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好嗎?”蘇漾拿著一杯熱水遞給裹緊毯子的章俊陽。</br> 章俊陽輕聲道了謝,握著紙杯,但他的目光怔愣地盯著自己腳尖前的地磚,愣愣地發著呆。</br> 蘇漾看著他失魂落魄的樣子,正打算讓他一個人冷靜一下,章俊陽開口了:“我覺得自己很沒用……”</br> “怎么這么說?”</br> “剛剛我還覺得自己很挫敗,覺得所有人都嫌棄我,扔下我,甚至有一種特別特別屈辱的感覺。說實話,我手握在欄桿上的時候,甚至有一種我要是往下一跳,他們會不會后悔的想法。”章俊陽笑了,這個笑容浸滿了苦澀,“結果我就看見了躺在露臺上的尸體,我滿手都是她的鮮血,那一瞬間我又一種恍惚的感覺,仿佛自己真地跳了下去,但真在那個時候我才知道自己有多慫包,我的膝蓋都是發顫,我渾身都在發抖。”</br> 章俊陽將水杯放在了一旁,雙手捂著自己的臉,他的聲音哽咽了:“我現在覺得自己就是個幼稚無比的人,我想起我跟別人高談闊論討論生死的時候端出一副淡漠生死的灑脫?!边呎f章俊陽邊搖著頭,像是不斷地在自我否定,“為什么會來這家桌游店,也是因為我想追求刺激,覺得生活太無聊,那些同學太幼稚?!?lt;/br> “結果……最后發現幼稚的人是我,我根本就不敢死。”章俊陽松開自己的雙手,他的指頭在顫抖,掌心上滿是眼淚,“我根本就不敢死?!?lt;/br> “怕死有什么沒用的?”蘇漾挑起了嘴角,“給你介紹個心理醫生,要是案件結束后你還是覺得邁不過去這個坎就去看看?!闭f罷,他從自己的口袋里摸出一張名片。</br> 看著章俊陽接過名片,蘇漾拍了拍他的肩膀:“小伙子,活著才是勇敢人的選擇,一死百了的是懦夫?!?lt;/br> 章俊陽怔愣地看著他,之前他一直覺得這人是個怯懦的膽小鬼,可現在看來膽小鬼的明明是自己,不過當他低頭看見名片時,脫口而出道:“我好像認識這個人。”</br> 不過這個時候蘇漾已經走遠了,聞言也沒回頭,只是揮了揮手,他們還要投入到眼前這個案件的偵破之中。</br> 很快其他小組回報,說是控制住了店里的其他員工,還抓住了一個打算逃跑的人。</br> 看著被警察押解過來的人,李肖然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還是有些失望:“店長,有興趣跟我們回局里聊聊你這些有趣的游戲嗎?”</br> 此刻的店長狼狽不堪,明顯是在逃跑的時候和警方發生了肢體糾葛,此刻也垂著腦袋不說話。</br> “知道我是警察嗎?”</br> 店長目光躲閃,李肖然了然:“看來是知道的,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我佩服你們的勇氣?!?lt;/br> “我們不過是玩游戲而已!憑什么捉我?!”</br> “非法持有毒品就夠你們喝一壺的了。”李肖然懶得跟他廢話,“帶走!”</br> 店長抓到了,但是那個幕后黑手卻跑了,曾郁很快回報,說圍著這棟樓的兄弟沒看見有人出去,但是曾郁在調監控的時候發現了從一棟房子里走出來一個人,還看了一眼他們這個方向,隨后大搖大擺地走了,沒看清楚臉,而且因為冬天穿得嚴嚴實實的,就連體型都不好判斷,不過他們測量了附近參照物的高度,推測這個人中等身材,身高大約在175左右。</br> 但蘇漾卻想起另一件事:“師兄,你還記得當時我們發現信號恢復的時候是因為章俊陽手機響了嗎?”</br> 當時也在旁邊的柯顧點點頭:“是有這回事?!?lt;/br> “你覺得是巧合嗎?”最開始蘇漾沒往心里去,以為是剛好有人打電話給章俊陽,但是剛剛他莫名地就想起了這件事,這么一想,他拽著師兄又回到了章俊陽的面前,章俊陽此刻還在為名片抓耳撓腮:“我怎么想不起來我在哪見過這個人了?”</br> “她是心理醫生,你見過?”</br> “不對不對。”章俊陽搖著頭,“我見她的時候我都不知道她是心理醫生,我印象中我叫她阿姨來著,完蛋了,我怎么像是失憶了一樣?!?lt;/br> 看著他咋咋呼呼的樣子,柯顧也覺得這個人確實還不算太壞,好心提醒了一句:“你叫她阿姨,你跟她小孩是朋友嗎?”</br> “對對對?!闭驴£柺忠慌?,“我隱約記得我認識她兒子……”</br> 蘇漾無語望天:“別糾結了,這是我媽媽的名片,你去哪叫的她阿姨?”</br> 章俊陽張大了嘴,蘇漾見他終于消停了,趕緊發問:“信號恢復的時候,當時是誰給你打電話的?”</br> “我們是校友。”章俊陽神色有些不自然,“他叫蔣云天。”半晌,他又補充了一句,“云天比我機靈,也比我聰明?!?lt;/br> 其實這件事問到這個地步已經沒有什么必要問下去了,但是蘇漾還是覺得哪里怪怪的,摸著下巴納悶,到底是哪里奇怪了?</br> 這個時候柯顧開口了:“你怎么知道他比你聰明?”</br> 章俊陽看著他還是沒忍住開口了:“你也是警察,你們可以這個打扮嗎?”</br> 柯顧伸手拽下了自己骷髏臉面罩,如愿以償地看見章俊陽臉上變了的顏色:“平常我確實不這么打扮。”</br> 再一次深感受騙,章俊陽委屈到達了頂點:“你們都騙著我玩呢?蔣云天也是,明明是我把他帶進來的,結果他知道都比我多,我追問他還不讓我問,說我太傻,知道了太多沒好處?!?lt;/br> “等等!”蘇漾睜大了眼睛,“你是說他也是這里的員工?”</br> “我們也不算是員工啦,其實我們是幫著老板做事,說白了,老板想讓我們招攬一些人,反正……”章俊陽的聲音也降低了,“我知道我們也做了很多法律邊緣的事,但是我真的最開始只是好玩。”</br> “現在這個不重要,重要的是蔣云天今晚是不是也應該在這里?”</br> 章俊陽遲疑地點點頭:“他確實今晚在,他應該跟老板在一起……老板很喜歡他的?!闭f到這里,章俊陽聲音沮喪,沖著蘇漾柯顧晃了晃手機,“不過他手機一直關機狀態,我聯系不上他?!?lt;/br> “蔣云天多高?”</br> “比我高一點,估計一米八多一點?!?lt;/br> 蘇漾和柯顧對視了一眼:“那你們老板呢?”</br> “比我矮一點吧,估計一七五、一七六吧?!?lt;/br> 蘇漾當即打給了曾郁,很快他將曾郁傳來的視頻給章俊陽看:“是你們老板嗎?”</br> “可這個看不清臉啊?!闭驴£枔蠐项^發,不過很快他就改變了說辭,“是他!”</br> “你確定?”</br> “他有一個戒指,很特別的戒指,戒指最外面是可以轉的,他跟人說話的時候特別喜歡轉戒指。”章俊陽指著屏幕,“你們往回倒一下,這個人剛剛也轉了一下戒指。”雖然看不清楚,但確實那個人抬起手時應該是轉動了戒指,因為戒指上的一小枚鉆石閃了一點光芒。</br> 問題來了,蔣云天去哪里了?</br> 蘇漾有一種感覺這個蔣云天也許比章俊陽知道的東西多得多:“師兄,我們跟學校聯系一下吧?!?lt;/br> “你們要找蔣云天嗎?他是心理學系的學生。”</br> 竟然是心理學系……</br> 蘇漾摸摸鼻子,這是他本科的專業,怎么感覺他學過的專業犯罪人才輩出呢?難道柯南體質不是李肖然?他和師兄才是?</br> 將蔣云天的情況跟李肖然一說,李肖然也覺得應該和學校取得聯系,聯系了輔導員,輔導員找舍管,舍管找舍友,最后發現蔣云天人并不在宿舍。</br> 看著學校傳過來的照片,大家都覺得這個蔣云天確實看起來挺聰明的,很精神的一個男孩子,目光如炬。</br> 就在這個時候此刻正在負責帶隊搜查外圍的曾郁通過對講機聯系了李肖然:“頭兒,你們要不要來看看,就在剛剛那個男人走出來的房子,出事了?!?lt;/br> 曾郁的語氣非常嚴肅,眾人的心頭都升騰起了一種不祥的預感。</br> “我……我能跟你們一起去嗎?”一直裹著毯子喪了吧唧的章俊陽突然請求道。</br> 蘇漾點了點頭,他又看了一眼照片,希望不是他想的那樣才好。</br> 可惜的是,中國有句古話——好的不靈壞的靈,蘇·柯南一語成讖。</br> 不過他們到了井邊,并未看見尸體,但是現場布置上了警示帶。</br> “我們發現的時候他就倒在井邊,腹部被插了一刀。”曾郁嘆了一口氣,“挺年輕的一個小伙子。”</br> “是這個人嗎?”蘇漾拿照片給曾郁看,曾郁有些震驚:“對,就是他。”</br> “砰”地一下,章俊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傻傻地看著井邊,突然發瘋似地沖了過去,“云天呢?!云天呢?!”</br> 曾郁趕緊攔他,旁邊的警察反應過來也攔住他不讓他破壞現場。</br> 章俊陽看著井邊的那攤血跡,突然嚎啕大哭,最開始是流淚,后來是哽咽啜泣,這下子終于忍不住了,所有的眼淚在此刻徹底決堤。</br> “這、這是……”曾郁茫然了,“傷者家屬?”雖然不清楚情況,但是一般哭的這么慘的都是家屬,他趕緊勸道,“人還活著,只是昏厥過去了,呼吸很微弱,剛剛送醫院搶救了?!?lt;/br> 章俊陽猛地抬頭,看著曾郁,再次揪著曾郁的衣服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全蹭到了曾郁的衣服上。</br> 蘇漾嘆了一口氣,有時候他也覺得命運很殘酷,一個晚上短短幾個小時就徹底顛覆了這個青年世界。</br> 幕后的這位兇手比他們想得要殘暴得多,不過幸運的是,還有一個活著的幸存者。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