,自己說這些的原因。
所以,她沒有回答他。
她小聲說著自己想說的話:“許先生,我該回家了。”
羽輕瓷沒有說,自己要回家的原因。
她在給他保留著最后一絲體面。
她心里很清楚,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趕她離開。
許慕白終于知道,她方才為什么會講那些,困擾之類的話了。
她鋪墊半天,就是為了說出,她想回家的話。
可是,他覺得她不應該這時候回家。
他松開了她的后頸,然后又握住了她的另一只手腕。
力氣依舊很重。
她又感受到了,之前那樣的痛楚。
明明在做著欺負她的事情。
可是他表面上還是溫柔得不像樣子。
“你并沒有給我帶來任何困擾。我們不是來摘水果的嗎?”
許慕白這樣一說,羽輕瓷就明白了。
他不肯放她走。
因為他擔心回去之后,會遭到許太太的責備。
所以,她只能配合他。
她現在已經很絕望了。
像許慕白這樣會偽裝的人,就算她跟別人講他在欺負她。
也不會有人相信的。
甚至,還會有人說她一句:丑人多作怪。
羽輕瓷認命一樣地對他點了一下頭。
然后失魂落魄地,被他帶著往果園深處走去。
他到旁邊的架子上,拿了一個小籃子,然后又對她說了些什么。
其實他說什么都不重要了。
羽輕瓷開啟了自閉模式。
無論他說什么,為了避免自己受到傷害,她都會自動屏蔽掉。
除此之外,出于禮貌,她還會微微地點頭回應。
對于一向無法看透,他人內心真實情感的許慕白來說。
完全覺察不到羽輕瓷的異樣。
他甚至覺得,她很乖巧。
比貓咪還要乖。
而且,一點也不挑食。
每當他問她喜不喜歡吃,自己手上拿的水果的時候,她總是對他點頭。
所以,他就每樣都拿了一些。
羽輕瓷就這樣,一直配合著許慕白。
直到他們回到家里,坐到了餐桌前。
她垂眸看向自己兩只手的手腕,已經變得有些紅腫了。
可能會耽誤工作。
但她并不想被許太太看到。
所以就將袖子輕輕撫平,遮住自己的窘迫。
可畢竟,還是很疼。
她險些拿不住筷子,只能強忍著疼痛,用力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