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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七號晚上晚自習(xí)正常,簡幸本來想去早點(diǎn)去看看陳煙白有沒有給她發(fā)消息,結(jié)果下午四點(diǎn)多的時候簡茹和呂誠忽然回來了,簡幸在屋里聽到動靜疑惑地從窗戶探頭往外看,正好對上呂誠的目光,呂誠看到她笑得很開心,他拎起手里的東西晃了晃說:“快出來吃飯。”
  簡幸起身出去,“什么啊?”
  “你媽給你買的不老雞,”呂誠臉上全是笑,他一邊說一邊往廚房走,“吃了再去學(xué)校。”
  “行了,一個不老雞現(xiàn)什么寶,又不是沒吃過,”簡茹拐進(jìn)堂屋,路過簡幸的時候聲音不大不小地問了句:“洗手了沒啊?”
  簡幸慢半拍地說:“還沒。”
  “那還不去洗?”
  簡幸這才“哦”一聲去衛(wèi)生間。
  姥姥看上去比呂誠還高興,簡幸洗完手回來,姥姥不知道從哪開了瓶可樂遞給她,“快吃快吃。”
  簡幸接過可樂看了簡茹一眼,簡茹明明和她對視了,卻又在下一秒若無其事地移開目光。
  這時呂誠說:“喝啊。”
  簡幸攥著可樂瓶的手緊了緊,瓶身受力擠壓有些變形,瓶口散出汽水的味道,幾秒后,簡幸笑了笑說:“好。”
  她喝完姥姥又說:“給你媽倒點(diǎn)啊。”
  “我不要,”簡茹口吻有些生硬,“小孩兒的東西,我喝什么喝。”
  “喝點(diǎn)喝點(diǎn),”姥姥拿起簡茹的杯子遞給簡幸,簡茹嘴上拒絕,手上卻沒阻止姥姥拿杯子,簡幸見狀往杯子倒了半杯,隨后又給呂誠和姥姥倒了點(diǎn)。
  喝完可樂會倒氣,倒完就不要生氣了,大家還是一家人。
  簡幸有那么一瞬間感覺自己好像回到了小學(xué)的時候,那個時候呂誠還可以正經(jīng)工作,姥姥也還年輕著,簡茹沒那么嫌棄呂誠,也沒那么怨恨生活。
  那個時候別人說簡茹嘴硬心軟她還是信的。
  后來……,后來她見到了光。
  見過光的人還怎么能再忍受黑暗。
  簡幸捏著簡茹夾給她的雞翅,默默把即將吐出的氣咽了回去。

  五點(diǎn)的時候忽然下了一場雨,簡茹和呂誠本來還想去趟學(xué)校門口,這下只能在家待著了,簡幸正要撐著傘走,簡茹忽然喊了一聲:“我送你。”
  簡幸愣了下,“你怎么送我?”
  “我去旁邊借輛電瓶車,這雨也太大了。”簡茹說著拿走簡幸手里的傘去了隔壁。
  姥姥站在門口樂呵呵地笑:“送,讓你媽送你。”
  呂誠也在旁邊笑。
  簡幸看著他們的臉,忽然覺得心里那口氣正在一點(diǎn)點(diǎn)往外泄。
  血緣關(guān)系太奇怪了,總能見縫插針地控制人的情緒。
  這時門外傳來簡茹的大嗓門,簡幸“哎”了一聲,從門口又拿了一把傘出去,簡茹看到她出來就把傘遞給她,簡幸坐在后面,簡茹問句:“坐穩(wěn)了沒。”
  簡幸說:“坐穩(wěn)了。”
  路上雨勢更大,人民路有些堵,簡茹就從大戲院拐了個彎轉(zhuǎn)去復(fù)興路,拐路口的時候車子忽然猛地剎停,簡幸由于慣性一頭撞在了簡茹后背上,她還沒來得及問怎么了,就聽到簡茹罵了句:“什么糟野貓!”
  簡幸愣了愣,扭頭往旁邊看,只見一只被淋濕透的小野貓正在輪子旁邊發(fā)抖,簡茹聲音大,小貓明顯嚇到了,更不敢動了。
  簡幸正要下車把它抱開,簡茹忽然一腳把貓?zhí)唛_了,小貓本來就沒多大,被這一踢直接滾到了旁邊花壇底下,簡幸瞳仁一震,只覺耳邊嗡鳴一聲,下一秒車子駛離,簡幸扭頭,穿過密集的雨線,看著花壇一寸寸消失在她視野里。
  學(xué)校這會兒人很多,有推車有學(xué)生,簡茹見狀只好把簡幸放在路口。
  她問:“晚上要是還下雨就這兒等著,我來接你。”
  簡幸下車以后才看到簡茹衣服全濕了,車子騎起來傘是擋不住雨的,簡幸看著她幾乎已經(jīng)貼身的衣服,說:“不用,走著也不會淋到。”
  “我走了,你回去的路上小心點(diǎn)。”簡幸說。
  簡茹點(diǎn)點(diǎn)頭,撐著傘走了。
  簡茹的傘很大,還是家旁邊的移動公司送的,上面印著宣傳語,傘面薄薄一層,好像擋不了什么風(fēng)雨。
  簡幸看著她離開的車影,良久都沒能轉(zhuǎn)身。
  直到同樣的路口停下一輛黑色的車,后車座的車門打開,少年撐著藍(lán)格子傘下來,他沒立刻走,而是關(guān)上車門走去了副駕駛的位置。
  副駕駛的車窗打開,簡幸看到一個很有氣質(zhì)的女人,是徐正清的媽媽。
  簡幸見過她。
  過去很多年了,她好像還是記憶中的樣子。
  溫柔,大方,一顰一笑都散發(fā)著知書達(dá)理的氣息。
  徐正清微微彎腰俯身,好像在跟他媽媽說什么,他說著臉上露出淡笑,好一會兒才揮揮手關(guān)上車門。
  他看著車子駛離才轉(zhuǎn)過身,轉(zhuǎn)身之際,簡幸不動聲色把傘檐往下壓了壓。
  視線被阻擋,簡幸目光下垂,只看到少年腳邊帶起的水花。
  她盯著,一步一步跟了上去。
  路過奶茶店的時候,簡幸本來想拐進(jìn)去,結(jié)果一抬頭看到徐正清拐了過去,奶茶店門口還有吳單和江澤,倒是沒看見秦嘉銘。
  簡幸猶豫了下,最終沒過去,直接去了教室。
  假期剛開學(xué),很多人都沒收心,晚自習(xí)沒老師看著,整整三個小時幾乎沒安靜下來過。
  簡幸也沒什么寫試卷的心思,最后翻出了歷史書預(yù)習(xí)后面的內(nèi)容。
  許璐看到她看歷史問:“怎么看歷史啊?”
  簡幸說:“隨便看看。”
  許璐好像不太信,簡幸忽然有些煩躁,擱在平時她也許會耐心解釋兩句,今天只覺得哪里都是悶的,頭也時不時突突疼兩下,她干脆合上歷史書趴在了桌子上。
  許璐被嚇到了,小心翼翼問:“簡幸,你不舒服嗎?”
  簡幸“嗯”一聲說:“我睡一會兒,徐班來喊我一聲。”
  許璐說好。

  簡幸本意只是趴一會兒,卻不想直接睡到了放學(xué),甚至做了一個夢。
  夢里也下了很大的雨,雨勢大得好像要掀翻城市,回家的巷子昏暗無光,簡幸摸索著回家,卻在快到家門口時被絆了一下。
  她沒站穩(wěn)直接摔倒在地,掌心摁在了一團(tuán)毛絨絨卻又很僵硬的地方,忽然家門口亮了燈,好像是簡茹給她開的燈,借著門縫的光,簡幸小心翼翼往手邊看,她慢吞吞拿起手,只見手下一團(tuán)野貓的尸體。
  雞皮疙瘩瞬間四起,頭皮跟著發(fā)麻,周身也豎起了汗毛,她仿佛被瞬間扼住喉嚨,無法呼吸,直到頭頂驚雷,簡幸才猛地瞪大眼睛,倒吸了一口長氣。
  “簡幸?”旁邊許璐輕輕推了她一下。
  像是一下子被拽回到當(dāng)下,簡幸回神,后知后覺地往外吐氣,好一會兒,她才輕輕抬起頭,啞著嗓音“嗯”一聲,說:“醒了。”
  許璐看到她嚇了一跳,“呀!怎么那么多汗。”
  簡幸聞聲抬手抹了下腦門,一掌心的水。
  冰涼的讓她想起下午從簡茹車上下來時,她摸到簡茹衣服的那一刻。
  “沒事。”簡幸說著站起身,她這一起身才看到班里學(xué)生已經(jīng)走得差不多。
  許璐問簡幸:“你現(xiàn)在回家嗎?”
  “回,”簡幸說,“我去趟廁所,你不用等我,我一會兒回去。”
  從廁所出來,迎面一股冰涼的風(fēng)吹來,簡幸仿佛一瞬間置于冰窖里,她只穿了一件薄T和校服外套,風(fēng)密密麻麻地扎在她身上,像細(xì)密的針。
  有些疼痛,是躲不掉的。
  簡幸站了好一會兒,等心跳不再緊繃才轉(zhuǎn)身回教室,路過一班的時候,簡幸沒忍住扭頭往里看了一眼。
  教室里還有人在自習(xí),后門沒關(guān),中間倒數(shù)第二排的靠左位置,書桌上一本書被風(fēng)吹得嘩啦啦翻頁,有一個女生注意到起身幫他把書放到了抽屜里,不知哪個角落傳來調(diào)侃聲:“哎喲,課代表對班長可真好啊。”
  女生又氣又羞,大聲喊:“陳博予你煩不煩!”
  簡幸緩緩收回視線,此時走廊穿堂風(fēng)吹過,吹濕了她的臉和眼睛。
  天更冷了。

  夏天終于走了,校園廣場里的風(fēng)還是一場接一場,經(jīng)久不息。
  這些風(fēng)吹了一年又一年,不知道藏了多少人溫柔隱晦又不為人知的念想。

  奶茶店里,簡幸寫完最后一個字,抬手把便利貼貼到了墻壁角落。
  她站在墻前,仰頭看著,心想:經(jīng)久不息的到底是風(fēng),還是別的什么呢。

  “喏,手機(jī)。”這時龐彬從二樓閣樓區(qū)下來,把手機(jī)遞給簡幸說,“今天那么大雨,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
  簡幸說:“怕她有事找我。”
  她嘴上那么說,其實心里比誰都清楚陳煙白不會有什么事,她只是想和她說說話。
  “她能有什么事,都是屁話,”龐彬笑著說,“你隨便找個包間玩,我先忙。”
  簡幸說:“好。”

  2009/10/05 22:44:22
  [白煙的煙]:學(xué)長給我發(fā)Q了,他是不是覺得我看不出來他喜歡我?整個學(xué)校的風(fēng)都在喊他喜歡我好嗎!/白眼/
  2009/10/06 08:19:12
  [白煙的煙]:絕了,我奶墳頭臥了一只貓。/拇指/
  2009/10/06 03:56:34
  [白煙的煙]:看小說看到現(xiàn)在,結(jié)局女主死了,我服。/抱拳/
  2009/10/07 15:39:41
  [白煙的煙]:他媽的,銅都的風(fēng)好大。狗秦對我的愛已經(jīng)吹到這兒了?/發(fā)抖/
  2009/10/07 16:59:32
  [白煙的煙]:嘶,室友對象好帥!/色/
  2009/10/07 21:30:01
  [白煙的煙]:打鈴了!放學(xué)了!

  字字句句,無聊得全在簡幸意料之中。但這種無聊日常又好像一寸一寸撫平了簡幸心里的不安和茫然,不知名的惶恐和焦躁也在被掩蓋,整個人漸漸放松下來,有一句沒一句地和陳煙白聊。
  外面雨勢漸小,奶茶店的門被推開又被關(guān)上,反反復(fù)復(fù)幾次終于再也沒了動靜。
  簡幸看時間差不多了,就起身從包間里走了出去。
  她把手機(jī)遞給龐彬,龐彬笑著說:“聊完了?”
  簡幸“嗯”了一聲,她跟龐彬不大熟,也沒什么話可聊,隨便寒暄兩句便往外走,推門間看到門口放著一把藍(lán)格子傘,簡幸動作停了一瞬。
  這時里面包間傳來聲音,龐彬聽到應(yīng)了一聲,端著兩杯奶茶走了進(jìn)去。龐彬走后,簡幸偏頭看了眼柜臺,發(fā)現(xiàn)柜臺上放著一本書。
  書脊上有新華書店的特殊書號標(biāo)簽,標(biāo)簽下幾個大字:追風(fēng)箏的人。
  簡幸抿了抿唇,慢慢收回了門上的手。
  玻璃門隨之合上,晚風(fēng)從門縫吹在簡幸臉上,帶著深深淺淺的濕氣。
  一片悄無聲息中,簡幸伸手打開了書,第一頁就寫滿了字,全是同一句話:為你,千千萬萬遍。
  簡幸盯著,目光聚在最中央的那行鋼筆字上。
  是行楷。
  中文下跟著一串流暢的英文:For you,a thousand times over.

  是愛情小說嗎?
  簡幸正準(zhǔn)備翻開正文看兩眼,玻璃門忽然被拉開,冷風(fēng)鋪天蓋地砸過來,簡幸不由自主瑟縮一下,扭頭看清來人的一瞬瞳孔放大。
  她面上沒來得及做什么表情,顯得有些呆怔。
  徐正清也沒想到會這個時候在這里碰到她,愣了一下才收了傘進(jìn)來。門口實在狹窄,徐正清直接把門推開,他手里的傘很大,另一只手拎著一個方方正正的手提包。
  “怎么還沒走?”他一邊把包放在吧臺上一邊問。
  不知道是不是風(fēng)太冷,吹得簡幸渾身上下都有點(diǎn)麻,好似忽然沒知覺了一般,她慢半拍地說:“馬上走。”
  徐正清本來也就是隨口一問,簡幸說完他便沒再多聊,而是側(cè)著身走去了吧臺里面,他蹲在那兒好像在找什么,簡幸有點(diǎn)好奇,又不知如何自然地開口問,原地糾結(jié)了好一會兒,好不容易下定決心開口問,徐正清忽然站了起來。
  在他手里,拎著一只不太干凈的小奶貓。
  真的很小,看上去好像剛生下來。
  小奶貓大概是膽小,被抓出來以后拼命地叫喚,爪子死死摁在徐正清袖子上,徐正清看上去想把它拿起來,結(jié)果貓爪勾出了衣服線頭,他只能滿臉無奈地放棄,直接連收帶貓一塊塞進(jìn)了兜里。
  簡幸被他這行為弄得一愣,脫口問:“不會悶著它嗎?”
  “不會,”徐正清說,“就是膽小,圈個有限空間就不怕了。”
  他嘆了口氣,又說:“早知道這樣,我也不費(fèi)勁去買貓包了。”
  原來包是用來裝貓的。
  那特意借了把大傘應(yīng)該也是怕雨會淋濕貓包。
  他心思可真細(xì)。
  簡幸看著他不停蠕動的口袋,沒忍住又問了句,“是你的貓嗎?”
  “不是,”徐正清說著好像動了動手,惹得小貓又扯著嗓子細(xì)叫了兩聲,惡趣味得逞以后,他斂眸笑了笑,然后才繼續(xù)說,“剛剛撿的,不知道從哪跑出來的,腦子挺靈活,還知道在電瓶車底下躲雨。”
  簡幸看著,心思飄了飄,她幾乎出于本能地問了句:“那你要帶回家嗎?”
  “嗯。”
  “你家里人同意啊?”
  “嗯?”徐正清有些疑惑,隨后似乎想到什么理解了簡幸,笑說,“哦,我爸媽挺喜歡這些貓貓狗狗的,家院里散養(yǎng)了一堆,領(lǐng)個小的回去他們估計還挺高興。”
  “哦……”第一次,簡幸在與徐正清對話的時候生出了想要逃離的念頭,她小聲說了句,“這只貓應(yīng)該也挺高興的。”
  “是么,”徐正清應(yīng)了一聲,低頭看向口袋處,小貓小心翼翼探出腦袋,對上他的目光,徐正清動了動手,唇邊一點(diǎn)淡笑問貓,“是么?”
  貓當(dāng)然不會回答什么。
  但是,應(yīng)該是高興的。
  至少,要比遇到她和簡茹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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