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和手臂分離,失去了馮鐸身體的重量的牽扯，尼克斯終于感覺到了一絲松動，她用力地拉扯著自己腿,終于將自己的腳踝從石縫之中，也從馮鐸的手中掙脫。但失去了手的馮鐸并沒有漂浮在水中,因為他的腰上纏繞著一圈鐵鏈，那條鐵鏈沒入看不見的海底，也不知道盡頭連接了何處。</br> 血從馮鐸的斷腕中流出融進了海水之中，不管這個人到底該不該死，柯顧強忍著海水入眼的酸疼瞇著眼睛模糊地辨別了方向后伸手將他的眼睛蓋住了。</br> 下輩子，就算不當個好人,也別再作惡了。</br> 正想離開的時候，柯顧的手無意中觸碰到了馮鐸的外套,隨后他摸到了一個硬硬的物件。屏住了最后一點呼吸,他用力將這個物件從他的口袋中掏了出來，隨后向上蹬了幾下就輕松地出水了。</br> 柯顧出水的時候,尼克斯正從蘇漾手中接回Ava，見到柯顧出水的時候她的目光有些復雜，半晌才道：“多謝你。”</br> 柯顧搖搖頭抹了一把臉上的水，他不再看尼克斯,而是問蘇漾：“你沒事吧？”</br> “沒事。”蘇漾小心翼翼地踩著水到了柯顧的身邊，小心并不是因為這里的深度,只因為水面之下并非單純的海底,之前的爆-炸除了讓城堡沉沒，建造城堡時打下的地基已經(jīng)裸露出來了,鋼筋、石塊和木頭縱橫交錯讓這塊并不深的海底變得危機重重,不然尼克斯也不會在半道上被卡住了腳踝。</br> 尼克斯托著Ava,定定地看著這兩個人，隨后似有若無地嘆了一口氣，帶著Ava往原本是海岸的方向游去。</br> “出什么事了？”蘇漾問道，從師兄出水后，他就發(fā)覺師兄的臉色不太對勁。</br> 柯顧搖了搖頭，他的手從水面伸了出來，手中捏著一個本子。</br> 本子不過手掌大小，但本子外層卻用密封的塑料袋封住了。</br> 蘇漾愣住了。</br> 他們誰都沒有打開這個封口，因為他們還在海里，因為密封袋中的本子是干燥的而他們的手是濕潤的，還因為他們都想到了會密封本子的人只可能是兩個人，一個是馮鐸，另一個則是殺了他并且知道城堡會沉沒的人。</br> 而且這個人一定是希望這個本子被找到的。</br> 所以一時間柯顧和蘇漾都沉默了，他們沉默地回到了海岸上，Ava已經(jīng)醒了，她一直在咳嗽著，而雷朗則關(guān)切地給她拍著背，似乎對于這個別扭的小姑娘還活著的事實顯得很高興。Ava的手腳還有臉上都帶著血跡，是被迸濺的血跡，不難看出她之前在那條暗道之中經(jīng)歷了一場惡戰(zhàn)。</br> 蹲在Ava身邊尼克斯站了起來，但柯顧和蘇漾卻沒有看她，幾人擦肩而過，柯顧和蘇漾徑直走向特案組那一邊。</br> 尼克斯怔怔地看著他們，唇角流露出了一抹苦澀之意。</br> Ava拉了拉尼克斯的褲子，尼克斯重新蹲了回去，輕聲道：“好點了嗎？”</br> Ava點點頭又搖搖頭：“我好了，可是你不好。”</br> “你做了什么？”雷朗自然看得出尼克斯的失態(tài)是和那對師兄弟有關(guān)系，他挑了挑眉梢，兩人相識多年，也算是老朋友了倒是不需要客氣。</br> “我踩了他們的底線。”</br> 雷朗安靜了，過了良久他一屁股坐在了沙地上，沙地很涼，他的心也冰冰涼涼的：“他……死了？”</br> “嗯。”</br> 他們很早之前就多少猜到對方想做什么，雖然不知道具體的計劃，但對于這一結(jié)果雷朗心中早已有了預期。但這一天真的來臨，他意外地發(fā)現(xiàn)他的心中沒有半點喜悅，只有空落落的一片虛無。</br> “我竟然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高興。”雷朗勉強地一笑，仰頭看著漫天的星子，就像是童年時和哥哥看的那片星空，他無數(shù)次想著報仇，可真當害死哥哥的人死了，他卻只有虛脫之感。</br> “我也不高興。”尼克斯喃喃道，“我現(xiàn)在有點明白Cris為什么一心求死了。”</br> 其實不止是Cris，還有Ava。</br> 尼克斯用拇指擦了擦Ava的臉頰的血痕，隨后摟住了她。</br> 蘇漾走著走著突然回頭看來一眼，心頭也是感慨萬千：“他們這也算是求仁得仁了，往好處想，馮鐸這樣的人死一千次也不足惜。”</br> “我知道。”柯顧牽住了蘇漾的手，拇指在他的手背上搓了搓，“我是邁不過我自己心里的那道坎。”</br> 他當然也知道林信舒并不干凈，但是這和在他眼前殺人還是不一樣的……</br> 蘇漾卻笑了：“為什么要邁過這道坎？我們的職業(yè)注定了我們邁不過這道坎的。”</br> 柯顧也笑了，他只是有些惋惜。蘇漾和他的心情一樣，與其說他們在意的是馮鐸的死亡，不如說他們更在意的是尼克斯終于還是動了手。</br> 她終于還是讓自己的手沾上了血，也讓易縉當年唯一的愿望落了空，可她如果不報仇，是不是未來的一輩子同樣會不甘心呢？蘇漾不知道，但是蘇漾卻知道殺掉這個人是不會讓她下輩子開心的。</br> 他在加入特案組之前是警局的心理顧問，除了接受同事日常的咨詢，還負責心理評估和心理疏導，他曾經(jīng)為一個特種部隊轉(zhuǎn)業(yè)的狙-擊-手做過心理疏導，那個人說雖然他知道他殺的都是該死的人，雖然他知道他在做對的事，但這些因素都不會讓殺人這件事變得開心起來。</br> 每次執(zhí)行完任務他都要一個人待上一整天。但即便如此，每當他做噩夢的時候，被他殺過的人還是會找回來。有的有臉，有的甚至連五官都沒有，因為他狙殺這些人的時候是看不見他們的臉的，這些人擠滿了他的夢，擠得每次從噩夢中醒來是渾身都已經(jīng)濕透了。</br> 蘇漾當然知道有人以殺人為樂，但他也知道尼克斯不是這樣的人，所以他只覺得遺憾，遺憾是她殺了馮鐸。</br> 他們回到了船邊，將發(fā)生的情況跟李肖然說了，隨后李肖然將那個密封袋打開，從里面拿出了本子。</br> 僅僅只翻了兩頁后，李肖然的臉色就已經(jīng)變了，他闔上了本子重新將本子放入了密封袋之中，再將密封袋放入了自己的外套內(nèi)袋中，之后任憑其他人怎么問他都不肯再開口了。</br> 蘇漾卻沒有再追問，他大概猜到了本子里記錄了什么樣的內(nèi)容，上一次李肖然這么反常還是因為牽扯到了警局里有耗子。</br> 那這次呢？</br> 恐怕也八九不離十，會被馮鐸隨身攜帶的本子記載的一定是重要的事，而馮鐸連帶著E組織這些年都風平浪靜，每次都能化險為夷，只是僅憑運氣蘇漾是不相信的，只不過有些事情不是他們能夠撼動和深究的。</br> 沒有追問也是因為他們相信李肖然，他想李肖然一定會將這個賬本交給合適的人，能夠處理這件事的人。</br> 正當蘇漾有些意興闌珊的時候，國際刑警已經(jīng)開始進行營救了，運氣不錯的是，他們還從城堡中救出了不少人，有學者有專家也有幫派的人。隨著救上來的人越來越多，天也漸漸亮了起來，遠處的海平面上似乎已經(jīng)能夠看見太陽的光暈了。</br> 李肖然和國際刑警這邊負責救援的人打過招呼確定了下次碰頭的時間和地點，特案組的人打算坐著林信舒的船準備離開，他們并不打算在意大利久留，這里屆時一定會吸引大批的記者，等到天一亮他們就會禿鷲面對腐食一樣一擁而上。</br> 這里死亡的人不少，牽扯面太廣，所以特案組并不打算在媒體面前露面，于是和國際刑警約在了在總部見。他們自然可以讓船開到岸邊，但是為了不被跟蹤他們選擇跟林信舒走，而且他們也并不想徹底曝光他們的警察身份。</br> 這次有意思的是，各國的特工和探子就像神隱了一樣，蘇漾剛剛還瞧見了一個人被營救后瑟瑟發(fā)抖地裹著被子，但是蘇漾卻在數(shù)據(jù)庫中看見過這個人，這是個克格勃。想不通這些人來干什么的，就像他永遠也想不通為什么蛇王為什么在明知是陷阱還要來呢？既然知道為什么不直接拒絕了這個宴會？</br> 也許他永遠也無法理解，因為他缺乏了一種特質(zhì)——野心。</br> 正當蘇漾考慮著要不要靠著師兄小憩一會兒的時候，子彈破空的聲音就將他的瞌睡蟲徹底趕跑了。當他睜開眼睛的時候發(fā)現(xiàn)，他們的面前多出來了一個快艇隊，快艇上的人都是全副武裝的。</br> 但蘇漾已經(jīng)知道這些人是誰了，因為他們的手腕上都有紋身——</br> 這些人和那個殺害了雅可夫的人是一個幫派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