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仁風慌了,他身后是窗簾,窗簾后是洞開的窗戶,寒風席卷著雪花飛入了室內,他無處可藏了。</br> 情急之下,曹仁風撐住了窗臺,李肖然急了,暗叫不好。他比閻政更快,他從曹仁風不注意的地方擠入了人群,這個時候剛巧是所有人都不愿意往前站的時候,戲固然好看,命更要緊。眼看著周鋮是被誣陷的,剛剛附和過曹仁風的人就慫了,向后退著,唯恐周鋮記住自己。</br> 李肖然擠到了前排,在曹仁風的雙目緊張地盯著閻政、蘇漾和柯顧的時候,他一把上前拽住了曹仁風的手。曹仁風一愣,很快意識到發生了什么,他用力地掙扎,不過他胳膊細得就跟火柴棒一般,被李肖然牢牢地鉗住了。</br> 兩人的體力差距格外懸殊,本來眾人應該松了一口氣的,卻見兩人一個掙扎一個不放。眨眼間,曹仁風就要因為慣性向后倒,半個身子都快出了窗戶,而李肖然因為不肯松手,眼看著竟然也要被他扯出了窗戶。</br> 幾乎就在一瞬間的事情,閻政箭步上前,但比他更快的是之前一直沒動地方的周鋮,他直接摟住了李肖然的腰。因為這一緩沖,李肖然伸手抓住了窗戶邊框,另一手依然死死地拽著曹仁風。</br> 閻政松了一口氣,他上前一步伸手拎著曹仁風的脖領將他從死亡的邊界線上拽了回來,于此同時,旁邊的警察上來在曹仁風的手上銬上了手銬。</br> 李肖然一屁股坐在地上,一抹臉,手上都是剛剛窗簾掀起外面揚進來的風雪。</br> 周鋮怔愣著看著他,李肖然有些納悶,仰頭沖他樂:“沒事了。”</br> 李肖然不知道的是,周鋮眼中的他原本烏黑的板寸沾染上了點點雪花,周鋮恍惚間竟然覺得他看見了十幾二十年后的李肖然。</br> “怎么了?我有什么不對嗎?”李肖然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還這么多人呢,突然間他眼前一黑,鼻尖碰到冰涼的大衣,緊接著鼻腔里縈繞著滿是周鋮的味道。</br> “鋮哥……”</br> 周鋮沒說話,就是這樣抱著他,有人想拍照,可李肖然的臉被周鋮的大衣遮擋得嚴嚴實實。李肖然輕笑了一聲:“我們又要上熱搜了。”</br> 上一個他們關系曝光的熱搜公司和局里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不知道這次要是被他們知道了,要氣得罵娘了。</br> 但是即便如此,李肖然依然沒有將周鋮推開的打算。</br> “上就上吧,我想拍完這部戲休息一段時間。”</br> “為什么?”李肖然有些不解,其實之前周鋮就有這樣的想法,但是自己工作一忙起來就沒日沒夜,他覺得周鋮一個人太無聊了,還是勸他接下了一些不錯的工作。</br> “你想啊,你忙我還能抽空陪陪你。我要是也忙起來,我們倆就真的見不上了。”周鋮的語氣很穩,但身子卻在顫抖。</br> 李肖然嘆了一口氣,兩人相識相知這么久,當然知道對方的想法,恐怕是剛剛的自己把他給嚇到了。</br> 曹仁風看他倆卿卿我我,又看這幾個警官和李肖然熟稔的模樣,福至心靈,猛地喊起來:“冤枉啊,草菅人命啊——”</br> 沒等他公布周鋮和李肖然的關系,就被閻政懟了回去:“冤枉個屁,你口袋里的是什么?”</br> 閻政抽出口袋里的手套戴好,伸手去掏曹仁風的口袋,他當然想躲,但是他們倆就像老鷹和小雞一樣,曹仁風根本就閃躲不及,口袋里的東西就已經落入了閻政的手中。</br> 閻政高舉起手上的U盤:“鑒識組,拿去進行技術檢驗,查查上面的指紋以及里面的內容。”</br> 曹仁風不敢再說話了,閻政冷笑了一聲,居高臨下道:“小孩,偽證罪和誣告陷害罪,你就說說你打算吃幾年牢飯?還有,我是不是有理由懷疑,關超的毒也是你下的?”</br> “我……”</br> “等醫院的結果出來,自然就見分曉了。”閻政拿出手機,“趁現在醫院結果還沒出來,你想說還來得及,算你一個自首,要是等醫院結果出來……”他瞄了一眼曹仁風,意味深長道,“你是監獄里犯人最喜歡的室友。”</br> “我……我說。”曹仁風直接放棄了掙扎,似乎因為閻政的話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我說。”</br> 他這么一說,潘良文就來勁了,擼起袖子惡狠狠道:“啊?誰讓你潑臟水到你周大哥身上的?他對你不好嗎?嗯?”</br> 曹仁風瑟縮了一下,別開了目光,似乎有些畏懼潘良文,潘良文這下來勁了,揚手竟是想扇他巴掌。</br> 手抬起來,還沒揮下的時候被人握住了手腕,潘良文張口想罵,就對上了閻政銳利的目光,頓時賠笑道:“警官,我這不是教訓不懂事的孩子嗎?”他從口袋里拿出了一包煙,倒出來一直遞上去,“孩子不懂事,確實也沒滿18,您看要不這次算了,他就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也不敢去投毒啊。”</br> “不抽。”</br> 潘良文碰了個硬柿子訕訕地收回手:“警官,這孩子挺不容易的,家里也窮,書沒讀幾天,我一定好好教育好好教育。”</br> “呸。”曹仁風向地上啐了一口唾沫,“我要你假好心?”他昂起頭,“警官,我跟你走,我什么都交代。”</br> “那我再問你一次,你要如實回答。”</br> 曹仁風點頭。</br> “你目睹了周鋮給關超投毒?”</br> 曹仁風笑得有些慘然:“沒有,是我一時鬼迷了心竅。”</br> “有人告訴你這么說的?”</br> 曹仁風沉默了,沒作聲。但閻政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李肖然之前把他叫到角落囑托他的事也辦完了。</br> 李肖然當時說的是:“我拜托你這個案子必須在眾人面前查出真相,至少不能讓媒體小報胡亂報道。”不過李肖然沒說讓閻政還周鋮清白,也沒說務必要洗脫周鋮的嫌疑……閻政看了一眼窗臺下彼此依偎的兩人,這大概就是來自于愛人的信任吧。</br> 無條件的信任,無條件對你品行的信任。</br> 或許對旁人容易,但是對他們這個職業確實是不容易的。</br> 曹仁風被帶走了,當然周鋮也被帶去警局做筆錄了,畢竟他是離被害人最近,也是離案發現場最近的一個。</br> 訊問室里。</br> 閻政看著面前這個少年,突然開口:“幾進宮了。”</br> 曹仁風眼神游移,沒說話。</br> “都來了,就說說吧。”閻政輕拍了一下桌子,“拿出你剛剛跟潘良文對峙的氣勢來,男子漢大丈夫,別畏畏縮縮的。”</br> 曹仁風看著閻政,突然開口:“如果我說了,能不坐牢嗎?”</br> “害怕坐牢?”</br> 曹仁風點點頭。</br> “害怕坐牢為什么還要做這樣的事?”</br> “我被那個人騙了……”曹仁風無奈笑了,“那個人就給我了一個U盤,他跟我說這部戲開演前務必在電腦里植入這個軟件。然后他給了我一套詞,說如果出事了就要咬定周大哥是兇手。”</br> “這個人是誰?”</br> “不知道。”曹仁風搖搖頭,“我只知道他的長相。”</br> “那你為什么幫他做事?”</br> 這個回答曹仁風回得非常干脆:“錢,他給我錢,而我需要錢。”</br> “毒是你下的嗎?”</br> 曹仁風這下真的冤了:“真的不是我,我一開始不知道會鬧的那么大,但是收人錢財□□,我也沒有辦法。”</br> “我叫畫師來,做個素描行嗎?”</br> 曹仁風點頭。</br> 本來閻政以為這個素描很快就能完成的,沒想到他去門口透了透氣,里面的人就吵了起來。</br> 閻政青筋突突直跳,咬著牙轉身回了訊問室:“吵什么?”</br> 畫像的警官也很生氣:“這小子說我畫工不行,形似神不似。”</br> 閻政看向曹仁風:“你行你來?”</br> 曹仁風扁著嘴:“是真的不像啊,那個小姑娘沒有這么英氣,也沒有這么二流子的感覺。”</br> “小姑娘?!”畫師和閻政異口同聲道。</br> 這回換曹仁風吃驚了:“我沒說嗎?”</br> 當!然!沒!說!</br> 說明白性別后,畫師很快就繪制好了圖像,曹仁風連連點頭:“這回像了,看吧,還是得勤練。”</br> 畫師:“……”他不跟小屁孩一般見識。</br> 其實不怪畫師沒問,主要是閻政找他的時候順口說了一句:“畫個男子畫像。”</br> 但其實也不怪閻政,這種類型的犯罪,尤其是教唆犯罪,還是教唆這個年紀的男孩,男性的可能性比女性高很多。</br> 不過更讓他覺得奇怪的是,按照曹仁風的描述,畫像中的女孩竟然看著意外地稚嫩。</br> “她不高,多高我忘了,反正小小只的,像是個混血吧。”曹仁風又嘆了一口氣,“我以為真的跟她說的那樣,她是周大哥的死忠粉,她想趁機搭救,希望周大哥能看到他,她再三保證不會出事。”</br> 閻政注意到了一個細節:“你叫周鋮叫周大哥,案發現場的時候你可以一口一個周鋮,態度惡劣得不行,你這是精分了?”</br> 曹仁風沒說話,只是別開了腦袋。</br> 直到整個訊問結束后,有警察要把曹仁風帶走,他才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他人很好,可我不相信世界上有好人,僅此而已。不過……我可能錯了。”</br> 他在警車里想了很多,他不是第一次坐警車,卻是第一次那么不愿意坐警車。</br> 他不想坐牢,他想出去。</br> 從劇組離開的時候他聽見了周鋮跟那個拽住他胳膊不讓他調出窗戶的人說:“我想休假,我想陪陪你。”</br> 他腦子第一反應是,有錢賺不賺就是個傻子。</br> 走出大樓的時候,校門口等著的聞訊而來的記者,曹仁風下意識地避開鏡頭,但他知道是避不開的。但卻有一件衣服從天而降擋住了他的臉。隨后他聽見周鋮回答了記者的問題:“事件還在調查之中,老關還在醫院,希望大家都能為他祈福,希望他平安歸來。”</br> 很多人問兇手是誰?是怎么發生的?但是包括一直咄咄逼人在的閻政都沒有對此作答。</br> 如果是他呢?如果是自己的?如果自己是周鋮,真的會做出這樣的選擇嗎?</br> 曹仁風生平第一次覺得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事。</br> ***</br> 在曹仁風愧疚的時候,有人停住了腳步,腳步地主人冷聲道:“出來吧,你已經跟了我們一路了。”</br> 警局停車場一個柱子后面,出現了一個人,黑衣黑褲,帶著黑色的鴨舌帽。</br> 當看清他的面容時,李肖然皺起了眉頭:“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你?”</br> 他不記得,但蘇漾記得,他飛快地想起:“S市,溫氏的大樓,那個狗仔?”</br> 李肖然恍然大悟,當時他們交給溫少言的秘書處理了,后續也沒關心過:“你跟蹤我們干什么?”</br> 鴨舌帽狗仔猶豫了一會兒,從口袋了拿出了一個微型攝影機:“我偷錄了拍攝的全過程,你們應該用得上。”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