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慕白其實(shí)并不清楚,她是不是真的夢到雨停了。
可是見她的枕頭被眼淚打濕。
他覺得她應(yīng)該是想回家了。
只是,她在這里待的這些天,她的家人從來沒有找過她。
即便是不知道她在什么地方,哪怕報(bào)警的話。
最多三天也能找到這里來。
由此可見,她的家人除去不怎么在乎她之外。
很可能是不期望她回去的。
他的感知力雖弱,推理能力卻極佳。
但她似乎什么也意識不到。
許慕白輕輕擦著她臉頰的淚。
他擦一下,她躲一下。
可他還是樂此不疲地擦著。
直到他輕聲說了一個(gè)字:“會?!?br /> 她才終于不再怯怯地躲他。
她試探地看向他,眼眸里隱約閃爍著光。
他輕捧著她的臉說道:“肯定會停的。這里還從來沒有下過這樣久的雨?;蛟S,再過幾天,天就晴了。”
羽輕瓷眼里的光漸息漸滅。
只覺得被他這樣輕捧著臉,實(shí)在是別扭極了。
她掙脫了一下,沒能掙脫開。
許慕白見狀卻笑了一下。
也不知道他究竟什么時(shí)候,才能意識到,他的笑似乎總是不合時(shí)宜的。
哪怕他并不是在嘲笑,只是覺得她可愛。
羽輕瓷看到他這樣,就有些心灰意冷了。
她害怕他會趁她不注意的時(shí)候。
突然虐待她。
她紅著眼睛對他說道:“你能不能,給我吃些安眠藥?”
好像只有,一直睡覺,睡死過去。
才能躲避他。
“總吃那個(gè)做什么?睡不著的話,就不睡了。起來吃點(diǎn)東西吧。”
羽輕瓷不想再被他喂一些吃的了。
她對他祈求道:“我想睡覺。求你,讓我睡覺?!?br />
他記得她之前沒有這么喜歡午睡的。
都是被他半哄半威脅著。
才肯睡一小會兒。
“你可以睡覺,但是,不吃安眠藥了,好不好?”
她搖了搖頭。
活在未知的恐懼里,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他既不肯放她走,也不肯痛痛快快地殺了她。
就這樣在日復(fù)一日的時(shí)光里。
磨滅著她為數(shù)不多的勇氣。
她垂眸不再看他,也不再跟他講話。
靈魂躲進(jìn)晦暗的角落里,軀體像一個(gè)空殼子。
沒有人能救得了她。
許慕白其實(shí)很擔(dān)心她變成這樣。
他沒有辦法,只能輕輕地放開她,幫她去拿藥。
自然是不能真的給她吃安眠藥的。
他拿了兩片維C。
在他喂她吃藥的時(shí)候,羽輕瓷感受到了他指尖的涼意。
許慕白的手好像總是很涼的。
他的身體也很涼。
或許是吃藥的時(shí)候,想這些事讓她分心。
導(dǎo)致藥片卡住了。
她又被灌了好多溫水,才能咽下去。
原本以為會很苦澀。
可是卻感受到了橙子的甜香。
好奇怪的藥。
吃完安眠藥后,她對許慕白小聲地說道:“我要睡覺了。請你,別喊醒我?!?br /> 他看了一眼她身后的墻:“去床上睡。”
她不太敢忤逆他的意思,顫顫巍巍地爬回了床上。
許慕白在羽輕瓷縮進(jìn)被子里之后,也不著急出去。
而是在她床邊坐了下來。
他回想著這些天的相處,不覺得自己有什么,讓她感覺到可怕的地方。
許是房間里的環(huán)境,很適合睡覺。
他也漸漸地有些困了。
就在她身邊睡了下來。
羽輕瓷一忍再忍。
在他躺下來之后,她實(shí)在是忍不了他了。
就想著翻一個(gè)身,跟他鬧一場。
盡管從來沒有發(fā)過脾氣。
但她也是有脾氣的。
結(jié)果,她剛翻過身,肩上就輕輕搭過來了一只手。
驚魂未定之時(shí),那只手還將她往懷里帶了帶。
她的額頭緊貼在他的頸間。
恐怖。
羽輕瓷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
從小到大,就連媽媽也沒有這樣抱著她睡過覺。
她一時(shí)間忘記了應(yīng)該怎樣呼吸。
后來把自己給憋得不行了,才緩緩地呼了一口氣。
這種過分親密的行為,真的好折磨。
羽輕瓷靜靜地想著,她一定要反抗。
然后,在籌謀了大半夜之后,終于熬不住睡了過去。
對他的不適,被他帶來的恐懼,碾壓成渣。
別說推開他了。
就真的是,不太敢動(dòng)。
她甚至害怕吵醒他之后,他突然暴怒打自己一頓。
因?yàn)樗煤苓t,所以一覺睡到了大中午。
等她睜開眼睛的時(shí)候,許慕白已經(jīng)不在她身邊了。
他像往常那樣,坐在她床邊,等她起床。
見她醒了,他對她問:“感覺好一些了嗎?”
她沒有回應(yīng)他,又躲進(jìn)被子里。
不應(yīng)該醒來的。
只要一直睡,就不用看到他。
許慕白從被子里將她扶起來:“別再睡了,起床了?!?br /> 他的語氣里聽不出任何生氣的情緒。
可是手上的動(dòng)作卻很重。
哪怕隔著被子,她的肩膀也被他捏得生疼。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cuò)覺。
她覺得他好像不太能,控制住自己的力氣。
有時(shí)候她覺得他的動(dòng)作很輕,有時(shí)候又會覺得很重。
但也有可能,是他故意弄疼她的。
她被迫聽話地起床。
然后像往常一樣,讓他幫他洗漱。
有那么一瞬間,她覺得自己像那種小孩子扮家家酒時(shí)的玩偶。
許慕白像一個(gè)男媽媽。
可是她又轉(zhuǎn)念一想。
怎么可能會有這么恐怖的男媽媽?
只知道暗地里欺負(fù)她。
許慕白捏了捏她的臉:“在想什么?”
盡管這些天一直都是他在幫她洗臉,按理說不應(yīng)該不習(xí)慣的。
可她一直都很害怕,別人這樣捏她的臉。
她低頭躲開,悶聲說道:“沒什么?!?br /> 許慕白把毛巾放好,然后帶她出去吃飯。
羽輕瓷吃東西的時(shí)候,看著窗外的雨出神。
她以為自己可以,一直這樣,忍耐下去的。
可是在看到窗外的雨的時(shí)候。
還是覺得有些不甘心。
他明明就是在騙她。
今后很可能,還會和那個(gè)推她下車的人,一起虐待她。
可她什么也不敢做,就連質(zhì)問他的勇氣,都沒有。
自己像一個(gè)傻瓜一樣。
不僅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
還要滿足他當(dāng)男媽媽的癖好。
羽輕瓷越想就越委屈,眼淚就不自覺地涌了出來。
許慕白本來在喂她吃小酥肉,他記得昨天她比較喜歡吃這個(gè)。
所以今天就多做了一些。
然后就看到她哭了。
他把小酥肉放進(jìn)自己嘴里。
可無論他再怎么感受,也吃不出什么味道來。
他對她輕聲問道:“燙到了嗎?”
羽輕瓷小聲地回答:“沒有。”
許慕白拿起紙巾幫她擦淚。
其實(shí)紙巾只是裝裝樣子,他總是先蹭到自己的指腹。
然后再假模假樣地用紙巾,輕蹭著她的臉。
羽輕瓷在憋了許久之后,終于決定要跟許慕白好好聊一聊了。
倒不是因?yàn)榕滤?,主要是因?yàn)榕绿邸?br /> 如果她有什么讓他們討厭的地方,她可以自己躲起來,再也不出現(xiàn)。
但是,他們不能因?yàn)橛憛捤?,就傷害她?br />
羽輕瓷小聲地說道:“我有事情,要和你講?!?br /> “嗯。你說?!?br /> 以往都是他引著她來講話,難得她這次主動(dòng)地有話要說。
她很想開門見山地和他講。
但是又害怕他會否認(rèn),或者一時(shí)惱羞成怒。
所以就先說了些其他的東西。
試圖勸說他。
她微低著頭說道:“我,我從來,沒有,做過任何壞事?!?br /> 許慕白沒有想過,她會說這個(gè)。
因?yàn)檫@是他已經(jīng)知道的事情,她完全不需要對他講。
他見她說完之后,驀地停頓了。
就誤以為她是在等他回應(yīng)。
所以就溫聲說道:“我知道。”
其實(shí)羽輕瓷一點(diǎn)也不在乎,許慕白回不回應(yīng)。
她只是在整理自己的語言。
不想到時(shí)候,連話都沒有講完。
就被他欺負(fù)。
“在我,以往的人生中,并沒有傷害過別人。無論,是精神還是身體上,都沒有?!?br /> 他輕“嗯”了一聲,表示認(rèn)同。
畢竟,她連話都很少對別人講。
不可能去主動(dòng)地傷害什么人。
前面這些對羽輕瓷來講,都比較容易說出來。
因?yàn)椴⒉辉趺葱枰饰鲎约骸?br /> 只是后面要講出來的東西,就有些困難了。
“我唯一的錯(cuò),就是,是——”
許慕白并沒有打斷她,或者催促她。
他就在一邊,溫柔地注視著她,靜靜地等待著。
看看她會說些什么。
羽輕瓷深呼吸了一口氣,才努力地逼迫自己講出來。
“我唯一的錯(cuò),是被旁人看到,會讓他們感到不適?!?br />
她的話剛一說完,眼淚就猝不及防地掉了下來。
不是她的。
是許慕白的。
他還來不及去感受她話里的意思。
就好像是條件反射一樣。
聽到這句話后,瞬間就哭了出來。
等他仔細(xì)想過她話里的意思之后。
更覺得心痛難忍。
他想要安慰她,可許是因?yàn)樘^難受,竟然連一句完整的話也講不出來。
羽輕瓷在給自己做過心理建設(shè)之后。
倒也沒有特別難受。
對她來說,承認(rèn)自己的不足,也沒什么。
她連死亡都不怕。
現(xiàn)在不過是直面自己,更沒什么好怕的。
她繼續(xù)小聲地對他講道:“為了不影響他人的觀感,我一直都在避免,被很多人看到。但是,很抱歉,還是,被你看到了。”
許慕白不理解她為什么,要對自己感到抱歉。
她的存在,對他來說,是這個(gè)世界上,最值得期待的事情。
怎么就不能被他看到了?
可是不等他問她,就聽她斷斷續(xù)續(xù)地說道:“或許,在你看來,我這樣的人活著,是有些可笑的。甚至,并不怎么值得被好好地對待。然后,就連我自己,也是這樣的想法?!?br />
說真的,許慕白現(xiàn)在已經(jīng)開始懷疑人生了。
因?yàn)樗麖膩頉]有出現(xiàn)過這樣的想法。
更想不到,她對自己的看法,如此消極。
他從來沒有受到過這樣的情緒沖擊。
一時(shí)泣不成聲:“我,我沒有——”這樣想過你。
從來沒有。
許慕白生怕她誤解自己是在狡辯。
所以又急切地解釋道:“我怎么可能,這樣想你呢?”
羽輕瓷愣了一下。
其實(shí)她是很想相信他的。
可她聯(lián)想到自從遇見他之后,所發(fā)生的這些事。
就沒辦法對他抱有什么期望。
她鼓起勇氣,小聲地對他講道:“你就,不要再騙我了?!?br /> 關(guān)于她不相信自己這件事。
許慕白這時(shí)候倒不覺得有多委屈,更多的是對她的心疼。
她輕嘆了一口氣,有些釋然地說道:“昨天午睡的時(shí)候,我知道你的朋友來找你了。其實(shí)外面,從來沒有下過雨,是不是?你只是想把我困在這里。然后,你和你的朋友,就能用很殘忍的方式欺負(fù)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