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漾對著柯顧挑起了大拇哥,柯顧點點頭表示贊同。</br> 樊野也跟著點點頭,別看金繡繡此刻刻薄了一點,但是分析能力是一流的。</br> 那兩個人絕對不簡單。</br> “但即便這樣……”</br> “下面還有一個錄音。”金繡繡嗤笑了一聲,“小游要不要好好聽一聽。”</br> 帆布鞋男孩深吸了一口氣,點開了下一個錄音,這個時間點就在十五分鐘之前。只聽見淅淅索索的樹葉的聲響,緊接著響起來的聲音有些模糊——</br> “你還要建學校?!你錢多到沒地方花嗎?這破地方有什么好的,還是說……你看上什么人了?”</br> “小陽。”</br> “你、你別當我傻,我不傻。”再之后是隱約的啜泣聲。</br> “小陽……”嘆息聲之后,男人緩緩道,“可你已經長大了。”</br> 錄音到這里戛然而止,“咚”地一聲,就見香臺劇烈地搖晃著,蘇漾直接捂住了自己額頭,硬生生地將吃痛聲憋了回去。柯顧擔心卻不敢有太大的動作,這三個人可都湊到香臺附近了,剛剛那一下子應該是帆布鞋男孩踹了一下香臺。</br> 然后香臺下的三個人就聽見寺廟的門被撞開,醫生喊了一嗓子:“江游!回來!你要去哪?!”</br> “我要找村長拼命!”</br> “江游!”</br> “讓他去?!苯鹄C繡笑得溫柔,“殺了那老東西才好呢?!?lt;/br> “金繡繡!”醫生厲聲道,“你跟江平有什么區別?”</br> “當然有區別。”金繡繡嗤笑了一聲,“最毒婦人心沒聽過嗎?我比他更狠。”</br> “金、繡、繡?!贬t生一字一頓道,“要是再讓我看見你攛掇別人,你的下場就會跟江平一樣。”</br> “江、甌。”金繡繡學著他,也故意拖長每個字的尾音,“如果你想阻止我,就先殺了我。”</br> “你以為我不敢嗎?”醫生轉過身對著金繡繡一步一步走過來,蘇漾放下捂住腦袋的頭,將原本蹲著的姿勢轉為半跪姿勢,和他做了同樣姿勢的還有柯顧。</br> 樊野哪里還會不明白,這兩個人是在等一旦醫生有所動作,隨時準備沖出去。</br> “金繡繡,我不動你是可憐你,但是你就沒有想過那些無辜的人嗎?你告訴我,那兩個女孩就真的這么十惡不赦?還有江平,他對你多言聽計從你是當我知道?還有小游,他才剛滿十八?。∧阕屗稚险戳搜?,你想讓他下半輩子都活在罪孽之中嗎?!”</br> 醫生的每一個字都很有分量,仿佛能在地板磚上砸出一個又一個的坑,他說完后空氣安靜了,金繡繡也沒了動靜。</br> 半晌,金繡繡才道:“你讓我一個人待一會兒。”</br> 醫生盯了她看了幾眼,隨后轉身離去,他還要去找江游,未免那個傻小子做啥事。還沒等他走幾步,突然間一顆佛珠滾到了他的腳邊,醫生彎腰偏頭,樊野不禁屏住了呼吸。</br> 就在這個瞬間,“唰”地一聲,一個發簪擦著醫生的耳朵就下來了,醫生先是一驚,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發簪又被高高舉起,醫生一把抓住了發簪主人的腳,腳向上一踹直中握著發簪的纖細玉手,發簪主人卻是沒有撒手,羊脂玉的皮膚上繃出了一條條青筋,猛地抬起似要落下時。m.</br> 醫生抬頭抓住了發簪,鋒利的發簪割破了他的手,血,就這樣一滴一滴地落到了地上。</br> “金繡繡。”</br> 因為發簪被自己抽走了,金繡繡的長發披散而下,她咬著牙跟醫生的手較著勁,金繡繡仰起頭,咬著下唇吃吃地笑著:“怎么?怕了?是不是后悔剛剛轉身了?”</br> 清脆地一聲“啪”,醫生用滿是鮮血的手一巴掌扇在了金繡繡的臉上,留下了一個血手印。</br> 金繡繡捂著臉發出了兩聲略帶病態的笑聲。</br> 醫生看著落地的發簪,一腳踩在了發簪之上:“金繡繡,我后悔當初答應了你那荒唐的報復計劃?!?lt;/br> “沒錯,我心中是有恨。”金繡繡用拳頭重重地錘打著自己的胸口,聲音像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一般,“我恨這老天怎么不開眼,這些人渣就該生不如死!”</br> “你說的對。”醫生點點頭,“那些人渣確實該死,可你現在和那些人渣有什么分別?”</br> “當然有!”</br> 說時遲那時快,金繡繡直接撲了上去,修得又尖又利的假指甲直戳醫生的雙目,醫生沒躲也沒眨眼,金繡繡一愣,就覺得脖頸一疼,隨后是一陣涼意涌入。</br> 眼前一花,就這樣摔在了醫生的懷中。</br> 這一幕被香臺下的三個人看得真切,醫生將手中打完鎮·定劑的針筒揣回了口袋,隨后抱著金繡繡將她放到香臺旁,讓她的背靠著香臺不至于沒有支撐點。</br> 樊野只覺得狗血淋漓,這些人關系可夠亂的,金繡繡想殺醫生,可醫生看起來竟然不計前嫌,并沒有打算報復的意思,這關系真是剪不斷理還亂。</br> 就在樊野胡思亂想的時候,醫生開口了:“幾位朋友,出來吧?!?lt;/br> 樊野重重地一拍自己的腦袋,樊野啊樊野,你下次可千萬別胡思亂想了,你一亂想都出幺蛾子,要是不想不就什么事都沒有了嗎?</br> 柯顧卻是很坦蕩,他撩起遮擋香臺的黃布,爬出來后又扶了蘇漾一把,等樊野也出來后三個人站定了,柯顧對著醫生點點頭:“不用謝?!?lt;/br> 醫生登時氣樂了:“你們鬼鬼祟祟的偷聽我們講話,怎么我還得謝你們?”</br> “師兄?!碧K漾戳了戳柯顧,“老師說了,施恩不圖報?!?lt;/br> 醫生嘴角抽了抽,在三個人“不圖報”的眼神中敗下陣來:“我知道是你們救了我?!贬t生彎腰撿起了那枚之前碰巧滾到自己腳邊的佛珠,嘆了一口氣,隨后將佛珠攥在了自己干凈的手心之中。</br> “不客氣,舉手之勞。”</br> 蘇漾一句話又把醫生噎得沒了話。</br> 良久,醫生揉揉眉心:“你們到底是什么人?目的是什么?”</br> “好心人,目的是救你。”</br> 樊野贊同地點點頭,用鼓勵地目光看向蘇漾,會說話你就多說點。</br> 醫生瞪著蘇漾,懷疑這個人是不是吃夾生飯長大的,怎么能這么噎人?</br> 柯顧攬著蘇漾的肩頭拍了拍:“蹄蹄,走了。”</br> “別走?!贬t生急了,這些人知道太多了,可他卻對這些人一無所知,你們想知道什么?”</br> “你想多了?!笨骂櫺α诵?,“我們什么都不想知道。”</br> 在醫生不信任的目光中,蘇漾給醫生補了一刀:“因為我們什么都知道?!?lt;/br> “不可能?!贬t生搖搖頭,斬釘截鐵道,“你們是住在金繡繡的客棧里吧?你以為你知道的,其實只是她想讓你知道的?!?lt;/br> 一瞬間樊野昂首挺胸了起來,這事他知道,這些人肯定都是讓金繡繡吃虧的主兒,絕對不可能吃金繡繡的虧的。</br> “不不不?!碧K漾食指中指相交打了一個高難度的響指,“我知道的不是關于金繡繡的,是關于你的?!?lt;/br> 在醫生驚疑不定的神色中,蘇漾決定將自己的人設貫徹到底:“我們知道廟祝不止一個,而廟塌方的那一天的廟祝是你對不對?”</br> “你們……你們是屋外的人!”醫生想起了那晚的突發情況。</br> “我還知道一件事。”蘇漾笑了,“我知道你去寺廟的原因是因為你知道有人會死,你是想去救那個人對不對?”</br> “救一個女生,一個無辜卻被你們判了死刑的女生?!?lt;/br> “……你胡說?!贬t生靠著石柱,閉緊雙目,“哪里的女生?有證據嗎?”</br> 柯顧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徑直道:“你看見房梁塌了是不是很慌張?你看見了女生沒了是不是也很震驚?你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被騙了?還是女生已經遇害了?”</br> “你們……”</br> “或者我換一種方式問你?!碧K漾嘴角噙笑,“你覺得女生去哪里了?還有寺廟為什么會塌?”</br> 醫生愣了幾秒,隨后猛地睜開了雙目:“是那個服用了安定的女孩?!”</br> 見他終于明白過來,蘇漾點點頭:“我們也不是什么好人,你之前想救那個姑娘,這才是我們救你的原因?!?lt;/br> 醫生看著似笑非笑的佛像,抿抿唇,他確實怎么也沒有想到這些人知道的比他想象的要深入得多。</br> “你們還知道些什么?”醫生自嘲一笑,“不如給我一個痛快。”</br> “目前為止,真正受到傷害的是兩個姑娘。一個是梅子,一個是安琪。但仔細分析就會發現這兩個人的待遇不一樣的?!?lt;/br> “對梅子的下手是從我們第一次來寺廟的時候就已經開始鋪墊了,梅子受人蠱惑和廟祝發生了沖突,隨后你們又故作迷陣,因為有人給你們提供衣物,所以你們提前在那具無頭尸上換上跟梅子一模一樣的衣物,為的是營造出一種神鬼之說。”</br> “而對安琪下手,也是因為和梅子同樣的理由,但我想給你們提供衣物的那個人在描述安琪的時候,應該只是將她作為從犯描述的。不然你們也不會在對安琪下手的時候,手下留情了。”</br> “動手的人手下留情了,但因為動手的人給安琪下了心語草,所以并沒有妨礙到你們的計劃。你們試圖將安琪的受傷推到梅子身上,之后你們按計劃將梅子放平在了房梁上,計算好了時間,等安定消退后梅子只消一個翻身就會被吊在房梁上,而這個時候她的朋友剛好招呼眾人去找她,我們就會發現上吊自盡的梅子。而安琪的受傷就可以直接推在梅子身上,營造出畏罪自殺的假象。”</br> 蘇漾的話音落下,醫生只覺得胸悶氣短喘不過來氣,深吸了一口氣,她這才意識到在聽蘇漾分析的過程中差點忘記呼吸、江甌一直以為自己沒有什么害怕的,但是現在他才發現當你的行為和想法被一個陌生人全數知悉的情況下,是多么的可怕。</br> “你們……還知道些什么?”</br> “我想,第一次的廟祝是你們口中所說的江平對不對?而你和金繡繡的對話中,暴露出了你們之間起了內訌。我姑且假設為江平和金繡繡是一撥的,他們為了他們認知的正義不擇手段,甚至已經到了瘋狂的地步。而你第二次之所以能以廟祝的身份出現,我可以不可以認為你已經控制住了江平?”蘇漾分析得頭頭是道,樊野都聽入迷了,原來還有這么多故事他不知道呢?</br> “除了你、江平和金繡繡,這個故事里還有一個人,那個叫江游的男生——”</br> 醫生打斷了他:“不管小游的事,他剛成年,他什么都不知道。”</br> “不見得吧?”柯顧輕笑了一聲,豎起了食指搖了搖,“你們的計劃其實很完美,但是出現了兩個變數,一個是你,另一個我猜是那個穿帆布鞋的男生,或者說,是那個在我們第一天到寺廟里負責營造恐怖氣氛喊著這里是‘鬼廟’的男孩,你看我說對了嗎?”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