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放了他們?”</br> 蘇漾沒有回答,他看著持刀的男人。</br> 男人的頭發并不長,但是很亂,下巴和鬢角滿是胡茬,明顯是這幾天都沒有好好打理了。他的眼睛是浮腫的,眼下鐵青眼球布滿了紅血絲,他的眉頭形成了深深的“川”字。</br> 他的手是抖的,聲音急促高亢但明顯后勁不足,像是很多天沒吃飯的樣子。而他的頭發黑發中夾雜著大片的白發,則讓蘇漾有一種這個人一夜白頭的感覺。</br> “說話!說話啊!”男人嘶吼著,車內車外一片寂靜,外面的同學透過被他們砸碎的玻璃能夠看見車內的對峙。</br> 蘇漾還是沒有說話,因為他注意到男人嘶吼的時候渾身都是在顫抖的,他的目光緊緊地盯著那個刀刃。</br> “你!你讓他們都滾開!”男人突然間用小刀一指車外面的人。</br> 就在這個時候,蘇漾突然間就沖了過去,男人明顯慌了神,他用匕首護在自己胸前不停地揮舞,但蘇漾的目標并不是他,而是副駕駛座上的那個小女孩嘉嘉,蘇漾迅速地按下了安全帶的扣子,另一只手直接扯下了嘉嘉口中的布條。</br> 他擔心的不是別的,他擔心唐嘉會因為哭泣堵塞鼻腔,再加上嘴巴也被堵住了,很容易造成窒息。很多綁匪在以小孩為人質的情況下,很多時候小孩的死亡原因并不是被直接殺害的,而是在劫持過程中極易造成他們的呼吸停止。</br> 因為孩子會害怕,他們比成年人更難以控制自己的情緒,也更難意識到自己是不是處于缺氧的環境。</br> 果然唐嘉哇的一下就哭出了聲,滿臉通紅,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地撲在蘇漾懷里,邊打著哭嗝邊說道:“我……嗝,嗝,我我我害怕……”</br> 蘇漾輕拍著她的背,讓她的氣順下去,他還是沒有說話,只是看向那個持刀的驚慌的男人:“我沒有打算逃走也沒有打算反抗你。”</br> 男人揮舞到半空的手停了,隨后情緒似乎再次失控:“我不相信你!我不相信你!”刀幾乎是在蘇漾的臉前劃過的,蘇漾聲音還是很穩:“你想開車逃出去嗎?我可以幫你。”</br> “你……”男人皺起了眉頭,一臉地不相信。</br> 蘇漾聲音放緩了一點,顯得格外的真誠:“我是說真的,我是個醫生。”他看了一眼縮在自己右側的唐嘉,“你剛剛綁著她,會讓她窒息死亡的,你應該很喜歡她對不對?我想你一定不會希望她死的。”說話的時候蘇漾悄悄捂住了唐嘉的耳朵,雖然他認為自己的判斷是沒有錯的,但是他不希望對于這個這么小的小姑娘將“喜歡”這個美好的詞匯和恐怖聯系在一起。</br> 男人的沒有握刀的手垂在了褲子兩側,手指不停地揉捏著褲縫,蘇漾知道自己說中了。這件事也是他在解救下嘉嘉后才意識到的,因為唐嘉身上的碎花裙子是一件看上有些舊但是沒有穿過還有商場折痕的新裙子,后頸處還掛著吊牌沒有拆。蘇漾推測這應該是這個男人專門拿給唐嘉的。</br> “你可以幫我?”</br> “我可以。”</br> 男人指了指唐嘉:“她我也要帶走。”</br> 蘇漾并不意外:“我相信你會對她很好,保證她的安全。”</br> “我當然會!”不知道蘇漾的哪一句話刺激到了他點上,他一屁股坐在駕駛位上,手抱著頭,匕首自然也朝車頂了,蘇漾這邊也算是解決了一個危機,男人喃喃道,“我當然會照顧好她的,你憑什么不相信我,你們憑什么不相信我……”</br> 蘇漾的目光落在了懸掛在后視鏡上的平安福旁還掛著一個小小的相框,大致猜到了這個男人是因為什么失控,但是他還不太明白的是這個人為什么要置一車孩子于死地之中呢?</br> “嘉嘉很可愛,難道你喜歡她。”</br> “她當然可愛,她是我的珍寶,是我這個世界上最愛的人。”男人的目光沒有落在唐嘉身上,反而落在了相框上。</br> “這么可愛的小姑娘人緣一定很好。”蘇漾試探道,“她和班上同學的關系一定很好吧。”</br> “蹭”地一下,手起刀落,匕首直插在了儲物柜的皮面上,就見男人扭過頭,用猩紅的眼睛盯著蘇漾一字一句道:“所以他們該死,他們教壞了我的女兒,他們該死!”</br> 相框里是半張相片,一個男人背著一個小姑娘,小姑娘笑得很開心,但是蘇漾不明白的是,一個看上去還沒有上小學的小姑娘能被同學帶壞些什么?而且在男人心目中是足以將他們至于死地的仇恨。</br> 說完這句話,男人突然坐正了,插入鑰匙將車發動了起來。</br> “我們要去哪里?”</br> “去一個只有我和嘉嘉的地方,沒有任何人能找到我們的地方。”男人突然咧嘴一笑,笑容陰森森的,“你現在下車還來得及。”</br> “門都鎖了,怎么下去?”</br> “哪里上來就哪里下去。”男人不耐煩道,像是已經打定主意不想帶蘇漾了,蘇漾指了指窗戶:“那些窗戶都破了,你要是愿意放我走,你就讓我走那個門。”蘇漾明顯感受到他說話時,胳膊被唐嘉緊緊地摟住了。</br> “這里哪有門?”</br> “你駕駛位旁邊的門,你剛剛不就是從那里進來嗎?”雖然男人看上去精神狀態很不正常,但是蘇漾總覺得他其實是能控制自己行為的,否則他也不會在他們救孩子的時候無聲無息地回到了駕駛位并且還帶了一個小女孩。</br> “你知道我上來了,為什么還不跑?”</br> 蘇漾當然知道男人的意思,男人當時并沒有打算留下唐嘉以外的人作為人質,他那時候完全可以跑。</br> “我說了,我是醫生,醫者父母心,我聽見了嘉嘉的喘息聲,所以才過來的。”蘇漾臉不紅心不跳的睜眼說著瞎話。</br> “父母心……”男人冷笑了一下,“有些人是沒有心的。”</br> 說完后,男人松了手剎,一打方向盤開始調頭。他根本不顧及車外面的那些學生,或者說在他的眼中,這些人都只是路障而已。</br> 蘇漾猝不及防地晃了一下,結果手掌按開了儲物空間,隨后他就看見了皺皺巴巴地一張紙,蘇漾只掃了一眼,迅速關上了儲物間。</br> 那是一張解除勞動關系通知書。</br> 左上角寫了“譚弘偉”,應該就是這個男人的姓名了。</br> 蘇漾的眼前仿佛展開了一個白紙,他在上面漸漸完善著關系網,他想找到癥結的那一點,是工作?是孩子?還是因為別的事情?</br> “他們要走了!怎么辦啊?是不是得追上去?”</br> 一個人伸出手臂攔住了這些沖動的學生:“你們原地待在這里,警方和救護車馬上就到,這些孩子還需要你們看護。”</br> “但、但是……”</br> 有個人不服氣地說道:“就憑你是老師嗎?老師就能無視學生的安全了?”</br> 說話的這個人正是之前和蘇漾發生口角的男生,旁邊的同學拉了拉他,想讓他別說了。不過也有人更剛,成一皓撇撇嘴:“你拉他干什么?他除了上懟天下懟地中間懟空氣,他還有膽子做什么?蘇漾剛剛救人的時候,他在做什么?”</br> “成一皓你!”</br> “都安靜,原地待命。”</br> 那個活體杠精還是嘀咕了一句:“你不是怕了吧?”</br> 話音剛落,他的眼前就出現了一張警官證,上面寫著“柯顧”兩個字,柯顧冷聲道:“都給我安分點,伍豐成一皓,你們倆看住他們,一個人都不許跟上來,我去救人。”</br> 他的話音剛落,不遠處就傳來了罵罵咧咧的聲音,伍豐知道這到底是為什么,車輛還沒發動的時候,柯顧就到了,他問清楚了情況后,直接拆了油箱,將油閥打開,所以等到譚弘偉開車的時候油已經漏得差不多了。</br> 柯顧剛想向前的時候,卻發現聲音由遠及近,他聽見了一個男人的歇斯底里的聲音:“是不是你?是不是你?你說要幫我卻騙了我!好,你不想我帶走嘉嘉,那我們就同歸于盡!”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