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建海看著洗手池上方清晰無比的鏡子,整了整自己的領口,扯起了一邊的嘴角。</br> 這是他習慣性的笑容,但是他看見笑起來時眼角的皺眉時,笑容瞬間又淡了。不過隨即他摸了摸自己的臉,這不太像是一個尋常中年男子會做的舉動,但他偏偏就是做了,他摸了摸光滑的下巴和臉頰。</br> 很快就不會是這樣了,很快就不會是了,那雙和柯顧極其神似的雙眼中,閃過了一絲狂熱。</br> 是的,很快他就要擺脫這個滄桑的軀殼了。</br> 柯建海抽出一個白手帕擦了擦手中的水珠,手帕上除了水痕還留下一道淺淡的血跡,隨后他用手帕墊在門把手上推門而出,剛想隨意地將手帕扔在門口垃圾桶中,就聽見身后淡淡地聲音道:“我要是你我就不會這么做。”</br> 柯建海腳步一頓,他沒有回頭,用同樣淡然的語氣回道:“這是你跟父親說話的語氣?”</br> “我以為我冒著生命危險來到異國他鄉,已經足以說明我至少還是把你當做父親看待的。”</br> 終于還是柯建海沒有扛過柯顧,他轉身看著背靠在墻上高大英俊的大兒子:“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顧兒這是怪為父冒險了嗎?”</br> 柯顧被這個父親從未叫過的昵稱成功地激出了一身雞皮疙瘩:“叫我全名很難嗎?這個時候擺慈父的架子未免有些假了。”</br> “哦?”柯建海瞇起了眼睛,“我以為你是希望得到我的疼愛的。”</br> 柯顧搖了搖頭:“那是你誤會了,我沒有這個需求。”</br> “我承認是我從前忽略了你,但我只不過是望子成龍,慈父多敗兒,你母親又去的早,我不能毀了你……”</br> 柯顧看著眼前這個中年男人,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這種鬼話他竟然能夠臉不紅心不跳地說出來:“少跟我提我媽。”</br> 柯建海一窒:“……你母親去世前對我誤會頗多,但她每年祭日我會去憑吊她。”</br> “用不著。”柯顧擺擺手,“你不去更好,我媽眼不見心不煩。”</br> 柯建海直接被頂到肺葉子上,半晌話都說不出來了,打量了他很久才道:“你是我兒子,你可以對我有怨恨,但是你是我最看重的兒子,我不會介意你的不禮貌。你不像你那個不爭氣的弟弟,你心地純良,爸爸被關押的這些日子,爸爸知道所有人都會放棄我,但是你不會。”</br> “這點你到是沒說錯,我不會放棄你。”柯顧皮笑肉不笑地挑了挑嘴角,“知道我為什么不讓你扔手帕嗎?因為你的信息可能因此被采集,不過看見你這樣,其實扔不扔也無所謂了,我想你個人的信息已經主動提供給他們了吧?”</br> 柯建海條件反射地攥緊了手帕,因為用力,指尖又滴落的一滴血。</br> 柯顧笑了笑:“你是主動被采集了血樣吧?不過你忘了你血小板低,下次別忘了要一塊止血棉。”</br> 柯建海臉一陣青一陣白一時沒了言語,直到柯顧的胳膊擦過他的肩膀時,柯建海叫住了他,叫住了這個雖然五官跟自己有些神似但是其實從頭到尾就根本不像自己的兒子:“如果你到我這個年紀,你就會明白我的恐懼的。”</br> “什么恐懼?”柯顧是在明知故問,他淡漠地看著這個雖然已經到了花甲之年,但頭發染得黝黑,一絲不茍地梳在頭頂的男人,他雖然不常在家,但很多事情他不是不知道,比如說男人經常會為段如蕾又在臉上亂花錢的事和她吵架,但是柯顧知道他這個血緣上的父親為了年輕花在臉上的錢一點都不少于段如蕾。</br> 為什么會找馬如風來?柯顧知道男人年輕時是從來不信佛道,一般商人信風水多少都有些忌諱,但柯建海不,他一直認為如果有報應那也是下輩子的事,跟這輩子的他有什么關系呢?但是后來從柯耀庭那里了解的,柯顧才知道柯建海找這些大師是為了算命甚至是改命。</br> 不算財運,算的是命格。</br> 當柯顧知道的時候已經覺得有些不妙,但是在知道把柯建海一行人綁來意大利的人之前負責和E組織合作聯絡,又從尼克斯那里知道了F的作為后,又在大廳里見到了一點沒有受制于人反而被奉為座上賓的柯建海,細碎的片段被串在了一起。</br> 尼克斯也好,雷朗也罷,他加入特案組不到一年的光景已經見到了很多很多這樣的這樣的人,受害者和加害者有時候有可能是一個人。同樣的,被綁架的人是不是永遠都是被綁架的?</br> 尤其是柯建海這樣手握資源的人,最開始他們從柯家下手,不為別的,為的是錢以及柯建海手中掌握的資源。這個資源也是柯顧看見E組織那個龐大的地下醫療研究室后才明白過來的,柯建海早些年有個小情人,曾經是科薈的董秘,但是后來自立門戶了,柯顧知道這個人還是因為這個女人曾經在高中校門口等過他想要拉攏他。那個時候,這個女人已經在創辦自己的醫藥公司了。m.</br> 所以來意大利之前柯顧做了一番調查的,果不其然在段如蕾出國的那段時間,這個女人前段時間頻繁地出入過科薈和柯家。</br> 柯顧相信以柯建海見異思遷的換情人速度不大可能對一個年入中年的老情人有什么舊情復燃的想法,唯一能想到的理由就是——醫藥資源。</br> 柯建海被綁走的事也許不單純是起突發性的暴力事件,還有可能是他和F教授或者卡厄斯的人談崩了才導致的。</br> 所以當柯顧看見柯建海指尖的血點時,判斷出了柯建海很大可能性已經重新和卡厄斯達成了合作,他不知道柯建海付出了什么籌碼,但他能猜到柯建海得到了什么報酬。</br> 這個報酬恐怕就和柯建海不遺余力追求的年輕掛上了鉤。</br> 柯建海仰頭看著自己高大的兒子,目光中一閃而過了一絲嫉妒,隨后他將這個感情掩飾了起來:“我想多活幾年。”</br> “幾年呢?”柯顧宛如鋼鐵直男的答案噎得柯建海覺得自己喘不上來氣了,揉著心臟,告誡自己現在不是翻臉的時候:“你還年輕,以后你就會懂了。”</br> “等我不年輕的時候,我至少也知道,什么人能信什么人不能信,比如說我想要長生不老就絕對不會找一個坐在輪椅上病懨懨的老人,你說對嗎?”</br> 柯顧知道自己說中了,因為他看見了柯建海突變的難看臉色,那是一種被猜到心事的猝不及防以及被言中事實的驚恐。</br> 是的,他和一個坐在輪椅上病懨懨的老人,不,是惡魔做了交易。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