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漾和柯顧都很錯愕,蒙筠竟然有這么強的能力?</br> 他們畢竟都是經過正規學習和訓練,雖然他們想做的話也可以做到,但是對于一個18歲的人,而且根本只接觸了心理學的一些皮毛,就能做到這個份上只能說是天賦過人了。</br> “沒錯,天賦過人。”寇學林苦笑,“也怪我,那時候我也有些飄飄然,總想著這么有天賦的學生要盡快招攬過來,卻沒有多考察考察她的人品。”</br> “所以當年我上過您的課后對犯罪心理學產生興趣的時候找您,您讓我老老實實讀完本科考上您的研究生再說其他的是這個原因嗎?”柯顧突然想起來,當年他是吃過幾次閉門羹的。</br> 寇學林長吁了一口氣:“對,這對你們確實不公平,但是我已經不敢冒險了?!彪m然道理他明白,沒有他,蒙筠也可能害人,畢竟她對那個舍友的精神暴力從入學沒多久就開始了。</br> 但歸根結底,她還是他的學生。師者,傳道受業解惑也??勺鳛閹熣叩乃麉s沒能及時發現蒙筠的苗頭,沒能阻止她,更沒能把她引上正道。</br> 這個責任,寇學林知道自己推脫不了,雖然不是法律責任,也沒有人會懲戒他,但是這件事這么多年一直折磨著他的內心。</br>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蒙筠之后,他有幾年沒有帶學生了,直到遇上了柯顧,后來又遇上了蘇漾。</br> 蘇漾點點頭表示自己能夠理解老師,卻也知道老師要的并非他們的安慰,能抓住蒙筠才是對老師最好的慰藉:“那后來呢?蒙筠是怎么暴露的?”</br> “她害死那個青年,叫易縉,當初他們是男女朋友關系,跟她分手后,易縉自殺的,最開始警方當做自殺事件處理的。但是易縉有個妹妹,兄妹倆自幼父母雙亡,兩人感情很好。易縉的這個妹妹叫易綺,小姑娘當年16歲,因為不相信哥哥會自殺,休學跑來A市追查哥哥的死亡,是她找到了這幾起自殺案的關聯。三起自殺案,那個小姑娘叫羅洋,是蒙筠當家教時輔導的初二學生;易縉是蒙筠的男朋友;而那個中年人叫俞茗,是B大的一位講師,蒙筠插足了他的家庭。”寇學林放下茶杯,用一種肅靜的口吻道,“這些線索全部都是易綺提供給警方的?!?lt;/br> “但是案件從立案開始就不順利,從一開始是否立案警局就很多紛爭,我是極力主張立案的。我和林厲年輕的時候一起辦理過案子,那個時候才重新聯系上的,林厲也是主張立案的一派。那個時候他已經是負責刑偵這塊的了,所以力排眾議將案件立上,最后警方介入調查。”寇學林嘆了一口氣,“查出來的東西太過不堪入目,我到現在也不知道蒙筠的內心為什么會有這么大的仇恨。”</br> “后來呢?”</br> “后來警方這邊都認為蒙筠要對這三人的死亡負責人,主張她是間接殺人?!笨軐W林苦笑道,“但是這個案子到檢察院那里又碰了壁?!?lt;/br> “這個問題其實到目前也是個無解的難題,法學界有各種學說,但是在立法上還是有困難?!笨軐W林嚼著齒尖的茶葉,苦澀蔓延在唇間,“你們倆一個主修法學,一個輔修法學,應該明白這個道理。徐晗、喬安·金這樣的人教唆別人殺人,被教唆的人大部分都不能在刑法上評價為完全刑事責任能力人,所以還能主張他們是間接犯罪或者是教唆犯。但教唆一個完全刑事責任能力人自殺,這件事究竟該怎么評價?而且蒙筠的手段更高,她從頭到尾都沒有明著提過自殺,只是在精神上折磨這些可憐的受害人?!?lt;/br> 無解。</br> 現在都是難題,更別說十二年前了。</br> “檢察院退回了?”</br> “沒錯,退回兩次補偵,最后檢察院因為證據不足決定不予不起訴。”</br> 蘇漾和柯顧心底都沉甸甸的,他們知道檢察院確實也屬無奈之舉,這是立法的缺憾。如果訴至法院,最后再由法院宣告蒙筠無罪,恐怕會帶來更壞的社會影響。</br> 有時候不走到最后一步并非是不竭盡全力,恰恰是為了保留最后的一線生機。</br> “后來呢?”</br> “后來啊……蒙筠消失了,就像人間蒸發一樣?!?lt;/br> “為什么?我以為她是最得意的……”蘇漾挺納悶,“對了,她是什么時候退學的?”</br> “這個就有意思了。”寇學林笑容有些玩味,“她的舍友退學后,學校本來就要處分她,但是還沒有做出最后的處分決定。其實我是一力希望能夠開除她的,但是學校也擔心涉訴,所以一直懸而未定。我那段時間就一直在找各大法學界的泰斗進行學理論證,看看能不能找到開除她的依據。但是就在這個時候,她曠課了,整整一個學期。等我們再知道她的消息時,是易琦找到了學校,然后學校果斷地開除了她。”</br> “不過有些微妙的是,開除決定書是我親自送給她的,那時候她被關在看守所,蒙筠知道自己被開除的時候表情很平淡。從頭到尾她都沒提過自己的B大的學生,我也不知道為什么。”</br> “那她對您說什么了嗎?”</br> “她說,我對她很好,她最后悔的就是當了我的學生?!笨軐W林嘆了一口氣,“可能對她而言,我這點水平根本就不夠看吧。”</br> 蘇漾卻覺得這句話也許有另一層解讀的意思。</br> “那她消失的半年做什么了?”</br> “她對此守口如瓶,但是我有一個猜測?!笨軐W林瞇起眼睛,回憶著,“她覺得我教她不夠格并非賭氣才說的,她的一舉一動包括那三個自殺案卷我都看了,她的手段并非是我教她的那些皮毛。這么說吧,半年未見,她進階了?!?lt;/br> 蘇漾猛地抓住了柯顧的手,他想到了喬安·金,也想到了卡厄斯。</br> 寇學林當然注意到了自己的小徒弟的舉動:“你們想到了什么?”</br> 柯顧拍了拍蘇漾的手背:“我們之前接觸過一個案子,是存在這樣以心理學為媒介犯罪的組織,但是跟蒙筠應該沒有什么關系。國際刑警跟我們說了,這個組織七年前才成立,近三年才崛起的?!?lt;/br> 蘇漾松了一口氣,確實如此,但他還是放心不下,總有種惴惴不安的感覺。</br> “后來呢?”柯顧問回了蘇漾之前問的問題,“后來蒙筠為什么就消失了三年。”</br> “因為易綺?!笨軐W林雙目閃過一絲沉痛,“可惜了這個孩子,她跟她哥哥一樣聰明,本來可以考個好大學的。她因為哥哥的事來了A市,就一直沒有回去,可是她得回家才能參加高考,我說如果錢不夠我可以給,她一直推辭,我以為她不好意思,干脆給了她一張銀行卡。她卻說她不回去不是因為沒錢讀書,她雖然父母雙亡,但是父母留下了大筆遺產,哥哥也做了很好的理財,至少讓他們兩兄妹衣食無憂,而且哥哥讀大學的時候兼職接項目攢下了不少錢?!?lt;/br> “那是為什么?”</br> “因為蒙筠被釋放了?!?lt;/br> 這個原因讓蘇漾有些錯愕:“易綺想干什么?”</br> “易綺說,她哥不能白死,她就這么一個親人,誰傷害了她哥哥就得血債血償?!?lt;/br> 一時間蘇漾和柯顧都沒說話,雖然他們可以義正言辭地說易綺不能把自己的前途毀了,可如果換做是他們呢?</br> “所以蒙筠怕了,一逃就是三年,不過這三年她可能又回到了那些教導她的人身邊也說不定?!笨軐W林扯了扯嘴角,“她去旅游前找到了我,她說這是她最后一次見我?!?lt;/br> “所以她真的死了嗎?”</br> “其實我寧愿她是真的死了。”寇學林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她死了也算是惡有惡報,還能放過一個無辜的女孩?!?lt;/br> 答案以及昭然若揭了,蒙筠沒死,她策劃了自己的死亡給易綺看。</br> 這么想著,蘇漾猛地抬頭,雙目露出了恐懼:“老師,但是她又回來了?!?lt;/br> “我知道,這個我還想問你們呢?林厲說你們碰上過蒙筠?”</br> 可能寇學林一直不認為蒙筠死了,所以接受這件事一點障礙都沒有。</br> “問題就在于蒙筠回來了,而且大張旗鼓的回來了,她第一次出現在我和師兄面前是女扮男裝,但五官特征都沒有改變?!碧K漾語速飛快,“蒙筠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易綺想殺她,難道被易綺逼得不得不消失的她就不想殺易綺嗎?她現在突然敢現身了,那易綺呢?”</br> 寇學林突然間就清醒了,明明外面陽光大好,他的脊背卻平白冒出了一層冷汗。</br> 是啊,易綺呢?</br> 一個人因為另一個人不惜捏造出自己的死亡,隱姓埋名這么多年。</br> 那這個人的重新出現就意味著一件事——她不害怕那個人了。</br> 只有兩種情況,第一種那個人已經傷害不了她了,第二種那個人已經死亡了。</br> 無論是哪一種,都不是個好事,易綺非常有可能已經兇多吉少了。</br> “回去讓曾郁查一查?!笨骂櫿Z氣也很沉重,因為小師弟的推論是合情合理的。</br> 寇學林重重地嘆了一口氣,眼前浮現起那個臉龐稚嫩目光堅毅決絕的女孩,看來今晚注定是個不眠之夜。</br> “老師,蒙筠有家人嗎?”</br> “有,但是她家人對她不是很關心。父母雙出軌后離婚,都有了重組家庭,她是奶奶帶大的,爹不疼娘不愛。當時舍友出事后我們就聯系了她的父母,但是得知是這樣的事,她爸媽第一反應都是電話里罵了蒙筠,隨后都說讓我們聯系對方,還說蒙筠已經成年了,學校才應該對她的行為負責任。”時隔這么多年,寇學林提起蒙筠的父母還是頗覺得不忿,“嘖,反正是一對極其不負責任的父母?!?lt;/br> “您還知道蒙筠的其他親人嗎?”</br> 寇學林搖頭:“她奶奶在她上初中的時候就已經過世了,后來爸媽的新家輪流住。怎么?你們想通過她的家人找她?我覺得可能性不大,蒙筠不太可能會跟他們聯系?!?lt;/br> “不光是她的家人,朋友也行,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蘇漾摸摸下巴,笑容有些狡黠,“當初蒙筠選擇的幾個目標,一定是有原因的?!?lt;/br> 寇學林略一忖度,把文件盒里的東西都拿了出來,最后從中間抽出了一張A4紙:“那你們可以試試找到這個人。”</br> “這位是……”</br> “這位是當年蒙筠下手的人中唯一一個幸存者,一位老退伍軍人?!?br/>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